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回去的路上，我们沉默地走着，一个街区接着一个街区。先生突然开口说：“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一生气就跑了出来，她肯定放心不下。想想女人也真的是很可怜，像我妻子这样的，除了我也没什么可依靠的人了。”

说到这里先生稍稍停顿了下，可也并没有期待我的回答。紧接着他又说了下去：“说起来有点可笑，作为丈夫，我竟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对了，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强者还是弱者？”

“看上去像在两者之间吧。”我答道。

我这回答让先生有些意外，他又闭上了嘴沉默地走着。

先生回家，顺路会从我住处附近路过。到我们该分手的拐角处，我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陪您到家吧。”我说。先生立即伸手拦住了我：“很晚了，你快回去吧。为了我妻子，我也得赶紧回家了。”

先生最后加上的这句“为了我妻子”，那时意外地让我感到了温暖。因为有了这句话，我回来后才能安然入眠。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没能忘记“为了我妻子”这句话。

我也由此明白了先生和夫人间的这场风波，应该算不上什么大事。随着常常出入先生家门，我也大致能推测类似的争吵是很少发生的。有次先生甚至向我表露心迹：“这世上的女人我只认我的妻子，其他女人都不能让我动心，我妻子也觉得我是这天下唯一的男人。从这角度上说，我们原本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对了。”

我现在已忘了前因后果，记不清先生为何会对我倾诉这些掏心掏肺的话。但先生当时神情认真、语调深沉，至今还残留在我的记忆中。唯有他当时的最后一句话，在我耳边发出了异样的鸣响：“我们原本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对了。”先生为什么不是肯定地表达，他们就是最幸福的一对，却说成原本应该呢？我觉得这样的表述有点可疑，特别是先生在这儿还加重了语气强调，就更让我困惑了。先生实际上是否真的幸福？还是说“我们原本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其实却并没有那么幸福？但这点疑惑也只是在我心中一闪而过。

不久后我去先生那，他不在家，我有了直接同夫人谈话的机会。那天，先生的朋友要从横滨出发，将乘船漂洋过海，先生是去新桥为他送行的。当时凡去横滨乘船的旅客，大多是在新桥车站搭乘早上八点半的火车。我同先生说过需要一些书，先生约我九点钟到。而先生去新桥为朋友送行，则是对前一天专程前来辞行的朋友还礼。这是临时决定的。先生临走时留话，说他一会儿就回来，让我等他。于是我就进了客厅，边等着先生边同夫人攀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