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原本我还想以此为话题继续深入,又担心夫人把我当成是个热衷空谈的人。夫人看着紧盯空茶碗默不作声的我。“再来一杯?”我马上把茶碗递到了她手里。
“几块?一块还是两块?”
夫人轻巧地拿起方糖,看着我的脸问。夫人显然不是要讨好我,但肯定是想淡化刚才尖锐的言辞,神情很柔和。我默默地喝着茶,喝完之后仍然沉默着。
“太沉默了吧。”夫人说。
“一说话又得争辩了,又得挨骂。”我答道。
“哪能呢。”夫人说。
以此为话头,我们又聊了起来。话题集中在了我们彼此交集的先生身上。
“夫人,接着刚才话题再往下聊会儿成吗?也许夫人听来都是空洞的扯淡,可我觉得并不那么空洞。”
“那就说说看吧。”
“假定夫人突然不在了,先生还能照现在这样继续生活下去吗?”
“这我怎么知道?你呀。这种事只能去问先生,别人是不知道的,也不是该问我的话。”
“夫人,我是当真的,您别回避。一定要诚实回答。”
“是诚实的啊,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
“那么,夫人有多爱先生?这问题与其问先生不如问您,这您总该回答吧。”
“这种事,别这么直接好吗?”
“随便问问而已。您的意思是,这件事答案很清楚?”
“啊,不是吗?”
“如此忠实于先生的您突然不在了,先生会变成什么样?对社会任何方面都毫无兴趣的先生,您突然不在了会变成什么样?从您的角度看看吧。您认为先生是会幸福呢,还是会变得不幸?”
“从我的角度看,我认为这很明显(也许先生不这样看)。他若是离开了我,只会变得不幸,或许连生活都无法继续下去。这样说,好像我很自负。可我相信,现在我正在尽我所能,让先生感受到作为一个人的幸福。我坚信没有任何人像我这样能让先生感到幸福。正因为如此,我感到很坦然。”
“我想,您的这种信念,先生一定能明确地感受到。”
“那是另一个问题哟。”
“可您刚才还说先生嫌弃您呀。”
“我并不认为他嫌弃我,他没有嫌弃我的理由。但先生不是厌恶这个社会吗?近来他又从厌恶社会发展到了厌恶整个人类。我作为人类的一分子,不也理应遭到嫌弃吗?”
我终于理解了夫人所说的被嫌弃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