家园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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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攻打林山县城

周一凡来野民岭半年后,向省委报告了林山红军独立师的发展情况。不久,林山红军独立师接到了省委的指示,对周一凡到林山红军独立师后的工作很不满意。指示说:周一凡同志到林山县后,执行的是右倾机会主义路线,要立即纠正。周一凡同志是省委党代表,要领导林山县委和红军独立师的工作。现在应该立即采取攻势,夺取林山县城,发展林山县的革命成果……

四舅后来说,这个指示简直是逼命。

接到省委指示后,周一凡特派员当即命令林山红军独立师攻打林山县城。

三舅不同意,说红军独立师武器装备差,战斗力还不行,硬打林山县城要吃亏,不能拿鸡蛋往石头上撞。

周一凡说三舅贪生怕死。

三舅说周一凡盲动主义。

三舅和周一凡吵翻了,两个人乒乓五四拍开了桌子。吵到后来竟面对面骂开了粗话,爹娘老子全端了出来,眼睛对眼睛,鼻尖对鼻尖,不差两寸远,像两只斗架的公鸡。吵到最后,三舅一把揪住了周一凡的脖领子,骂道:“你这个王八蛋,想毁了林山的革命。我操你八辈姥姥。我告诉你,我妹妹就是垫了圈,也不能嫁给你这个混蛋!”

周一凡涨红了眼睛,骂道:“古志河,你混蛋!”一拳打过去。

俩人扭打在一起。人们赶快将他俩拖开。

二姨气得直哆嗦,指着三舅吼:“你们直管吵,直管打,把我扯上干啥?”

当天夜里,周一凡便代表省委撤销了三舅林山县苏维埃主席的职务和林山红军独立师师长的职务。按照周一凡的意见,是要把三舅下放到连里当兵的,后来被他的秘书张尔陆劝阻。周一凡任命梁有田担任林山红军独立师师长,周一凡代理林山苏维埃主席。三舅被周一凡派到独立师一团当副团长去了。

后来攻打林山县城的失败结果,证明了三舅是正确的。三舅是有远见的,或者应该说是十分精明的。三舅是农民出身,他至少懂得革命也要像种庄稼一样,不能拔苗助长。但是,即使按照三舅的建议,结局也会有两种可能,胜利或者失败。即使不去攻打林山县城,陈明然会放过这只眼皮子下面的红军独立师吗?也许周一凡命令攻打林山县,才有了后来林山县革命的火种。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历史难以定论这些假设。历史有着很大的不确定性,很像体育比赛中的抽签,充满了幸运与背运。谁临危受命,历史的责任就落在谁的身上。领导者的责任永远是逃不掉的。

三舅再没说话,他接受命令去了一团的驻地曹家集。然而他刚刚去了三天,就差点儿被一团团长田运生枪毙了。可是在此之前田运生对三舅一直是唯唯喏喏的。看来乘人之危是常有的事情。

林山红军独立师下辖三个团。

一团长原是梁有田兼任,梁有田调任独立师师长,接替三舅后,周一凡就提升一团三营长田运生当一团团长。三舅当团副。

二团长是原斜坡村农会赤卫队长余满囤。

三团长是原宋家村农会赤卫队长宋大安。

田运生原是曹家集农会赤卫队副队长。我采访曹家集时那里的人说,田运生长得人高马大,是个砍柴的好手。他娶了个老婆叫春花,长得挺好看。那一年,田运生上山砍柴,不在家,曹为仁把春花强奸了,并霸占了春花。田运生回来寻不见老婆,便在曹家门口骂街,挥舞着砍柴刀喊曹为仁出来要拼命。曹为仁让人把田运生捆起来,打了个半死。后来,曹为仁把春花玩够了,扔给了曹太生。用现代观点看,春花竟忘了阶级立场,竟死心塌地跟曹太生过了。曹太生六个老婆,春花排在了第七。曹家集的人讲,曹太生是只色狼,村里谁家的闺女媳妇长得好,都要遭他的殃。曹为仁一共四个老婆,其中四姨太很妖,曹太生也硬插进去一腿。曹为仁拿他没办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田运生参加了农会。杀了曹为仁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伙同村里的几个光棍,分掉了曹为仁、曹太生的老婆。田运生分到曹为仁的四姨太,并把曹太生的六姨太分给了同胞兄弟田宝生。春花分给了村里的一个拐子。

三舅知道了,把田运生臭骂了一顿,要他赶走四姨太,把春花接回来。

田运生不服,跟三舅吵:“曹为仁霸占我的老婆,我为什么不能跟他的老婆睡觉。”

那几个光棍也吵吵:“共产党共产共妻,可以共曹为仁的财,为什么不能共他的老婆。”

他们的理由十分充足。

三舅火了,关了这些人的禁闭。这时有人发现,四姨太偷偷给逃到马耳山的曹太生送信,于是四姨太被抓起来,三舅下令崩了那个娘们。由此,田运生暗暗跟三舅记了死仇。他喜欢四姨太,他有一次喝醉了说:“那娘们儿才叫娘们儿,细皮嫩肉喂养得好。姓古的欺侮我,这么好的娘们儿让他古志河给崩了。真是操蛋透了!”

田运生没有再找春花,春花在拐子家总挨揍。那拐子总怀疑春花在外边野,动不动就把她打个半死。再后来,春花挨不过,就在房梁上挽条绳子,结果了自己。

不久,周一凡来到野民岭,批评三舅方法粗暴,下令放了田运生一伙人。田运生很机灵,看出周一凡有来头,便极力在周一凡面前表现,讨周一凡好。周一凡喜欢上他了,便让他在一团当了团长。

三舅来到一团的第三天夜里,田运生喝完了酒,让弟弟田宝生带着几个亲信,跟着他把三舅从被窝里掏出来,一条绳子捆了个结实。

“田运生,你要干什么?”三舅吼道。

“干什么?你他妈的通敌。”田运生冷笑。

“放你娘的屁……”三舅大骂,还没骂完,挨了田宝生一个大嘴巴。

田运生派田宝生骑马去报告周一凡,问干部通敌怎么办?

周一凡刚睡着,迷迷糊糊被田宝生喊起来,懵懵地听了,就答道:“如证据确凿,杀!”

田宝生赶回曹家集传达了周一凡的命令。

田运生让人把三舅带到村外的山坡下。

田运生得意地笑:“古志河,你杀了老子的娘们儿,老子今天送你上路。”

三舅气得要疯:“田运生,你要抵命的。”

田运生冷笑一声:“抵命?老子是奉了周代表的命令杀你的。”

该着三舅活命,田宝生找周一凡报告的时候,正被查哨的二姨听到,二姨心细,怀疑田家兄弟闹鬼,骑马跟在田宝生后边到了曹家集,她找了一个田运生的亲信打听谁通匪,那人支支吾吾,二姨给了他两巴掌,那人便招了,说三舅通敌,就要处决。二姨骂了一声,骑马追了下去。好险,那天晚上月亮正圆,二姨真真切切看到那几个人正要朝三舅开枪。二姨扯出腰里的霸王鞭抽过去,打散了那几个人,田运生被抽了个跟头,爬起来还要动手。二姨拔出盒子枪,骂道:“谁再不老实,姑奶奶先送他走路。”

田运生带着人跑散了。

二姨跳下马,解开三舅的绑绳。

三舅怒道:“你若不来,我险些被他们弄死。”

兄妹二人回一团找田运生。田运生和田宝生都没踪影了。

二姨窝着一肚子火回来找周一凡,大骂:“我三哥怎么通敌了?你他妈的说清楚!”

周一凡好容易才弄明白,跺脚连叫糟糕,赶紧下令捉拿田家兄弟一伙,但是没抓着。

周一凡又下令让三舅当了一团团长。

插话:田家兄弟

田运生就此带着田宝生几个人当了叛徒。他们跑到省城投奔了我二舅。田运生在我二舅手下当了一名排长。后来又当了连长、营长。再后来他贪污军饷,二舅要枪毙他,他和田宝生逃跑了,又投降了日本人。从此田家兄弟死心做了汉奸。1940年在山西太原一带作恶。1944年田运生被当地抗日政府捉住,枪决了。捉田运生的那个民兵英雄名叫于喜娃,我采访过他,他已是70岁的老汉了。他回忆说,田运生是个稀泥软蛋,听说要枪毙他,立时吓晕了,屎尿弄了一裤裆,被拖死狗一样拖出去弄死的。对这样一个曾经挥着柴刀要跟地主拼命的农民,落到这样一个结果,我的确无话可说。田运生的确是林山县的耻辱。

田宝生当过伪军营长,血债不少。抗战胜利后,没了他的消息。人们一直认为他被打死了。1991年6月,白须飘飘的田宝生竟活着回到林山县。他已是香港的大亨了。据说,他解放前夕到了国外,做生意发了财,后来又到香港,滚雪球似的滚了几十年,竟滚出了几个大公司。他那次回林山县,说要为家乡的现代化建设出把力。他说林山县盛产水青冈,这种木材纹理直,材质细,极适宜制作家具。他要跟林山县合资办一个木材加工厂,并当场签了协议。他还赞助了林山县教育局15万港币。我当时得到消息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便没去采访他。听说,田宝生在林山县受到隆重欢迎,县委领导多次设宴招待他,并有A省一名副省长亲自陪同他参观了野民岭斜坡村曹家集的乡镇企业。现引A省日报1991年6月17日第一版的一则消息:

本报讯:海外华侨田宝生先生,最近在省政府领导的陪同下,回到林山县观光旅游。田宝生先生系我省林山县人,1948年出国,现为海外著名企业家。此次回国观光,受到家乡人民的热烈欢迎。田先生激动地表示,要为曾养育他的家乡的现代化建设出一把力……田老先生还吟唐诗一首,以表乡情:少小离乡老大归,乡音难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我不好在这里揣度田宝生先生此次还乡的心情。但是对于这样一个曾是野民岭的革命败类,发展到这样一种辉煌的结果,我也的确无话可说。我可以斩钉截铁地说田运生是野民岭人的耻辱,但我说不清田宝生先生是野民岭人的耻辱还是光荣。

野民岭有一句老话:看人要看后半截。这该是一种怎样的历史观点?声妓晚景从良,一世之烟花无碍;节妇白头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这也是名言。

田宝生或者如此?

1995年,田宝生的儿子田子强由美国回来,人们才知道1994年田宝生死在了美国。死前,他嘱咐大儿子田子强将他的骨灰带回野民岭。

田子强在省城驻下,由A省统战部和外贸公司的几位领导同志陪同他到了林山县,再到野民岭,认真勘查了两日,最后选中了风景宜人的断角岭为田宝生的骨灰下葬地。墓前,立了一块高两米,宽一米的大理石碑,虽不符合黄金分割法,却也雄浑壮观。碑前,立有田宝生的两米高的整身雕像,质地为上等汉白玉石料,座底为黑色大理石。据说,此项工程耗资数万美元,由林山县建筑公司施工。那几个月,一直发不出工资的县建筑公司奖金竟是多多的。墓碑上的字,由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蒲柳先生所撰:“爱国华侨田宝生先生之墓”。颜体。传神透骨,功力深厚。传说蒲先生也由此得了若干美元。

可是田子强竟没到曹家集,就径直回县了。曹家集的人哂笑:“田宝生的儿子怕挨揍哩!”后来听说田子强在林山县受到了县政府隆重招待,听县政府招待所的炊事员出来吹牛说,那几天的酒瓶子就卖了好几百块钱。田子强临走时,捐给林山县10万美元盖学校,说这是田宝生生前嘱咐的。后来又听说,县教育局有人将这笔款子挪用了一部分,还塞了个人腰包一些,不久事发,为此撤掉了几个干部,还抓了两个人。

1929年农历9月25日,在周一凡的指挥下,林山工农红军独立师,会及各乡农会赤卫队攻打林山县城。

据林山县党史记载,那一天全县的农会赤卫队员及农会会员近五千余人,手持大刀、长矛、土枪,随同林山红军独立师,从四面八方扑向林山县城。也许,林山县城对他们的意义,只是迈向他们未来理想的第一步。苏维埃,尽管是遥远的,虚幻的,却是美丽诱人的。我常常想,不能笑话这些山民,他们有时看得很近,他们很满足从豪绅手里夺得的几亩几分山地。他们有时又看得很远,他们看到了苏维埃,以至不惜为之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党代表周一凡站在高高的土岗上,一脸严峻。

枪炮声、鞭炮声、锣鼓声、叫喊声一时大作。天空中塞满了骇人的怪啸声,县城四周的山野都震动了。我现在不能推测周一凡面对这支凶猛的攻城部队想了些什么,但他决不是像后来史料上记载的那样:葬送了林山县红军独立师。应该说,当时的梁有田等人与周一凡一样,怀着巨大的期冀,把全部生命热情放在了这次攻城上。夺取城市,的确是当时中共斗争的一个战略。

弥漫的硝烟裹挟着飞扬的尘土遮住了太阳,遮住了满天满地的红旗。

天空变得暗暗的。

枪弹一直打了一天一夜。

县城西边的城墙被红军的土炮炸开了一个大豁口。攻城的人们呼喊着进去,又被雨一样的子弹打了出来。县城的四周,城墙上下,扔满了红军和农会赤卫队员的尸体。

解放后,中共林山县委曾在城西一华里处建了一座红军烈士纪念碑。一些碑在“文革”中被毁,“文革”后重建。碑顶,是一尊粗犷豪勇的红军战士雕像,一张野民岭人粗糙剽悍的脸孔。土枪,绑腿,大刀斜挎在背后,令人感到遥远。

纪念碑上深深刻着:

工农红军林山独立师,1929年创建于林山县野民岭革命根据地。在省委县委领导下,出色地进行了宣传发动组织群众的革命武装运动,巩固了林山县苏维埃政权。1929年9月25日,林山红军独立师在周一凡、古志河、梁有田等同志的指挥下,会同林山县各乡农会赤卫队,进行了攻打林山县城的战役。战斗中,红军指战员不怕牺牲,英勇杀敌,重创国民党林山驻军。斯为林山农民革命运动的旗帜。林山县人民之荣光。为林山县革命立下巨大功绩的林山工农红军独立师永垂不朽!

然而碑文没有记载,国民党部队那精良的武器装备对山民们狂热的革命激情曾经做过多大的嘲讽。

攻城的红军和赤卫队员不肯退却。死尸、鲜血,能惊寒人的胆魄,更能激怒人的复仇情绪。驻守在城里的国民党部队也已死伤过半。驻守团长方公卓,解放后进了战俘营,后特赦,在A省图书馆工作。我曾向他了解过当时的战况。方公卓笑着指指他的右耳,我才发现他的右耳少了一块。他说,这是那场血战留下的纪念。他说自那一场血战,他已隐约感觉到共产党最终会得天下的。他感慨地说,只有共产党才能动员起那漫山遍野的农民置生死而不顾的。

的确,那一仗,林山县城一定会被攻破的,尽管攻城的人们付出了太沉重的代价。但是情况发生了变化,陈明然的援军到了。当时,陈明然刚刚与北方的一个军阀打完了仗,从前线抽调回一个旅的兵力,来镇压林山红军独立师。这个旅的新任旅长就是我二舅。

战机急转直下。

红军这时已伤亡惨重。二团长余满囤、三团长宋大安均已阵亡。

漫天遍地的红旗已经化成了漫山遍野的红水,那不是惨烈的夕照,那是林山县工农红军战士生命的血水。胜利与失败,仅仅是一念之间。也许,周一凡的内心充满了悲怆。英雄的梦想破灭了。

周一凡命令撤退,由他带一个营断后掩护。

三舅和梁有田争着留下,要周一凡先撤。

周一凡已经负伤。他的腿上血流如注,用一条手巾死死扎住,脸苍白得像张纸。他喘了口气说:“这次战斗失利,我负全部责任,由张尔陆同志如实向省委报告,我接受处分。现在,独立师由古志河同志全权指挥。”

三舅急道:“周代表,有什么事下来说,你先撤。”

周一凡摇摇头:“别争了,我留下掩护。”他顿了顿:“那天的事你不要记在心上,我这个人小资产阶级意识……”

“别说了,周代表,你快撤!”三舅喊。

周一凡突然火了:“古志河同志,梁有田同志,我命令你们撤退!”

“周代表!”张尔陆落泪了。

“你立刻去省委汇报。”周一凡命令张尔陆。张尔陆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看到周一凡那痛苦的面孔,便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周代表!”梁有田还要说什么。

“撤!”周一凡转过脸去。

二姨疯了似的要跟周一凡留下来,周一凡让人把她拖走。他深深地看了二姨一眼,这是充满悲怆的一眼,这是极惨烈的最后一瞥,也许倾注了他热烈的一生。他转过头去,再也不看二姨。此时的周一凡已经变成了一只愤怒的老虎。

周一凡带着一百七十多名红军,用土枪土炮拼死抵挡着二舅的先头队伍。三舅和梁有田带着溃败的红军和农会赤卫队撤散。四舅曾回忆说:“你三舅一路跑一路哭一路骂。我从没见过你三舅那种悲哀的样子。”

周一凡他们的子弹打光了,他被活捉了。

林山县党史记载,敌人给周一凡动了大刑。周一凡一直破口大骂,后被敌人割了舌头,装在木笼子里游街。最后,周一凡和几个红军干部一起被割了头,挂在城门上示众。

张尔陆秘书去了省委,他到省委后向省委写了林山县红军独立师攻打林山县城失败的情况汇报。他在汇报中写过这样一段话:

……周一凡粗暴地拒绝了古志河在野民岭建立革命根据地的建议,坚持攻打林山县城,然后向保州市进军。致使林山红军独立师元气大伤……周一凡到林山县之后,迫害打击古志河同志,排挤梁有田同志,他的私心膨胀……我认为周一凡是林山红军独立师失败的主要责任者……

可我认为张尔陆的观点是不对的,或者他是在某种压力下违心地写了这个报告,或者他写这个情况汇报时,是对周一凡有偏见的。至少没有给周一凡一个公平的定论。

我常常想,周一凡是一个悲剧,作为一个省委派来的党代表,他绝不是一个无能之辈。革命不是儿戏,省委对周一凡来领导林山红军独立师的工作,有着十足的信心,周一凡对自己也应该是深信不疑的。他也许聪明过人,但他的人生经验却是贫乏的。他本想干得出色一些,但是他的智慧的局限使得他走向失败。他是来领导林山红军独立师工作的。但对于野民岭这样一个地方,对于古志河这样一些土生土长的野民岭人,毕竟不在他的人生视野之内,或者说他是一个客人。他渴望做出一些成就,奉献给他为之奋斗的共产主义事业。但是他仓促地来到野民岭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一群陌生的毫无军事素质的山民,他本来局限的人生经验,便更加显得进退失据了。等待他的只能是失败,这是周一凡悲剧的必然。

也许更悲剧的是那个年代人们本不该那样听话的。如果我三舅拥兵坐大,对周一凡不理不睬呢?林山县革命运动或者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了。但这也是假定。历史从来只能给人们做出一个答案。

张尔陆后来到了江西,任河西县委宣传部干事。1931年7月,被打成AB团,后被杀害。1932年被平反,追认革命烈士。

攻打林山县城的战斗据后人统计,林山红军独立师共伤亡三分之二计两千余人,各乡农会赤卫队伤亡二千五百余人。

整个林山县像死去一样安静。

四舅回忆说:“那些天,各村的狗都不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