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选集(中国古典文学名家选集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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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

錦幃初卷衛夫人 〔一〕 ,綉被猶堆越鄂君 〔二〕 。垂手亂翻雕玉佩,折腰争舞鬱金裙 〔三〕 。石家蠟燭何曾剪,荀令香爐可待熏 〔四〕 。我是夢中傳采筆,欲書花葉寄朝雲 〔五〕

〔一〕 錦幃句:錦帳卷起,看到美人南子,比盛開的牡丹。《典略》:“夫人在錦帷中。”夫人指衛靈公夫人南子。

〔二〕 綉被句:鄂君用綉被裹着越女,比含苞初放的牡丹。劉向《説苑·善説》:“鄂君子晳之泛舟于新波之中也,越人擁楫而歌,曰:‘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猶嫌)詬恥;心幾煩而不絶兮,知得王子。’于是鄂君子晳乃揄修袂(垂長袖),行而擁之,舉綉被而覆之。”按鄂君是楚王弟,是楚鄂君擁越女。這裏可能誤以鄂君爲越女,故稱。

〔三〕 垂手聯:舞蹈時翻動佩帶,飄動裙子,比牡丹在風中擺動。大垂手、小垂手、折腰舞,都是舞蹈名。雕玉佩:佩帶上裝飾着雕玉。鬱金裙:用鬱金草的地下莖染成的黄色裙子。

〔四〕 石家聯:石崇家蠟燭光比牡丹花的光采,荀彧的爐香比牡丹花的香氣。《世説·汰侈》:“石季倫用蠟燭作炊。”用蠟燭代柴燒,所以不用剪燭芯。習鑿齒《襄陽記》:“荀令君至人家,坐處三日香。”荀彧衣上熏香。

〔五〕 《南史·江淹傳》:“夢一丈夫自稱郭璞,謂淹曰:‘吾有筆在卿處多年,可以見還。’淹乃探懷中,得五色筆一以授之。”這裏指令狐楚教他寫四六文。朝雲:指神女,宋玉《高唐賦》:“旦爲朝雲。”ft

馮浩稱:“《長安志》曰:‘《酉陽雜俎》載開化坊令狐楚宅牡丹最盛。’”商隱在令狐宅看了牡丹作。當時令狐楚任東都留守。這首詩極力描寫牡丹的美豔,用好多比喻來比,寫出牡丹的盛開、初放,牡丹的摇動,牡丹的光采和香氣,這是極力刻畫的詩篇。末聯聯繫令狐楚,指出他曾經教他寫四六文,懷念他,要寫在花葉上寄給他。用神女來比他,也好比用美人來指所懷念的友人。用“朝雲”還有含意,照馮浩按,令狐楚出鎮時,他在長安的家裏牡丹盛開,他有《赴東京别牡丹》詩:“十年不見小庭花,紫萼臨開又别家。上馬出門回首望,何時更得到京華。”他是很想回朝做官的。商隱言“寄朝雲”,馮浩指出“楚猶在鎮,故兼祝其還朝。”這樣説是確切的。

這首詩的特點是善于用典。《輯評》引朱彝尊評:“八句八事,而一氣涌出,不見襞積(折叠)之迹。”何焯評:“非牡丹不足以當之。起聯生氣涌出,無復用事之跡。”這篇用典好處,化板滯爲靈活。用八事來寫牡丹,寫牡丹的開放、舞動、光香,兩句寫一個方面,不嫌重複。再就八句看,從美人顯示色相,到舞蹈,到光采、香氣,寫得也生動。這樣纔使它一句一事而不嫌堆砌,是一種創新的咏物詩。錢鍾書先生《談藝録》補訂本新補注黄山谷詩三十四,引李義山《酬崔八早梅有贈兼示》“謝郎衣袖初翻雪,荀令薰爐更换香”,指出“兼取美婦人與美男子爲比”。按《牡丹》用“石家蠟燭”“荀令香爐”即用美男子比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