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为何去芬兰
第一章 为何去芬兰
芬兰废除学科教学?直接到芬兰课堂观察
2017年冬天,当“千里马计划”1榜单张贴出来时,很多人见我都问:“为何去芬兰?”
对于大众(或全世界)来说,对芬兰似乎已有一种共同的看法,“以教育闻名、PISA成绩名列前茅、教师地位崇高……”
2014年夏天,我在中学教书刚好满十年。这些日子以来,有关芬兰教育文献、新闻报道也都与大家一样阅听过无数次。从一开始好奇,到后来反复听闻、认为内容逐渐百无新意,最后也就渐渐无感。
其实,那些新闻偶尔也会带来沮丧。
如同自己做为一名教师,即使自认为与大多数教师一样一直都在课堂尽心尽力,却也不甚清楚究竟还要多么努力才能让教育更好。
“如果有机会去一个国家做研究,你想去哪里?”
“我能去芬兰中小学课堂看看吗?”
“为何去芬兰?”
“谁都说他们教育很不错?但我从没听过他们的课堂里头发生什么……我和学生一直都在课堂里,课堂里的事会让我们更感兴趣……”
“他们最近废除学科教学了……”
“那是假新闻!”
“你怎么知道?”
“……我能去芬兰中小学课堂看看究竟是如何上课吗?”
“但你必须找到一个芬兰大学教授来指导你2,你有熟识的吗?”
“很遗憾,我从不认识任何一个,但可以给我时间去试试吗?”
“好,但你只有一个月时间……在这段时间,你不仅得提出你的中英文研究计划、找到愿意指导你的芬兰教授,也要自觅一间愿意让你蹲点一年的学校……”
原本计划四年要毕业的我,却突然这么自问自答起来。
初次听闻此计划的人都这么追问我:
“你的勇气哪里来?”
“你会说芬兰语吗?”
“你一个人去不怕吗?”
“你没有经济压力?”
“你的先生怎么办?”
“你的工作呢?”
“你如何……”
我有些汗颜却也要相当诚实地说,我完全没有考量这些。
若你曾向我提问过这些,便知道我始终唯一的答案是:“先让我试试看再说。”
在那一个月后的期限里,虽然压力很大,但我还是认真撰写了计划。接下来,我还要努力找到芬兰大学教授和一间能够让我长期蹲点研究的学校,而此时,我完全没有认识任何一人。
十封信带来的机遇
我没有让指导教授多为我担心,因为过去以来,老师已帮忙我太多了。这一次,我也想对自己的问题解决能力作一试练。
尤其,我也常在课堂里鼓励学生尝试解决自己制造出来的问题。只是令人紧张的是,只剩两周就是申请计划的截止时间,而我仍然没有认识任何一位芬兰大学教授。
那天,我上网浏览芬兰各大学网站。我自然地先从赫尔辛基大学查阅起,我想它位于芬兰首都,旅行经验告诉我首都通常交通较便利。
我以“数学教育”“社学科学”“师资培育”为关键字分别输入查询,然后再交集、比对,最后找到十多位与我有相类似研究背景的学者专家。
我仔细阅读他们的学术背景、近年研究兴趣,以及最新文章。然后,我记下一共十位我感兴趣的教授的电子邮件。
紧接着,我将已经备妥的英文自我简介、英文研究计划书、过去研究成果等,分别寄送给这十位教授。
文中,我表明自己是中学数学教师,期待就教于芬兰中小学课堂,希望他们能够愿意作为我的明灯指引。
然后,我还鼓起勇气提出建议,我向他们提出,若他们同意,我很乐意交流自己所教的课堂数学教学、自己的兴趣研究,以及或许我也能协助芬兰课堂教学。
当第十封信件传送出去后,离截止时间只剩下短短七天,机会似乎越来越渺茫。
接下来,我如常地做着平日做的事——读书、写文、与娜娜酱去公园散步、午后的咖啡小憩。
可能我做到了先生一直教给我的座右铭“先尽力,然后就平常心”,所以内心越来越为平静。偶尔,我想起机会靠我这么近却又那么遥远时,会觉得自己为何可以让生活变得那么有趣。这样的过程我感到非常享受。
我又很正向地想着“这享受的感觉已值回票价”,就算最后去不成又有什么关系?
信寄出后一两天,我便收到了回音。
学者们的回复大多扼要、直接,却也充满鼓励。
其中一类回复是“基于某些因素,我无法指导你,但期待你来参与……”另一类回复则是“我对你的研究感兴趣,但我更乐意为你推荐至其他更适合指导你的教授或部门……”还有一类回复是:“我是一名博士生,恐无法给予指导(这是我的疏忽,我后来才知芬兰大学多将博士生列为正式研究人员,而我将他误认是一般教授了),但基于与你有共同的关怀,我愿意与所属的研究团队讨论支持你来此研究的可能……”
每一封内容,即使才几字,我也看得用心用力。
这是第一次,我真切地感受到网际网络的影响力,我传送信息给关键的陌生人,而远在另一端的他们竟也回复给了从未谋面的我。
我想起老师在课堂上常鼓励我们“教师即陌生人”。我以为,在网络世界里,是否我们也正作为陌生人?
阅读后,我立即一一回复。除了感谢学者们的友好鼓励外,也对他们愿意为我继续转介推荐表示真诚的感谢。截止日倒数第三天,我将一篇苦思多时的研究架构梗概描绘了七八分、感受一丝甘来时,便决定提早出门去散步。
散步后,我们来到咖啡厅。手机突然响了,接着画面跳出一连串密麻英文字,这让我神经敏感。
是的,这是第九封、也是最后一封来自赫尔辛基大学教授的回信,信中短短几行字:“你的研究很有趣,我可以指导你……”
原本驼背坐着的我攸地伸直了腰杆,拿起了手机近距离再读一次:“你的研究很有趣,我可以指导你……”
我心跳加速,我感到像梦一般,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梦想真的有机会实现!
我遗漏了店员后来对我说的每一个字,但依稀记得其中有一段是:“……你今天来早了……”
“当时间不再是无限循环的无聊数字时,那会是什么?”
我想起歌德说:“时间是我的财产,而我的田亩是时间。”
1 科学委员会自2003年起奖助博士候选人和博士到世界各国进行研究,称为“千里马计划”。
2 根据“千里马计划”规定,研究人员必须要有一位当地的大学教授同意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