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清风阁
清风阁坐落在长安城外,西南方三里的山坳中,四面松柏环翠,白云悠悠从天上飘过。一面金字牌匾悬挂在高耸的屋檐下,两扇朱门紧闭。兵部侍郎高锐身穿褐色云纹长衫,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顺着小径,来到清风阁门前。朱红大门荡开,一名白衣白裙,眉眼含笑的年轻女子迎出来。她的身材并不丰腴,而是极为瘦削,充满病容。
高锐道:“兵部侍郎求见阁主。”
白衣女子笑道:“侍郎大人做的好大事啊?今天逼宫,差点把高力士和相爷气出病来,素雪佩服。”
高锐也笑起来:“素雪姑娘笑话我了。我是粗人,一切还不是靠阁主安排。”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大门,大门随后关上。
不远处的树林里,司空虎和金不换在探头探脑。金不换道:“那名白衣女子一定是清风阁主的侍女。没想到,阁主的侍女如此标致,超凡脱俗,宛如天人。兵部侍郎色心不减,走了桃花运。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司空虎撇嘴道:“男男女女的,还能有什么事?”
金不换怂恿道:“我们看不到真相,不如溜进去瞧瞧!”
司空虎和金不换来到门前,轻轻一推,大门荡开。门内一个深邃的院落,里面假山重叠,假山下一个曲折的鱼池,里面游着锦鲤。院子里栽满了翠竹,满院簌簌生风。偶尔有喜鹊鸣叫。二人互相递个眼色,试探着走进院子。
假山后面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沿着小径走去,来到清风阁的后院。只见一道回廊,曲曲折折地通向后山。这里果然没有其他下人。
几声大笑,从回廊另一端传来。一个头戴黑巾,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和兵部侍郎高锐站在回廊末端一个楼阁的窗前。这座楼阁孤零零的,几乎没有任何遮蔽物,司空虎很清楚地看到,那个穿黑色斗篷的男人,就是昨天中午出现在朱雀大街的黑衣人。黑衣男人和兵部侍郎高锐只顾谈天说笑,旁若无人。那名白衣女子,此刻不见踪影。
司空虎向金不换丢一个眼色,转身离开,重新回到清风阁大门外的树林子藏身。
不一会儿,兵部侍郎高锐出门,那名叫做素雪的年轻女子相送。高锐拱手作揖,跳上马背,消失在路口。司空虎和金不换走出树林,来到清风阁的朱红大门前面。
司空虎道:“我们要以身犯险了。”
金不换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司空虎伸手,拍打门环。
白衣女子素雪打开大门,笑道:“原来是探花老爷和金掌柜。”
司空虎心头一沉。素雪知道他的底细,看来自己早就被清风阁盯上。人在明处,与人在暗处,果然天差地别。他假作若无其事,道:“我们求见清风阁主,劳烦素雪姑娘通报。”
素雪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为何要我通报呢?”
金不换插嘴道:“素雪姑娘帮我们通报一次,只要见到阁主,我们问几个问题,马上离开。”
素雪“哦”了一声,将司空虎和金不换让进大门。三个人顺着鹅卵石小径,来到后院的回廊,那名黑衣男人坐在楼阁里。素雪来到黑衣男人面前,道:“他们想见阁主,要我通报。”
黑衣男人听了,略显诧异,正要站起来,素雪一把扶住他的左臂。黑衣男人身子一晃,倒在地上。司空虎上前帮他切脉,发现已经绝脉了。
金不换惊讶道:“清风阁主被人暗算了,凶手一定是他刚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也就是兵部侍郎!”
素雪张大嘴巴道:“出了命案,两位可要替素雪做主!”
司空虎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依旧停在黑衣男人的手腕:“素雪姑娘和金掌柜,两位到院子里等我,我要验尸。”
金不换信任司空虎,此时也觉出凶险,便和素雪来到院子里。天色渐晚,夜色暗沉,楼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金不换心头怔忡,性情焦躁,不住回头看看。
一刻钟过去,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金不换满心狐疑,转身快步回到楼阁。
楼阁里面空荡荡的,尸体和司空虎全都不见了。
金不换来到楼阁窗前,外面可以俯瞰整个清风阁的花园,什么也没有,楼阁下面是陡峭的岩壁,也是一览无余。司空虎一个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对轻功更是一窍不通,不可能扛着一具尸体飞檐走壁的!那么,他扛着尸体去了哪里?金不换高喊司空虎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
素雪笑嘻嘻道:“金掌柜,你可不能跳楼寻短见,小女子担待不起呀。”
金不换叫嚷起来:“司空虎在清风阁失踪,素雪姑娘难辞其咎。”
素雪面不改色:“素雪就在金掌柜身边,如何犯案?”
金不换怒道:“单说清风阁主遇害一案,素雪姑娘就有极大的嫌疑。他死前,身边只有兵部侍郎和你,凶手就是你们两人其中的一个。我要回城禀报朝廷,咱们走着瞧!”
素雪笑容里带出一丝嘲讽和不屑:“素雪奉陪到底。”
金不换自知境况凶险,此处不可久留,转身快步离开。
金不换在山下农庄里借了一匹马,回到城里。时至傍晚,他来到大明宫丹凤门,苦于没有进宫腰牌,在外面乱转。这时候兵部侍郎高锐身着官服,骑着马,慢条斯理地走过来。金不换憋了半天的怒气一触而发,上前拦住,喊叫道:“你们逼宫朝廷,杀死清风阁主,我看你们如何收场!”
兵部侍郎高锐莫名其妙:“金掌柜,你发什么羊角风?”
两乘轿子从远处行来,在丹凤门前停下。高力士和李林甫先后走出轿子。两人看到金不换吵闹不止,也觉得好奇,过来瞧瞧。高力士能够听出一个大概,问道:“司空虎出事了?”
金不换高声道:“草民有内情禀报!”
高力士觉出事情的严重,命令太监引路,将金不换等人一起带回后宫。
众人来到皇帝书房,一轮冷月高悬天际。高力士和李林甫坐在一侧的椅子里,金不换跪在地上,兵部侍郎高锐站在一旁。太监和宫女全被赶出书房,一时静谧无声。
高力士听完清风阁的案子,脸色阴霾道:“金不换告发兵部侍郎谋害人命,那个被害的清风阁主,是何方神圣?此人相貌如何,籍贯哪里,做何营生?”
金不换道:“此人脸上戴着黑巾,身穿黑色斗篷,看不到相貌,其他一概不知。”
高力士蹙眉道:“这就难了。”
一旁站着的兵部侍郎高锐,趁机火上浇油:“你确定人死了?”
金不换道:“草民拿性命担保!”
兵部侍郎高锐道:“阿翁,臣并未杀人。倘若臣杀了人,应先捉拿司空虎,治他偷盗尸体之罪。更何况,百姓们街谈巷议,都说陛下被害,幕后真凶是相爷。既然朝廷一视同仁,何不请相爷到大理寺解释清楚?”
沉默。
房间里如同冰窖,大家都觉得冷森森的。
兵部侍郎高锐大笑起来,拱手告辞,转身走出书房。
高力士一脸狐疑道:“陛下中毒一案,尚未破解,又多了清风阁一案。司空虎偷盗尸体,难道是想自己充当仵作,查验死因?他并非朝廷官员,此举不合法纪。”
李林甫一直没敢吭声。
他本想隐藏和司空虎的恩怨,谁知对方投靠了朝廷。眼下自己是众矢之的,百口莫辩。至于司空虎,也就顾不上了。他得想点办法,摆脱欲加之罪,比如演一场戏。出宫路上,他看到旁边有一座日晷,就站在日晷对面,自言自语道:“装病不合适,假装摔伤也不合适,不如出家?”
守护日晷的宫廷侍卫,躲在一旁,窃窃私语,怀疑李林甫受了什么刺激。
这天夜里,李林甫整宿没睡着觉,满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