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8—1649年的政治危机

反对派的阴谋甫归沉寂，多尔衮便成为实际上的大权独揽者。在接下来的两年半时间里，大清的统治受到严重的挑战，但多尔衮沉着应对，强化了清的统治，完成了政治构建。金声桓在江西复叛也许不是孤立的，它的第一个信号来自1648年5月，当时的西北提督孟乔芳呈报说，兰州和其他边城的回民武装起事。在明帝国统治发生大崩溃的时期，回民社群与非回民一同遭难，从17世纪20年代起，西北的民变中就一直有回民加入。回民一直依赖茶马贸易来改善其经济状况，但清对茶马贸易的新规定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此外，还有一个旁证，在17世纪40年代，苏非派的一支军事力量越过中国的嘉峪关，来到肃州地区，不遗余力地加入地方团伙，以此影响民变[24]。

同年6月，孟乔芳试图平定回民的叛乱，但在后者因扶立一位明王而引起注意之前并未奏效。随后，在天津和在土匪如毛的淮河流域掀起了复明起义，复明力量重新集结起来，前明士绅与一年前曾被揭发的苏州地方将领共谋叛乱。与此同时，郑成功趁广东发生叛乱，将东南沿海粤东部分的地方武装收编。甚至湖广西北部的李自成余部，即在1644年推翻明朝的那些人，此刻也对在桂林的永历帝表示效忠了。

自西北叛乱爆发伊始，多尔衮就意识到了它的严重性，于是调兵遣将，以防止复明主力的联合。汉中位于川陕交界处的汉水上游，是一个战略重镇，曾作为清军成功消灭张献忠之战的大本营。多尔衮另外派兵驻扎在此，以切断西北民变与湖广拥明势力间的联系，同时派吴三桂和李国翰攻打四川。阿济格率八旗兵前往天津和淮河一带，曾经弹劾济尔哈朗的屯齐被任命为平西大将军，负责切断叛军与桂林之间的联系。济尔哈朗本人则被多尔衮委任为另一支军队的大将军，协助长江中游的孔有德部。八旗兵如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1648年年末，在这紧要关头，喀尔喀蒙古违约入境，威胁到清朝的建国根基。大清的立国根本之一就是它对蒙古各部的控制，及防止其越界抢掠汉人村落。1645年多铎从江南班师回京后，即被派去平定喀尔喀蒙古叛乱，自那以后，蒙古边境暂时安定下来。现在，在没有大清的授权情况下，喀尔喀各部居然在边境屯兵会猎。多尔衮担心他们会全线进攻，于是，多尔衮召开了议政会议，决定派刚刚平定淮河流域叛乱的阿济格和博洛率领一支肩负特殊使命的远征军赴大同备战。

很快，多尔衮本人也加入到战争中，不过不是与喀尔喀蒙古对垒，而是与原本要对付蒙古人的边军作战。姜瓖本是清在大同的总兵，他似乎对八旗先遣部队颇为惶恐。他派属下出城迎接，自己却关上城门，宣布起义。起义迅速蔓延到山西北部的11个城市，这表明了一种预谋，也解释了喀尔喀蒙古为何蠢蠢欲动，他们要借着起义的东风，坐收渔利。当清廷确认大同守备军参与了叛乱后，从西北撤回来的尼堪和屯齐的援军将喀尔喀蒙古军逼入绝境。

祸不单行，辅政王多铎在京城出痘，并于1649年4月29日病逝。多尔衮立刻返回北京控制局面。多尔衮在返回战场之前，召其兄阿济格负责京城事务并统领左翼八旗。努尔哈赤的孙子——正在北方前线作战的尼堪、博洛和满达海被授予亲王爵位，成为“理政三王”，处理日常政务。多尔衮在北京时，捷报频传：3月初，谭泰和何洛会率军从金声桓手中夺下南昌，南明巡抚何腾蛟在湖南被俘并被处死，李成栋[25]从赣南撤退时被清军消灭。同年夏初，多尔衮命令他所信任的汉人将领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继续南下，从湖南和江西两面夹攻广东。这一切结束后，多尔衮得以重返西北战场，攻打大同。

表2—3 1649年主旗诸王简表

续表

1649年8月8日，多尔衮再次亲临大同。到此时，亲王亲临战场进行指挥这样的大动作其实并不必要。南方战场的胜利已经缓解了汉中地区的压力，北方的反叛也受到抑制，清军对大同的控制可谓强有力了，何况多尔衮离京还会引起麻烦。多铎去世后，阿济格想接替多铎成为辅政王，多尔衮要召集议政王大臣会议驳回这一请求。议政王大臣会议遵循了多尔衮的意见，认为弟弟刚刚去世，阿济格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大不合理”的，并建议削去阿济格的亲王爵。多尔衮由于阿济格接受了统辖左翼八旗这样一个较低的职位，便宽宥了他。

然而多尔衮决意离开北京，他似乎对官僚政治和宫廷争斗感到厌倦了。他警告官员们不要干预政府各部门正常的升迁程序，包括亲王在内的任何官员都不许不顾政绩而任用私人。他创建了一种联络系统，使自己能在战场上作战的同时，能够对六部尚书和其他官员发号施令。他任命返回京城的谭泰、何洛会，大学士刚林、范文程以及一位护军统领组成一个小机构，负责朝中日常行政事务的处理。对一些特别重要的国家大事，他们会让阿济格组织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决定问题是否确实十万火急，需要多尔衮立刻作出决策。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就应该等他回来再决定。政府这部机器的每个部件都在正常运转了，多尔衮才启程奔赴大同战场[26]。

1649年10月4日，姜瓖为属下背叛，清军攻克了大同，这场哗变被镇压了。清军分兵北上，平定西北的叛乱。由于山西方面的压力减小，清军得以退回汉中，孟乔芳可以对甘肃的回民起义发动持续的攻击。起义是在一个名叫米喇印的当地人的领导下发起的，当清军刚刚从这一地区撤兵，义军就宣布起义，占领了甘州和肃州的主要边镇。他们甚至拥立了嘉峪关外在哈密建立政权的穆斯林统治者土伦泰即王位。年底，这场第一个引发北方危机的叛乱终于被平定了。显然，此刻的多尔衮对战争比对北京的政治更感兴趣，他马上起程去蒙古高原，平定喀尔喀蒙古的叛乱。

南方的形势发生转变后，南明永历皇帝开始四处寻求庇护。1650年2月，清军进驻广东后，永历帝从肇庆出逃，退到广西[27]西南部的梧州。在这一年内，永历帝向更远的西南转移，先是跑到了南宁，一年后又跑到了云南。孔有德的广东战役因耿仲明受诋毁一事而拖延，耿仲明为此自杀，爵位由儿子耿继茂继承。1月，战斗打响，清军成功地切断了永历帝与广东的联系。经过在其腹地历时一年的战争，1650年11月24日，尚可喜最终占领了广州，他大肆屠城，在那里建立起自己的藩王据点。两天后，孔有德占领了桂林，俘虏了南明大臣瞿式耜，他是最重要的文人结社领袖。一个月前，清军占领了浙江沿海的舟山岛；此前，南明鲁王曾在这里据守，现在则被迫逃往厦门，寻求郑成功的庇护。大清再次显示了它足以胜任征服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