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从说话伎艺到说话文本
“小说”除了“小道之说”、“野史传说”的义项,还曾作为民间“说话”伎艺名称而出现于史籍之中。现在发现较早的记载是《三国志·魏书》卷二一《王粲传》裴松之注引《魏略》云:“太祖遣淳诣植。植初得淳甚喜,延入坐,不先与谈。时天暑热,植因呼常从取水自澡讫,傅粉。遂科头拍袒,胡舞五椎锻,跳丸击剑,诵俳优小说数千言讫,谓淳曰:‘邯郸生何如耶?’”[99]相关的记载还有《三国志·魏书》卷二一《王粲传》裴松之注引《吴质别传》云:“酒酣,质欲尽欢。时上将军曹真性肥,中领将军朱铄性瘦,质召优,使说肥瘦。”[100]《隋书》卷五八《陆爽传》附“侯白传”云:“好学有捷才,性滑稽,尤辩俊。举秀才,为儒林郎。通侻不恃威仪,好为诽谐杂说,人多爱狎之,所在之处,观者如市。”[101]第一条引文云“诵俳优小说”,第二条引文云“召优使说肥瘦”,第三条引文云“好为诽谐杂说”,这里的“说”几乎都与“俳优”“优”相关,可见此“说”并非普通的言说,而是专业人员(“俳优”“优”)表演的口头伎艺,这种伎艺应该以讲说为主要形式。这种“说”或名为“杂说”,或名为“小说”,但实质可能一致。
到了唐代,作为一种伎艺的“说”更加发达,进一步发展为职业化的表演形式。同时,此“说”又衍化出“民间小说”“市人小说”的新形式。《唐会要》卷四载:“(元和十年)五月,韦绶罢侍读,绶好谐戏,兼通人间小说。”[102]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卷四《贬误篇》载:“予太和末,因弟生日观杂戏。有市人小说呼扁鹊作褊鹊,字上声,予令座客任道昇字正之。市人言二十年前尝于上都斋会设此,有一秀才甚赏某呼扁字与褊同声,云世人皆误。”[103]前条引文云“绶好谐戏,兼通人间小说”,后条引文云“观杂戏,有市人小说”,可见此处“民间小说”“市人小说”是与谐戏、杂戏并列的一种伎艺形式。
从魏晋时期的“俳优小说”到唐代的“人间小说”“市人小说”,“小说”都是“说话”伎艺的重要名称。而到了宋代,“小说”更是明确成为“说话”伎艺的重要门类专称。宋代“说话”有“四家数”之分,其中“小说”是四家之一。灌圃耐得翁《都城纪胜》“瓦舍众伎”条云:“说话有四家:一者小说,谓之银字儿,如烟粉、灵怪、传奇,说公案,皆是朴刀杆棒,及发迹变泰之事……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提破。”[104]其中“烟粉、灵怪、传奇,说公案,皆是朴刀杆棒及发迹变泰之事”云云,点出了“小说”不同于其它三家的题材内容;而“最畏小说人”云云,可见“小说”在四家之中的实力和影响。
“小说”作为宋代“说话”伎艺的重要门类,本来是一种伎艺名称。当“小说”家讲说的文本被整理出版时,这些文本往往被冠以“小说”之名。如元刻本《新编红白蜘蛛小说》末尾题“新编红白蜘蛛小说”,就是将用“小说”伎艺讲说“红白蜘蛛”而形成的文本名为“小说”。又如《清平山堂话本》(《六十家小说》),其中的宋元旧篇卷末常有“小说……终”的篇末题记,也是将“小说”家讲说的文本名为“小说”。如此一来,“小说”就从伎艺名称变成了该伎艺形成的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