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肥皂、香水等,关于洗漱的那些奇思妙想
看到这个标题,有些小伙伴可能震惊了,明……明朝也有肥皂、香水?
嘿嘿!这不是小看人吗,别以为你生活在很文明、科技很发达的时代,其实关于洗澡、洗头等洗浴用品的配方早就有了,古代和现代的洗浴用品最大的区别在于,古代人用的是纯天然的,现代人用的则加了许多化学品。
看到“化学品”这个字眼后,会不会觉得很不舒服?看到“纯天然”这字眼后,会不会很眼红?
这就对了,不要鄙视古人,也不要抬高当下的自己,其实当代人如果剥去科学的外衣,跟古人没有一点区别,包括思想上的。如有不服的,只管来辩。
当然,并不是说纯天然的就一定好,化学品就肯定对身体有害,这不是绝对的。在说明朝人的洗浴用品前,先来跟大家说个故事。
说是在东晋有个读书人,叫王猛,喜欢历史的人可能都知道这个人,是的,王猛是个猛人,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改革家,官至丞相、大将军、冀州牧,大唐武庙六十四将之一、大宋武庙七十二将之一。
是不是很牛?牛人都有个特点——很狂,王猛也狂,而且他这种狂是天生的,在还没有发迹前,他虽然穷,但穷并不能阻止他的狂傲,没把谁放在眼里,地方官府的官员就不用说了,在王猛眼里啥也不是,连当时中央的官员,他也不用正眼瞧。
当年大司马桓温入关,王猛披着身粗布麻衣就去了,遇到守门的卫兵,说我要见桓温。
这种行为在我们看来是不是很没礼貌,甚至有点儿粗鲁?第一,他的态度是对领导的不尊重,第二,他的衣着连最起码的礼仪都没有,这样的人要是放在当下,别说领导不会见他,就算普通人也不会把他当回事。但是,战乱时期,各国争伐,求才若渴,越狂的人反而越有市场,桓温不但接见了他,还以礼相待。
王猛往客厅里一坐,可能是走一路渴了,旁若无人地端起茶喝了几口,然后就像猴子一样往身上挠痒捉虱子。桓温见状,大是惊异,心想你我素未谋面,身份更是悬殊,见了面便旁若无人地捉虱解痒,是怎地个意思?于是就问他:“吾奉天子令,率十万兵将为百姓除贼,此般壮举,何以不见豪杰归附?”
桓温这话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想考考他,看他有几斤几两。王猛挠了半天,捉了只虱子在手,也不看看是肥是瘦,随手扔入嘴里,舌头一卷,前门牙上下一磕,“嘣”的一声细响,吞了下去,跟嗑瓜子一样干脆,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道:“公不远千里,深入敌境,距长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不明公之意图,故蹰躇不往,如此而已。”
别看王猛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却是一语中的,桓温听了,真正是醍醐灌顶,不再有什么顾虑,领军深入,果然附近郡县的百姓纷纷牵牛担酒来降。
这一则故事说的是永和十年(354)二月,桓温伐前秦与关中名士王猛相谈的情景,“扪虱清谈”的典故就是从这儿来的。
说这则故事的目的是,古人也洗澡,但未必能洗干净,身上长虱子或跳蚤是非常普遍的。不过王猛是东晋时期的人,那时候的人,特别是名士,普遍比较狂放,不修边幅或身上脏兮兮的属于常事,个别人士还以脏乱为荣。那么到后期有没有改善呢?我们的先辈总不能一直过着像猴子一样的生活吧?继续往下看。
说是某一日,宋朝宰相王安石上朝,正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论国事,王安石文采好,口才也不错,当时的神宗皇帝听得很入神,这时候一幕不合时宜的情景出现了,有一只虱子从王安石衣领处爬出来,慢慢悠悠地爬上他的脖子,然后顺着他的胡须攀岩似的继续往上,神宗皇帝见了,没惊诧,而是莞尔一笑。
这一笑可不是普通的笑,其实是有涵义的。据我分析,王安石身上长虱子是众所周知的事,因为他不修边幅是出了名的,所以神宗皇帝应该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身上爬虱子,见怪不怪,所以只是莞尔一笑。
王安石看看皇帝,再看看旁边同僚的神情,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伸手一撸,把虱子从胡子上撸了下来。虱子是捉住了,但如何处理却成了件为难的事儿。
要知道这是在御前啊,当众用手指甲盖把它扣死,扣得血丝迸溅,那就太不雅了,不符合文人的气质。再说在皇帝面前扣虱,也是种不敬。可要是把它放了,万一跳到别人身上去呢?那好好的御前会议不就变成大型捉虱现场了吗?一时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后面的王禹玉说了一句话,那话说得十分讲究,解了王安石的围,他说:“屡游相须,曾经御览,未可杀也,或曰放焉。”
这话说得太妙了,那虱子游过宰相胡须,又得皇帝的御览,那就不是只普通的虱子了,怎么能杀呢?放了吧。王安石顺着这个台阶下,心安理得地把那虱子放生了。
再来看明朝的。徐阶大家都知道吧?他推倒严嵩后入阁为相,是名副其实的风云人物,有一天请朋友喝酒,一边谈笑风生,纵论时局,一边两手不时在身上抓痒,功夫不负有心人,没一会儿,只见徐阶从腰里摸出一只虱子,哈哈一笑:“总算捉到你了!”说话时,把虱子捏在手指上,凑近了一瞧,油光锃亮,看来没少吸他身上的血,如果只将这东西扣死,那就太便宜他了,嘴一张,当着朋友的面搁嘴里,门牙上下那么一嗑,“咯嘣”声响,血溅于齿。朋友也不奇怪,继续跟他谈论时局。
看到这里,很多人会大跌眼镜,哎呀我去,你说的那可都是在史书上挂了号的赫赫有名的风流人物啊,在电视上看到他们时,一个个既体面又有威严,原来他们经常像猴子一样捉虱子解痒,捉到了后还吃虱子!那我们岂不是让电视给骗了?
是的,电视为了美观,也为了体现出人物的个性,不可能把高高在上的权贵塑造成吃虱子的人,但咱这不是小说,没必要为了美观或人物的权威性而忽略掉这些细节,吃虱子是有传统的,不光穷人吃,富人或士大夫也吃,不光是男人吃,女人也吃。
说到女人也吃虱子时,可能很多人接受不了,这怎么可能呢?
我不是一个随便瞎说的人,咱们以事实说话。说是有一回,一个叫叶青的人去逛青楼,点了跟他比较谈得来的一位姑娘,两人在房间里愉快地交谈。叶青边滔滔不绝,边不停地在身上挠痒捉虱子,摸出虱子时,就丢入嘴里,跟咱们边聊天边嗑瓜子似的,怡然自得。
那姑娘见惯了这种场景,没说,只是微微一笑,笑容中隐隐带了一丝丝的嘲讽,似乎在说:“你们这些臭男人,虱子真多!”叶青自然看得出她那份嘲讽的意味,但没理她,只顾边捉边嗑。
没想到正在这时,那姑娘也从身上摸出一只虱子来,叶青看到了后,两眼发光,等着看笑话。那姑娘瞧了他一眼,纤纤玉指一伸,把虱子丢入火盆里,啪的一声,发出爆米花般的声音。叶青依然没放过嘲讽她的机会,笑道:“熟了!”
那姑娘给了他个白眼,说:“总比你生吃的好!”
吃虱子这个传统不分男女,只不过这位姑娘不想让叶青嘲讽,因而扔火盆里了。
上面的这些故事,暴露出了一些问题,第一,前面虽然谈到了明朝那些高级的洗浴场所,但是去的人不多,能消费得起的人也不多,那些在自己家里建私人浴室的就更少了;第二,就算是有能力去洗浴场所的人,也不可能天天去,比如说夏天得天天洗澡,但不可能天天去洗浴场所,更多的时候只能在家里解决;第三,洗浴用品的效果可能不理想。
我小时候也长过虱子,注意,我不是特别老,不是特别老,不是特别老!挂在70后末尾,那时候不管洗头还是洗澡都用肥皂,跟洗衣服用的是同一款产品,用来洗澡倒没有大问题,洗头真的是差强人意,那头发真的跟茅草似的,毫无那种飘逸的感觉,所以当时我身上倒是没长虱子,但头上长,每逢冬天,我和我妹妹就像猴子一样,坐在太阳底下,相互给彼此捉虱子。这就说明问题了,因为冬天了没怎么洗澡,好不容易洗一回,洗浴用品还是跟洗衣服同款的肥皂,所以长虱子是必然的。
同理,明朝那会儿也是这样,下面就来看看明朝那会儿的洗浴用品究竟长什么样子。
首先来说说肥皂。最早的时候用的是草木灰,就是烧饭做菜时土灶里烧火烧出来的灰,用来洗头洗身体,宋朝的《鸡肋编》有记载,说明这东西到了宋代依然有人在用。
有人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把灰涂身上,实在无法想象。其实用灰来洗澡还算好的,灰带有碱性,有去污作用,至少是有科学依据的,更早的时候是直接用泥搓身子的,在池塘边抓起一把泥,直接往身上抹。
听上去不可思议,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见过猪或牛在泥水坑里打滚的情景吗?相信大家即便没在现实社会中见过,至少也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你以为那是动物们在泥坑里玩耍吗?不是的,其实那就是动物的一种洗澡方式,把身体上的积垢摩擦掉,在人类的文明还没发展到一定的程度时,其实跟动物的区别不太大。
也有用淘米水的,不过这算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了,我们现在洗油污有时也会用淘米水,说明它是有较好的去污效果的。不过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淘米水在战乱或灾荒年代,也是种奢侈品,因此用淘米水来洗澡,前提是得在和平年代。
到了明朝,洗浴用品有所改进,《本草纲目》里记载了一样叫“肥珠子”的东西,已经接近于肥皂了:
树生高山中,甚高大,枝叶皆如椿,五六月开白花,结实大如弹丸。实中一核,坚黑似肥皂荚之核,正圆如珠。十月采实,煮熟去核,捣和麦面或豆面作澡药。因其实如肥油而子圆如珠,故名。
每年十月,将果荚采下,煮熟去核,捣烂后拌上面粉,再加点香料,做成肥皂以作洗澡用。这种早期的肥皂由于制作容易、成本低,在当时比较流行。还有一种相对来说要昂贵一点,得是经济条件好一些的人家才能用得起,叫做澡豆,制作方法大概是这样的:
选猪胰脏一只,去污洗净,再去脂,磨成糊状,加入适量的豆粉、香料、糖,或者是加碱、玫瑰、桂花等,做成豆状。
猪的胰脏本身就有去污作用,加工后效果更佳,但是成本相对也要高一些。
以上所说的方法去污完全没有问题,要是给男人用足够了,反正只要洗干净了就行,咱们要求又不高,至于身上香是不香,没事,咱不追求那些。可对女人而言,特别是爱美的女人来说,那就远远无法满足了。
要知道男人被骂臭,大可一笑了之,甚至还有人为之骄傲的,尤其是在魏晋时期,人身上若不长些虱子,那就枉为名士。可女人如果被说臭,那就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有则笑话说,皇帝正躺着纳凉,后面有一宫女为其摇扇,由于是夏季,热得很,没过多久,那宫女身上便出了汗,估摸着是几天没洗澡了,身上本就有些异味,那汗一出,臭味就散发出来了,皇帝本已睡着了,被那臭味熏醒,不由大怒,呵斥那宫女滚出去。
被皇帝呵斥倒是寻常事,可因了体臭被呵斥,性质就大不相同了,羞得那宫女好几天不敢出去见人。那么女人该怎么捯饬自己呢?
明朝文人胡文焕著有一部奇书,叫做《香奁润色》,说的是闺中女儿梳妆打扮的那些事儿,说它是奇书,是因为它提供了洗澡、洗头、美容等诸多偏方,简直就是明朝的时尚美妆手册,无论是爱美的女士,还是爱耍帅的男士都值得拥有。
《香奁润色》的开篇是这样说的:
夫天生佳人,雪肤花貌,玉骨冰肌,若西子、杨妃辈,即淡扫蛾眉,自然有动人处,果何假脂粉以污其真哉?是润色为不必也。
用大白话说就是:那些天生丽质的人,如西施、杨贵妃等绝色美人儿,就算只是薄施粉黛,随便打扮一下,照样美艳动人,如果涂脂抹粉的话,反而会掩盖她们身上天然的美,没有必要花时间刻意打扮。
这话说得太真实了,真实到会刺伤一大批人,要是把这段话发布在当今的社交媒体上,胡文焕可能会被骂上热搜,成为网红,因为那挑衅的意味很明显,只要是爱打扮的颜值都不怎么样,不敢以素颜见人。
胡文焕可能也意识到这段话会被骂上热搜,后面来了个转折,接着又说:
只是像西施、杨贵妃那样如神仙一般的人物毕竟不多,大部分人还是需要梳妆打扮的,“譬如花之得滋,玉之就琢,而其光莹为益增,是润色又所必假矣……而胡生者玉成于人,庶几君子”。总算是又把话给圆回来了,说毕竟美丽如花也需要滋润,晶莹如玉也需要雕琢,所以我著录此书,就是为了成全于人,做好人好事的。
按照现在那些键盘侠的风格,可能也会被骂,只不过不会被骂得太惨,什么叫著录此书为的是成全于人,做好人好事的?难道你不是为了赚稿费的吗?就像我写这本书,如果我说写这本书是为了给大伙儿普及明朝民间百姓是怎么生活的,没想别的,就是想让传统文化得以传承,所以我是个大大的君子,你说会不会有人骂我?
说到底无论是今天的在下本人,还是过去的胡文焕,都是作者,写作是门职业,作者也是要吃饭的,所以没必要抬高自己,把写书说成是在做好人好事。
扯远了,言归正传。那么做“好人好事”的胡文焕先生提供的偏方到底好不好用呢?来看两个他在书里收录的偏方。第一个叫桂花香油,制作流程大概是这样的:
取适量桂花,注意,老桂花没用,得是新开的桂花,再加二两香油,浸泡在有嘴的瓷瓶中,注意,没嘴的瓶子就别装了,倒不出来。然后用油纸密封,在滚烫的锅内煮半晌。半晌是个虚数,这个得自己把握,大概是三五个小时的样子,别用大火啊,要熬干的。煮好后取起固封,也就是要密封包装。要用的时候,从瓶嘴中倒出一些来搽头发,久而愈香;
第二个叫百合香油,制作方法略为复杂,但一分时间一分货,效果会更佳。制作方法如下:
取冰片一钱、桂花一两、茉莉一两、檀香二两、零陵香五钱、丁香三钱、香油二斤,制作方法同上,需要注意的是,冰片得在蒸完后再放,一边蒸一边放冰片,那效果相当于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据说搽了百合香油后可达到经月犹香的效果。
看了这两个偏方后,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儿,怪不得有些姑娘身上虽然也长虱子,但近身时芳香扑鼻,教人迷醉,原来是用了香油!
还有洗头的,叫做搽头竹油方,制作方法如下:
香油一斤,枣枝一根,锉碎,新竹片一根,截作小片,多少随意,按自己的心情来,再用荷叶四两入油同煎,煎到一半时,把前面放进去的枣枝、竹片、荷叶都捞出来,又加百药煎四两,加点油,再熬,最后稍些加点香料一二味,搽之。
这东西制作起来比较麻烦,用大白话讲就是,准备香油一斤,枣枝一根,剁碎,然后再取当年的新竹片一根,削成小片,再加四两荷叶与前面准备的物品入油一起煎,煎得差不多时,把前面所有的东西都捞出来,这时候加百药煎四两,倒油后再熬,最后再根据自己的喜好,加入一两味香料。
注意,前文中的“百药煎”不是加一百种药一起煎,“百药煎”是一种中药名,是五倍子和茶叶发酵后做成的一种药物。
也有洗脸美容的、祛痘消癍的、洁齿的、通乳的等等,不一而足,篇幅有限,不细叙。总而言之,胡文焕先生真是个有心人,从他所做的事情上来看,其实也不负做好人好事之名,普通人家洗浴条件有限,去澡堂又是件奢侈事儿,然而买一本书毕竟花不了几个钱,只要勤快些,按照胡文焕先生的方法,自制一些化妆用品,也可以与大家闺秀一样,芳香怡人,这多好!
那么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算不算也是在做好人好事呢?毕竟买一本书花不了几个钱,却让大家知道了大明三百年的文化……好了,不贫了,现在我正式宣布,关于洗澡的事情就说到这里,下一个章节跟大家谈谈蹲坑那些事儿。
有些小伙伴可能惊呆了,蹲坑这种事儿你也要说啊!那破事有什么可说的呢?要说的,只不过我会说得文雅一些,从文化的角度论述蹲坑那些事儿。换句话说,我们蹲了上千年的坑,它被一代一代传承、改良,那就是一种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