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
一 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演变
自我心理学产生于20世纪30年代后期的欧洲和美国,之后,它的影响迅速扩展到社会工作的不同实务领域,成为社会工作的一个重要理论基础(Goldstein,1995:x-xi)。自我心理学的出现给社会工作带来了新的希望,让寻求个人与环境关联的社会工作看到了联结个人内部世界与外部社会环境的可能性以及其中的关键要素,即自我(Briar & Mill,1971:19)。在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ego psychology/self psychology and social work practice)看来,自我是联结心理和社会的桥梁,它具有七个方面的特征:①自我是个人成长过程中应对环境挑战的内部动力,是每个人天生具有的适应环境的某种能力;②自我是个人人格的一部分,受到个人其他心理因素的影响,同时也影响个人的心理;③自我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在个人寻求基本需要满足和成功应对成长任务的过程中逐渐得到发展;④自我具有相对的独立性,但受到内心的需要以及内化的他人期望和价值的影响;⑤自我具有协调个人与环境以及内心不同心理因素之间冲突的作用;⑥自我功能的发挥是社会环境影响个人人格的基础;⑦自我功能的分析既包括个人应对环境挑战过程中的不足,也包括其中的成功之处(Goldstein,1996:196)。
引入自我心理学之后,社会工作的服务策略发生了根本改变,关注的重点不再是个人的无意识和过去经历中的冲突,而是个人自我能力的提升和外部环境资源的运用,它假设:①社会工作者可以通过不调整个人人格冲突的方式发掘和增强服务对象的自我功能;②社会工作者可以借助服务合作关系为服务对象提供调整失败经历的机会;③社会工作者可以在服务合作关系中直接帮助服务对象学习新的有效行为,提高服务对象应对环境挑战的能力和自信;④社会工作者可以通过创造更有利的环境支持服务对象的新的行动尝试,发掘和增强服务对象的自我功能(Goldstein,1995:36)。显然,在自我心理学视角下社会工作的服务焦点集中于发掘和增强个人的自我功能,它采用的方式是同时改变个人和环境两个方面,既包括调整个人以适应环境的状况,也包括改善环境以适应个人的要求(Payne,2005:85)。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受到不同自我心理学流派和思想的影响,但它都基于对三个基本关系的考察,即内部和外部、过去和现在以及自我和他人(Brearley,1991:62)。就一般情况而言,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关注当下社会环境中服务对象与外部环境的相互影响,注重服务对象与周围他人之间的客观现实的交往方式(Rasmussen & Mishna,2003)。不过,80年代之后,在社会建构理论的影响下,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也开始关注服务对象与周围他人交往过程中的主观经验和感受,强调考察服务对象与周围他人之间的主观关联方式(Saari,1999)。此外,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也为自我心理学和系统理论的结合提供了重要的实践场所,并使社会工作由此成为生态系统理论的重要应用领域(Germain,1978)。
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不同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派的逻辑框架,它更关注个人在与环境相互影响过程中发挥的作用以及所具备的发展潜能,所秉持的是一种成长取向的发展观(growth-oriented view)。自我心理学视角的引入根本改变了以往社会工作的评估和介入方式以及对服务对象与社会工作者之间的服务合作关系的理解,它对家庭辅导、小组活动以及大型社会项目的实施甚至社会政策的推行都有重要的启示(Goldstein,1995:xi)。到目前为止,自我心理学仍然是社会工作的一个重要理论来源,它在社会工作的理论知识中占据重要位置(Payne,2005:79)。
在将自我心理学引入社会工作的实践过程中,有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她就是美国社会工作学者艾达·高尔德斯汀(Eda Goldstein)。高尔德斯汀对自我心理学的理论逻辑框架进行了系统梳理,并且长期跟踪和开拓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实践。
(一)艾达·高尔德斯汀
早在高尔德斯汀之前,自我心理学就已经受到社会工作者的关注,特别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很多社会工作者开始尝试将自我心理学的原理直接运用于社会工作的实践中,希望找到能够联结个人心理和外部环境的理论逻辑框架,建立社会工作的理论基础。其中有影响的包括卢西里·奥斯汀(Lucille Austin)(Austin,1948)、卢塞·班德乐尔(Louise Bandler)(Bandler,1963:42)、查勒特·陶瓦鲁(Charlotte Towle)(Towle,1949:278)、心理社会治疗模式代表人物汉密尔顿和郝利斯等,[13]而安尼特·盖勒特(Annette Garrett)(Garrett,1958:50)和伊莎贝尔·斯戴姆(Isabell Stamm)(Stamm,1959:108)则直接提出将自我心理学作为社会工作理论基础的要求。
高尔德斯汀对自我心理学的兴趣开始于60年代中期,当时她还是美国芝加哥大学社会服务管理学院(the School of Social Service Administration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的一名学生。由于受到芝加哥大学问题解决模式的代表人物波尔曼的影响,高尔德斯汀发现黑恩茨·哈特曼(Heinz Hartmann)和埃里克·埃里克森(Erick Erikson)的自我心理学原理可以直接运用于社会工作的实践(Goldstein,1995:37)。70年代,高尔德斯汀来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工作学院(the Columbia University School of Social Work)攻读博士学位,其间她了解到哥伦比亚大学凯罗·梅耶(Carol Meyer)和凯乐·吉尔曼(Carel Germain)两位学者的思想,开始学习社会生态视角的社会工作,注重个人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影响以及自我的应对和适应功能(coping and adaptation)(Goldstein,1995:42)。高尔德斯汀通过自己的实践认识到,虽然社会生态视角的社会工作在当时获得了很多人的认可,被很多社会工作者看好,但是它仍存在忽视个人的内部心理结构以及无法具体运用等逻辑上的困难(Goldstein,1983:24)。
20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社会工作的服务策略和重点有了根本的调整,直接影响到自我心理学在社会工作中的运用(Goldstein,1995:39)。从1962年起,美国进入了肯尼迪和约翰逊时代,开始重新关注社区贫困问题的消除,他们倡导一种政府积极介入的干预策略,把大量的资源投放在大型社会服务项目上,社区服务和政策倡导成为社会工作专业服务的重点(Goldstein,1995:39-40)。当然,服务策略的这种转变与当时的社会思潮有着紧密的联系,60年代出现的人权运动直接对精神分析学以及个案治疗提出了挑战,认为这样的医疗模式只会把服务对象看成“病人”,是有问题需要治疗的对象,导致的是社会污名的结果,把像不平等、贫困等社会问题归结为个人的能力不足或者遭遇的困扰。因此,自我心理学的理论基础也开始受到质疑,取而代之的是意识提升以及自助和互助等概念(Goldstein,1995:40-41)。同时,社会科学知识的发展也为社会工作者从宏观角度开展服务提供了新的理论基础,如社会学、经济学和政治学等,特别是社会心理学的发展,让社会工作者看到从社会结构和社会系统角度开展社会工作服务的可能性(Kammerman,Dolgoff,Getzel,& Nelsen,1973:98)。
在高尔德斯汀看来,社会工作服务策略在六七十年代出现转变的核心是把社会的视角引入社会工作,但这样做同时也会以牺牲个人心理的考察为代价。因此,高尔德斯汀认为,社会工作需要的不是心理或者社会中的哪一种改变,而是一种双重改变的视角,既需要个人改变,也需要社会改变(Goldstein,1980)。1984年,高尔德斯汀完成了《自我心理学与社会工作实践》(Ego psychology and social work practice)一书,[14]想为一线社会工作者、社会工作专业学生以及教育者提供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实践的理论逻辑框架,将自我心理学的基本原理与社会工作实践紧密联结起来。让高尔德斯汀没想到的是,这本书一经出版,就得到社会工作同行的广泛赞誉,被很多美国社会工作院校作为教科书,当作指导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实践的蓝本(Goldstein,1995:ix)。
高尔德斯汀把自我视为人格结构中的一部分,认为它的主要功能是协调个人内心的冲突以及个人与环境之间的冲突。根据自我的这两种功能,高尔德斯汀将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实践的逻辑框架分为两种。第一种称为精神分析取向的(或者结构取向的),主要受到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的影响,它关注的焦点集中于无意识和本能在个人人格成长中发挥的作用。作为这一种理论逻辑取向的延伸就是强调自我具有防卫的功能,以缓解个人的无意识和本能与外部环境之间的张力。第二种称为问题解决取向的(或者理性取向的),主要受到哈特曼和埃里克森等人的自我心理学理论的影响。这种理论逻辑取向的社会工作实践关注个人的自我在适应环境过程中发挥的作用,注重个人与环境之间的平衡发展以及个人解决实际生活问题能力的提高(Goldstein,1995:xiii)。
精神分析取向的自我心理学社会工作实践逻辑来源于弗洛伊德在1923年出版的《自我和本我》(The ego and the id)一书的想法,弗洛伊德在书中将自我定义为人格结构中的一部分,它联结本我和超我,协调本我和环境以及本我和超我之间的冲突。弗洛伊德强调,自我并不是人天生固有的,而是从本我中获得能量,并且在冲突和挫折中变得成熟(Goldstein,1995:6)。显然,弗洛伊德对自我的看法忽视了环境对个人行为的影响,把关注的焦点集中在个人内部的心理结构以及相互之间的影响上(Rapaport,1959)。弗洛伊德的女儿安娜·弗洛伊德继承了父亲的想法,把自我研究的重点引向个人的防卫机制。她在1936年出版的《自我和防卫机制》(The ego and the mechanisms of defense)一书中强调,防卫机制不仅具有保护个人免受焦虑和冲突困扰的功能,而且具有帮助个人适应现实环境的重要作用。[15]精神分析理论的这些有关自我的重要观点被社会工作者引入具体的实践中,成为精神分析取向自我心理学社会工作实践的基本逻辑框架。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这一取向对了解个人内部的心理结构和动力有很强的解释力,但是它并没有找到社会工作与心理治疗的不同之处,忽视了社会环境因素在帮助服务对象改变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Goldstein,1995:xiii)。
如果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关注个人成长过程中与社会环境之间的交流,这就是问题解决取向的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这一取向的自我心理学社会工作实践注重分析个人的自我在应对、处理和适应社会环境过程中发挥的作用以及社会环境对个人自我的成长和适应行为的形塑所产生的影响,它把社会工作者的关注焦点从个人内部的心理结构转向个人与环境的适应转换过程,着重分析个人理性应对环境的能力,而不是个人的本能、无意识、防卫机制和儿童时期遭遇的不幸经历(Goldstein,1995:xiv)。
问题解决取向的自我心理学社会工作实践汲取了哈特曼自我心理学的思想。哈特曼在1939年正式出版了他的代表作《自我心理学与适应问题》(Ego psychology and the problem of adaptation),他在书中阐述了一种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不同的想法,他认为自我是人内心的一种机制,具有独立性(autonomy),不需要依附本能,这种机制是人生来固有的,在人适应环境的进化过程中逐渐形成。[16]此外,哈特曼还把内心的自我与外部的环境和人际关系直接联系起来,强调外部环境是自我发挥作用的条件,认为自我具有克服成长冲突(conflict-free)和增进社会适应的功能(Hartmann & Kris,1945)。对于社会工作者来说,哈特曼的这些自我心理学的观点给社会工作者开启了另一扇开展专业服务的大门,让社会工作者直接关注自我在适应外部环境过程中所具有的积极作用和正向能量,除了采取措施修补自我的不足部分之外,同时还可以运用专业方法增强自我中那些未受损害的部分(Goldstein,1995:8-9)。
另一位对社会工作者有重要影响的自我心理学家是埃里克森,埃里克森在哈特曼所强调的自我的社会适应功能基础上增添了时间维度,认为自我的发展贯穿人的一生(Goldstein,1995:9)。他在1950年出版的《儿童与社会》(Childhood and society)和1959年发表的《身份和生命周期》(Identity and the life cycle)的研究中,把人的一生分为前后相连的八个阶段,强调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发展任务,个人的自我就是在学习应对这些不同阶段的不同发展任务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17]正是基于埃里克森的这些有关自我心理学的观点,社会工作者才将生命周期的视角引入自我心理学的社会工作实践中,使之成为问题解决取向自我心理学社会工作实践的一个核心内涵。此外,埃里克森的自我心理学理论还让社会工作者看到了预防服务策略的重要性,它可以在每个发展阶段,特别是在每个阶段的初期,帮助服务对象处理好与周围他人的关系,以应对每个阶段新的成长环境所提出的挑战(Goldstein,1995:10)。
显然,问题解决取向的自我心理学社会工作实践的理论逻辑与精神分析取向的不同,它关注个人理性解决问题的能力,既注重提升个人自我的适应环境的能力,也注重改善周围环境支持个人的改变,其核心是加强个人与环境之间的均衡发展。但是,这样的社会工作实践取向也受到精神分析取向以及其他社会工作者的质疑,认为这种问题解决取向在理解个人与环境的关系时过于简单,无视个人内心结构的复杂性以及心理困扰产生的影响。有意思的是,在实际工作中这两种取向的自我心理学社会工作实践经常交错在一起,有时精神分析取向占据主导,有时问题解决取向左右实践,而纯粹的精神分析取向的自我心理学社会工作实践或者纯粹的问题解决取向的自我心理学社会工作实践非常少见(Goldstein,1995:xiv)。实际上,每一种取向的自我心理学社会工作实践都只是针对个人人格的某个方面或者某个层面的功能,虽然它们的关注重点和服务介入的方式有所不同,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整合这两种取向的理论视角,但是它们都是帮助社会工作者理解和改善服务对象社会功能的有效工具(Goldstein,1995:xiv-xv)。
20世纪70年代中期高尔德斯汀来到美国纽约州立精神病学研究所(the New York State Psychiatric Institute)和纽约医院考耐尔治疗中心(the New York Hospital,Cornell medical Center),师从著名的精神病理学家奥托·科恩伯格(Otto Kernberg),学习当时流行的客体关系理论(The object relations theories)(Goldstein,1995:xii)。这段直接服务精神障碍患者的经历给高尔德斯汀留下丰富宝贵的经验,让她能够深入了解客体关系理论与自我心理学之间的内在关联和区别以及在实际服务中的具体运用方式。之后,高尔德斯汀逐渐转向客体关系理论的研究,把客体关系理论视为自我心理学的延伸和发展(Goldstein,1990:23-45)。经过7年的精神障碍患者治疗的实践,高尔德斯汀来到美国纽约大学社会工作学院担任社会工作实践课程的主任,开始了她的研究和教学生活(Goldstein,1995:vii-viii)。
(二)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实践的最新发展
20世纪八九十年代西方社会福利和服务政策发生了新的重要转变,以英国撒切尔夫人和布莱尔以及美国里根和布什政府为代表开始实施保守的经济和政治改革,大幅度削减社会服务的经费,采取一种多方参与的多元服务模式(Salamon,Anheier,& List,1999:18),特别是60年代尝试的大型社会服务项目并未取得预计的结果,使政府对高投入的大型社会服务策略产生了怀疑,他们重新将服务的重点聚焦于直接的社会工作服务(Goldstein,1996:195)。与此同时,人们在生活中面临的问题也发生了变化,不仅更为复杂,而且与个人心理的调整有着紧密的关系,如吸毒、艾滋病感染、性侵害、家庭暴力等,这些问题的出现迫使社会工作者在专业服务过程中不得不关注个人心理层面的困扰和干预(Goldstein,1995:x)。随着直接社会工作服务的再度兴起,自我心理学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受到社会工作者的重视(Goldstein,1996:195)。
值得注意的是,此时的自我心理学又发展出新的理论,即客体关系理论和科胡特(Heinz Kohut)的主体心理学(self psychology)。这些理论帮助社会工作者从一种崭新的主观经验关联方式理解个人与自己、个人与他人以及个人与外部环境的关系,包括个人可能面临的困扰和专业服务可采取的干预策略(Goldstein,1995:4)。其实,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以及之后的自我心理学中就已经涉及个人与重要周围他人之间关系的探讨,只不过它们强调的是个人与重要周围他人的客观关联,即两个或者多个实际客体之间的相互影响;而客体关系理论和科胡特的主体心理学则认为,个人在与重要周围他人交往过程中都会将交往经验内化,形成对自己的一个基本认识,称为自我,这个自我又会反过来影响个人与他人的交往以及对现实经验的组织(Payne,2005:89)。显然,在客体关系理论和科胡特的主体心理学看来,个人生活在自己的生活经验中,自我不仅受到这些生活经验的影响,还具有组织这种主观经验的功能。为了区别个人与重要周围他人关系的这两种不同的理解,前者通常称为客体关系(object relationships),后者称为客体关联(object relations)(Strean,1996:529)。
显然,客体关系理论的核心是探索个人如何将外部世界内化以及这样的内化结果又如何影响个人的心理结构和人格的成长(Goldstein,1995:10)。依恋理论是这一研究取向的先行尝试,它以孩子与主要照顾者之间的依恋关系为切入点深入探讨了个人与周围他人主观经验关联的五种常见的关系类型,直接影响了客体关系理论的形成。[18]客体关系理论的重要创建者美国心理学家玛格丽特·曼勒(Margaret Mahler)从20世纪50年代起就开始关注孩子与母亲之间的互动对个人心理结构的影响,到了70年代已经初步形成客体关系理论的基本逻辑框架。曼勒在客体关系理论中重点描述了个人如何在依恋和分离经历中将重要照顾者内化为稳定、整合的自我(Mahler,1971)。曼勒的合作者艾迪斯·杰克布森(Edith Jacobson)是另一位对客体关系理论做出重要贡献的学者,她对孩子自我(self)的形成过程以及孩子与重要照顾者互动交流的关联方式进行了深入研究,为理解抑郁症和躁郁症患者提供了一种崭新的角度(Jacobson,1964)。
曼勒和杰克布森代表的是美国客体关系理论流派,这一流派继承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中的结构分析视角和之后的安娜·弗洛伊德以及哈特曼等人的自我心理学的思想(Goldstein,1995:12)。与美国客体关系理论流派不同的是英国客体关系理论流派,这一流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包括迈瑞尼厄·克雷恩(Melanie Klein)和唐纳德·维尼考特(Donald Winnicott)等学者(Strean,1996:529)。他们将研究的重点放在儿童时期个人内化客体关系的具体发展阶段和形成过程,认为客体关系理论的介入策略不同于自我心理学,已经从外部的客观关联转向内部的主观关联,关注治疗性环境的提供、不良内化客体关系的矫正和积极内化关系的建设(Goldstein,1995:24)。高尔德斯汀的老师科恩伯格也是一位客体关系理论的重要代表人物,与其他学者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将自己归为哪一客体关系理论流派,而是努力尝试把注重心理结构分析的美国客体关系理论与注重过程分析的英国客体关系理论整合起来(Kernberg,1976:12-25)。
科胡特的主体心理学是20世纪80年代之后对社会工作实践产生重要影响的一种心理学理论(Elson,1986:11)。它的创建者科胡特在70年代就已经发现个人的自我(self)在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具有整合、协调各部分心理结构以及个人自我与周围环境关系的功能(Strean,1996:528)。科胡特认为,自我(self)是人天生固有的,它是在一种关爱的环境中通过回应个人经验中的周围他人的要求逐渐形成的(Goldstein,1995:25)。这种个人经验中的周围他人被科胡特称为自我化的客体(self object)。显然,自我化的客体对维护和调整人际沟通交流中的自我(self)的功能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Strean,1996:528)。科胡特的追随者丹尼尔·斯坦恩(Daniel Stein)通过仔细观察婴儿和照顾者之间的互动过程进一步验证了科胡特的想法,并且发现了个人自我(self)成长的基本规律,这一发现为社会工作者理解个人的成长过程和促进个人社会功能的发挥提供了新的观察视角(Goldstein,1995:25)。
虽然引入客体关系理论和科胡特的主体心理学之后,社会工作者能够对个人的心理有更深层次的探索和介入,但是仍然无法回答忽视社会环境作用的质疑(Goldstein,1995:26)。特别是在20世纪60年代之后,社会环境因素对个人行为的重要影响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它被视为社会工作不可忽视的重要组成部分(Mechanic,1974:33)。在这样的社会要求下,理解和探索社会因素的作用就成为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实践的重要任务。高尔德斯汀在阿尔弗雷德·阿德勒(Alfred Adler)、凯伦·霍妮(Karen Horney)、艾瑞克·弗洛姆(Erich Fromm)和哈里·斯坦克·苏利文(Harry Stack Sullivan)等学者的论著中找到了灵感,认为人格的本质是一种社会性,而不是弗洛伊德所说的生物性,它建立在人们日常人际交往的基础之上(Goldstein,1995:13-14)。依据这样的思路,高尔德斯汀还倡导将家庭、小群体、社会组织、社会结构和社会变迁等有关社会因素方面的研究和知识引入自我心理学的社会工作实践中。她认为,只有把这些有关社会系统的知识和自我心理学的逻辑框架结合起来,才能保证社会工作所强调的个人和环境的双重介入视角(Goldstein,1995:26)。
尽管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采取的是一种生理、心理和社会综合观察和干预的角度,但是它仍然面临把社会原因归为个人的威胁,使服务对象成为社会问题的替罪羊,特别是当服务对象的生活方式不同于主流的文化时,文化习俗的差异常常被当作个人自我功能的不足和局限。高尔德斯汀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问题(Goldstein,1995:19)。她从20世纪90年代之后开始有意识地整理女性主义的发展历史和主要观点,把女性视为社会弱势的代表,通过对女性自我特征和成长经历的分析了解社会主流文化如何曲解和压迫社会弱势群体(Goldstein,1995:4)。在这一点上,高尔德斯汀把女性主义社会工作与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联结起来,看到了两者之间的内在关联,并由此倡导一种拥有性别敏感和能力提升的新的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Goldstein,1995:21)。在女性主义思潮的影响下,高尔德斯汀渐渐发现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也有着自己的价值判断,它以西方白人中产阶级的价值为标准,把不同的生活方式视为异类(Devore,1983)。于是,高尔德斯汀把文化因素引入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实践中,强调人生活的社会拥有多种不同的文化(Goldstein,1995:4)。显然,这一延伸对于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不仅让微观的服务(个案工作或者小组工作)与宏观的介入(社区工作或者政策倡导)联结得更为紧密,而且让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拥有一种崭新的服务维度——文化维度。
此外,皮亚杰(Jean Piaget)的儿童认知发展理论和马斯洛(Abraham Maslow)的人的需要层次理论都对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Goldstein,1995:15-16),特别是关于自我适应环境能力的讨论,直接影响了社会工作者如何看待个人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影响的关系以及自我所能发挥的作用(White,1974:67)。值得注意的是,科学研究在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发展过程中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它为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实践提供了有力的证据,这与很难找到科学证据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形成鲜明的对比(Goldstein,1995:46)。
自从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吸纳了客体关系理论和科胡特的主体心理学理论之后,这一理论就能够帮助社会工作者更深入地了解服务对象在与周围他人交流过程中的内心主观感受和内部心理结构的变化;而当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加入了女性主义观察角度之后,它与社会环境中的文化元素就有了很好的结合。这样的理论延伸和调整保证了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可以广泛运用于不同的人群和不同的领域,成为社会工作者开展专业服务的一项重要的理论依据(Payne,2005:77),它甚至对社会政策的制定和社会服务的提供都有重要的启示(Goldstein,1995:47)。尽管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努力将个人的改变和环境的改善结合起来,但是它仍然面临不少质疑的声音,认为这样的理论逻辑框架过分关注个人内部的心理因素,忽视了社会环境对个人的重要影响,特别是那些不是主动寻求帮助的社会弱势群体或者被很多问题困扰的社会边缘群体,他们受到社会环境因素的影响更为突出,显然,对于这样的人群心理的调整是离不开社会环境的改善的(Cherus,2016)。
二 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理论框架
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基本概念和逻辑框架来源于自我心理学,但是由于自我心理学本身只是一个松散的理论称谓,它并没有形成一个内容清晰、一致的定义,因此这也导致了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多样性和模糊性(Goldstein,1995:3)。通常,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被视为自我心理学的基础,而安娜·弗洛伊德的自我防卫机制、哈特曼的自我适应机制以及埃里克森的人生发展阶段理论则被当作自我心理学的核心内容,客体关系理论和科胡特的主体心理学则被认为是自我心理学的发展。如果以此为标准,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基本逻辑框架主要涉及三个方面的内容:个人内部心理结构之间的关系、个人与环境的关系以及个人自我与周围他人的关系(Brearley,1991:49)。值得注意的是,自我心理学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不同,不仅拥有更为人性、乐观的观察视角,而且强调社会环境因素对个人行为的影响,它一引入社会工作,就被视为帮助社会工作者联结服务对象个人内部心理机制与外部社会功能的有效工具,成为同时实现个人改变和环境改善两种不同服务策略的重要理论依据(Stamm,1959:87-88)。
对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理论框架的探索都离不开一个核心概念的理解和解释,这个概念就是自我。对于自我概念基本内涵的不同界定,也就意味着从不同角度建构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
(一)自我
依据高尔德斯汀的看法,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中的自我概念涉及四个方面的基本内容:自我功能(ego functions)、自我防卫(ego defenses)、自我适应(ego mastery and adaptation)以及客体关系和自我(object relations and self)(Goldstein,1996:196)。所谓自我功能,是指个人适应环境的具体方式,它包括十二项具体功能,即现实的验证(reality testing),行动的判断(judgment),外部世界和自我的真实感受(sense of reality of the world and of the self),内部愿望、情绪和冲动的控制和管理(regulation and control of drives,affects,and impulses),客体关系的建设(object or interpersonal relations),思维方式的转变(thought processes),适应性的退缩(adaptive regression in the service of the ego),防卫功能(defensive functioning),刺激障碍的设置(stimulus barrier),自主功能(autonomous functions),掌控的能力(mastery-competence)和整合功能(synthetic-integrative functioning)。[19]仔细分析这十二项自我功能就可以发现,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是从三个层面来设定自我功能的:第一层面,个人对环境的直接适应,包括第一项现实的验证到第三项外部世界和自我的真实感受,这一层面的自我功能强调客观区分内部心理和外部世界的重要性;第二层面,个人内部心理的调整,包括第四项内部愿望、情绪和冲动的控制和管理到第八项防卫功能,这一层面的自我功能关注个人适应外部环境过程中对内部心理的调整;第三层面,个人对环境的掌控,包括第九项刺激障碍的设置到第十二项整合功能,这一层面的自我功能注重个人在适应外部环境过程中的主导能力(Goldstein,1995:54)。
就第一层面的自我功能而言,个人对环境的直接适应涉及三个方面:现实的验证、行动的判断以及外部世界和自我的真实感受。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认为,个人在适应周围环境过程中首先需要具备现实验证的能力,能够明确区分哪些刺激来自外部客观世界、哪些刺激来源于个人内部;否则,个人对外部环境就缺乏清晰的认识和了解(Goldstein,1995:54-55)。在明确区分内部和外部刺激的基础上,个人还需要具备根据实际环境做出行动的判断能力,即了解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选择什么样的行动方式和策略比较可行,而且能够准确预测不同的行动可能产生的结果,以保证个人在一定的环境条件下采取比较合适的行动(Goldstein,1995:56-57)。外部世界和自我的真实感受也是帮助个人区分内部和外部、自己和他人的重要能力,它让个人无论在现实验证还是行动判断过程中都能够清晰感受到内部世界和外部世界的界限以及相互之间的关联(Goldstein,1995:58)。
就第二层面的个人内部心理调整而言,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把这一层面的自我功能归纳为五个方面:内部愿望、情绪和冲动的控制和管理,客体关系的建设,思维方式的转变,适应性的退缩和防卫功能。在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看来,个人成熟的一项重要标志就是能够根据现实的要求控制和管理个人的内部愿望、情绪和冲动,使个人既不受内部愿望、情绪和冲动的控制,又能够及时回应外部环境的要求,包括能够容忍焦虑、挫折和愤怒等不愉快的情绪(Goldstein,1995:59)。而个人内部愿望、情绪和冲动的控制和管理又离不开自我的发展。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吸收了客体关系理论的基本观点,把自我视为内化的人际交往经验,认为自我能够帮助个人认识自己和他人之间的关联(Goldstein,1995:60)。思维方式的转变也是个人成熟的重要标志之一。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强调,个人只有把追求愿望满足的初级过程思维(primary process thinking)转变成依据现实原则运作的次级过程思维(secondary process thinking),才能真正控制和协调内心的冲动,并且根据现实的要求采取有效的行动(Goldstein,1995:62-63)。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还汲取了安娜·弗洛伊德的观点,认为像适应性退缩等自我的防卫功能不仅具有保护自我免受焦虑和痛苦经历困扰的作用,还拥有帮助个人适应环境的功能(Goldstein,1995:64-65)。
在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看来,自我功能的第三层面是个人对环境的主导能力,它可以具体概括为四个方面:刺激障碍的设置、自主功能、掌控能力和整合功能。刺激障碍的设置是指个人也是一种有机体,拥有一种调节刺激的内部机制,以保证个人能够有效应对来自内部或者外部的要求(Goldstein,1995:65-66)。在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看来,个人的自主功能包括两个层面的内涵:①它是一种原生机制,是人天生具有的超越冲突的能力;②它是经验的积累,是个人在成长经历中学到的有效应对生活压力的方法(Goldstein,1995:66-67)。当然,在实际生活中这两个层面的自主功能是同时发挥作用的。除了刺激障碍的设置和自主功能之外,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认为,个人对环境的主导能力还表现在个人所拥有的掌控能力和整合功能,即个人对自身成长任务的把握能力和个人将人格不同部分统合起来的能力(Goldstein,1995:68-70)。
通过对自我功能的梳理可以发现,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对个人与环境关系的理解包含两个维度:一个是横向的,即个人对环境的适应和掌控;另一个是纵向的,即个人对内部愿望、情绪和冲动的控制和管理。也就是说,个人在应对环境挑战的过程中不仅包括学习如何适应和掌控环境,也包括学习如何控制和管理内部的愿望、情绪和冲动。值得注意的是,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这一理论逻辑框架让社会工作者看到了自我在应对环境挑战过程中所拥有的能力,这种能力称为自我能力(ego strength),它被广泛运用于社会工作不同领域的服务中,成为社会工作专业服务方案设计和服务开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概念(Goldstein,1996:199)。
在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看来,自我在调整内心的冲动和适应外部的环境过程中有一项重要的心理机制,这就是自我防卫,它能够保护个人免受焦虑和痛苦的经历困扰(Goldstein,1995:72)。虽然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使用过自我防卫,但是每个人具体运用的方式和依赖的程度是不同的,这也就导致了不同结果。就一般情况而言,积极的自我防卫更具有弹性和选择性(Goldstein,1995:73)。为了仔细考察个人内部的防卫机制与外部环境之间的关联,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将防卫机制(defense mechanisms)和应对机制(coping mechanisms)做了区分,认为防卫机制比较古板、被动,而且通常受到过去经历的驱使,它容易出现曲解现实的现象。与防卫机制不同,应对机制更有弹性、更为主动,而且它通常关注未来改变的可能性。因此,应对机制更开放,更具有目的性和现实性(Kroeber,1963:197)。
有关自我防卫机制的具体运行方式,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主要吸收了安娜·弗洛伊德以及之后一些追随者的看法,他们列举了常见的十九种自我防卫的方式,如压抑(repression)、反向(reaction formation)、投射(projection)、孤立(isolation)、解除(undoing)、倒退(regression)、内射(introjection)、反转(reversal)、升华(sublimation)、分离(intellectualization)、理性化(rationalization)、转移(displacement)、否认(denial)、躯体化(somatization)、理想化(idealization)、补偿(compensation)、苦行(asceticism)、利他主义(altruism)和分割(splitting)等。[20]根据自我防卫的焦点,可以把这十九种自我防卫的方式分为两类:一类是注重个人内心冲突的控制和管理,如压抑、孤立、解除、倒退、反转、升华、分离、理性化、否认、躯体化、理想化、补偿、苦行和分割;另一类是注重个人与环境或者周围他人冲突的控制和管理,如反向、投射、内射、转移和利他主义。当然,在实际生活中,个人防卫机制的运行是非常复杂的,不仅可以多种方式同时出现,而且内心冲突的调整也可以与外部冲突的调整同时进行(Goldstein,1995:76-84)。
对于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来说,自我适应不能简单理解为个人对环境要求的被动适应,它包含了这样一种假设:每个人都天生拥有一种主动与环境进行沟通交流的能力(Goldstein,1996:201)。这种能力的外部表现就是个人能够成功应对外部环境的要求,有能力促进环境的改善;就内部而言,它是个人对自己所拥有能力的肯定和信心,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称之为自我的能力感(the sense of competence)(White,1959)。自我的能力感是个人在成功应对外部环境挑战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它不仅与个人的自信(self-confidence)、决策能力(decision-making ability)等个人人格特征有着密切关联(Goldstein,1995:15),而且与个人的社会角色的成功扮演密不可分(Smith,1968:318)。此外,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还引入了另一个能够体现个人主动与环境交流的重要概念:自我掌控能力(ego mastery)。自我掌控能力与自我能力感的差别在于,它是从发展的角度理解个人适应环境的成长过程,认为个人的自我掌控能力来自个人对每一阶段成长任务的顺利承担和危机的成功应对,这样的经历促成了个人对自己、对他人以及对未来的积极关联(Goldstein,1995:89)。
在考察个人的自我时,自我心理学视节角的社会工作还运用了客体关系这个重要概念。在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逻辑框架中,客体关系指的是个人与他人相互交往过程中形成的个人自我的一种心理结构,它不是个人自我的某种功能,而是个人自我发挥作用和获得成长的条件(Goldstein,1996:203)。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强调,自我的功能就是帮助个人在与周围他人交往中形成一种充满友善和温馨的积极关联,避免个人与周围他人之间的敌视和对抗(Bellak,Hurvich,& Gediman,1973:42)。不过,自我功能发挥的状况受到个人在儿童时期与主要照顾者之间的交往经验的影响,它与个人的客体关系的发展密不可分(Mahler,Pine,& Bergman,1975:3)。
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汲取了客体关系理论的主要概念和基本逻辑框架,认为个人的关系分离和个性形成过程(the separation-individuation process)与客体关系的发展有着内在关联,它大致可以分为六个阶段。①封闭阶段。孩子从出生到第1个月都处在这一阶段。这一阶段的主要特征表现为,孩子对外部世界没有区分,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②共生阶段。这一阶段是从第1个月到第4或者第5个月。孩子在这一阶段开始出现有关自己和母亲的图像,这些图像交织在一起,处于共生的状态。③分化阶段。从第4或者第5个月开始,孩子就进入分化阶段,这一阶段一直持续到第8个月。在分化阶段,孩子的自我开始与客体分化,出现真正意义上的自我。④实践阶段。这一阶段从第8个月开始一直到第15个月,它的特征表现为:孩子开始主动寻找机会探索外部世界,而且孩子的自我进一步分化,内心出现积极的经验和消极的经验两个部分。⑤重建阶段。这一阶段是从第15个月到第24个月。在这一阶段,孩子面临的主要任务是通过与母亲的沟通寻找一种新的自我,这种自我能够把孩子内心的积极经验和消极经验联结起来,逐渐形成一种整合的自我。⑥客体一致化阶段。这一阶段是孩子的关系分离和个性形成过程的最后阶段,从第24个月开始一直到第36个月。在这一阶段,孩子逐渐形成一种有关母亲的稳定的客体形象。这种客体形象可以保证即使母亲不在现场,孩子仍能够继续积极探索外部的世界(Goldstein,1995:118-119)。显然,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是把个人的个性形成过程与关系分离以及内化的客体关系放在一起考察的,这样的过程并不仅仅发生在孩子的早期生活中,即使在青少年时期个人也需要面对关系分离和个性形成的挑战(Blos,1975:176)。
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还吸收了英国客体关系理论的一些观点,认为个人内化的客体形象并不是实际客体关系的简单反映,它受到个人内心的本能冲动的影响,这种影响决定了个人看待自己生活经验的基本角度和立场。尽管良好的母亲照顾(good enough mothering)对个人个性的健康成长发挥着重要作用,但是直接对个人产生影响的是个人内化的客体形象。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强调,只有借助个人内化的客体形象个人与周围他人之间的沟通交流才能进行(Goldstein,1995:132)。
在科胡特的主体心理学的影响下,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更关注个人的自我以及它的独立性和创造性,认为自我是人天生固有的一种组织、协调和整合各种不同生活经验的心理机制。这种心理机制除了受到个人自身成熟状况的影响之外,同时也与照顾者的照顾和关心方式密切相关,特别是在成长的早期,由于个人生活有赖于周围他人的照顾,因而在这一阶段个人的自我也就更容易受到周围他人的影响(Goldstein,1995:133)。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强调,即使个人成年之后,也需要通过与周围他人的交流维持个人的自信心(Goldstein,1995:131)。
(二)自我和环境
经过哈特曼和埃里克森的努力,自我和环境这两个元素直接联结起来,成为个人适应外部环境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两个基本要素,尤其是埃里克森,他把个人的自我放在个人成长的八个阶段的社会环境中来考察,让社会工作者直接看到个人的自我与周围环境之间的相互影响(Goldstein,1995:89-95)。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就个人与环境的相互影响方式来说,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更关注环境对个人的影响,认为环境的作用不仅仅是满足个人的基本需要,让个人适应环境,同时还给个人的成长提供必要的社会支持,尤其当个人遇到困扰时,这样的社会支持系统就会发挥重要作用。此外,环境还对个人的自信、管理和掌控能力以及个人的价值观等都有重要的影响(Mechanic,1974:45)。
在解释外部环境的影响方式时,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不赞同埃里克森的生理决定论观点,认为从男女生理差别角度解释女性自我成长的被动性和封闭性等个性特征过于武断,这样的观点来源于传统精神分析理论,它以男性成长经验为分析标准,其中包含了对女性成长经验的误解和歧视(Goldstein,1995:96)。在女性主义思潮的影响下,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开始把性别概念引入专业服务过程中,要求社会工作者区分女性个性化成长的独特过程,把关系中的自我(self-in-relation)视为女性个性成长的关键(Kaplan & Surrey,1984:93)。显然,这种理解自我的方式不同于自我心理学所强调的个人的、独立的自我。正是借助于女性主义自我观的引入,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让社会工作者看到个人经验的不同组织方式,帮助社会工作者更深入地理解女性的成长经验和发展要求,特别是当女性面对个性发展和关系协调的冲突时,这种困扰的消除就与社会工作者对个人自我的理解密切相关。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强调,将女性主义性别概念融入社会工作,不是为了批判自我心理学的个人自我的观点,而是拓宽社会工作者的视野,使社会工作者避免陷入将女性的独特成长经验曲解为问题的困境中(Goldstein,1995:130)。
此外,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还将种族(ethnicity)和文化的概念融入社会工作的专业服务中,认为社会工作的专业实践场景并不是“客观”的生态系统,而是包含了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的社会政治环境(Goldstein,1995:131)。在这样的社会政治环境中,如果社会工作者只是秉持一种主流的文化价值观,就会把弱势群体、少数族群和边缘文化的人群视为问题的根源,忽视这些不同人群自身拥有的独特的发展要求,甚至将这些不同人群的独特要求当作问题的表现(Goldstein,1995:230)。在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逻辑框架中,引入种族和文化的概念并不仅仅为了增添一个新的需求评估的项目,同时还为了扩展社会工作者对外部环境的理解视角,让社会工作者能够走进不同人群的日常社会生活中,理解他们在应对外部环境挑战过程中自身所拥有的能力和独特的个性(Goldstein,1995:99)。
将外部环境延伸为包含了性别、种族和文化的社会政治环境后,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发现,个人自我意识(self-awareness)的提升就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外部社会政治环境的改善有赖于个人对自己以及周围他人生活处境的了解,特别是对自己所拥有的价值观、生活态度、人生经历和个人风格等方面的理解。因此,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认为,个人自我意识的提升才是社会工作专业服务的核心要素(Goldstein,1995:232-233)。
(三)自我功能和环境状况的评估
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有自己独特的评估框架,它是把自我和环境两个元素结合在一起评估的,既关注个人自我功能的发挥状况,也注重社会环境的支持情况,重点分析个人与环境之间是如何相互影响的。具体来说,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评估涉及四个方面:①了解个人与环境在现时的处境下相互影响的方式,特别是个人能够顺利承担主要社会角色和任务的程度;②明了个人自我功能的发挥状况,包括自我功能适应的方面和不适应的方面;③分析个人成长过程中的关键事件,了解这些事件对个人现时的回应环境方式的影响;④探究外部环境对个人自我功能发挥的消极方面的影响程度,了解外部环境中的阻碍因素(Goldstein,1996:196)。显然,在这四个方面的评估内容背后反映了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评估的基本原则,即保持三个方面关系的平衡:一是现在和过去的平衡,以现在为重点,根据服务对象的问题表现结合服务对象过去经历的考察;二是个人自我和外部环境的平衡,重点分析个人自我与外部环境之间的相互影响和相互转化;三是问题和能力的平衡,既关注个人自我功能发挥的方面,也关注自我功能的不足之处(Goldstein,1995:143)。
为了帮助社会工作者准确把握评估的基本原则,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还设计了五个评估问题,让社会工作者在评估过程中不断提问自己,以保证正确的评估方向。这五个评估问题是:①个人承担的社会角色和任务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服务对象的问题;②外部环境(或者以前的创伤经历)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服务对象的问题;③个人自我功能的不足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服务对象的问题;④外部环境资源的缺乏(或者个人能力与环境要求的不匹配)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服务对象的问题;⑤在克服问题过程中服务对象可以发掘的个人能力和环境资源是什么(Goldstein,1995:143-144)。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认为,通过这五个评估问题的探究,社会工作者最终能够得出三个方面的评估结论,即服务对象的自我功能状况、外部环境状况以及服务对象的个人自我与外部环境的匹配状况(Payne,2005:89-90)。
在评估过程中,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把服务对象的自我总结报告作为最重要的资料来源,认为这种类型的资料能够直接反映服务对象的内心想法和感受以及个人自我功能的发挥状况,呈现服务对象在应对外部环境挑战过程中的自主性和改变潜力(Goldstein,1995:163)。此外,像服务对象重要周围他人的描述、有关机构对服务对象的了解、服务对象生活和工作表现的各种正式记录、服务对象的心理测试以及服务过程中社会工作者的观察等,也是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评估经常运用的资料(Goldstein,1995:163)。
(四)自我支持的介入策略(ego-supportive intervention)
在考察服务介入的策略时,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是从自我这个核心概念出发的,根据服务介入过程中自我改变的不同方式确定不同的介入策略,从而对社会工作的介入策略和心理治疗的介入策略做出区分。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认为,促进自我改变的方式通常有两种:一种是以恢复、维持或者提高自我的适应功能为焦点的介入策略,称为自我支持的介入策略;另一种是以修补或者调整个人人格的基本类型或者结构为重点的介入策略,称为自我修正的介入策略(ego-modifying intervention)(Goldstein,1995:207)。显然,社会工作推崇的是以加强个人自我适应功能为核心的自我支持的介入策略。
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认为,社会工作之所以把增强个人自我适应功能作为服务介入的核心,是因为社会工作面对的服务对象以及需要解决的问题都与心理治疗不同。社会工作面对的服务对象通常有两类:一类是个人成长过程中由于环境压力过大而导致的个人自我适应功能不佳的服务对象;另一类是个人的自我功能存在不足但并没有妨碍基本功能发挥的服务对象。可见,社会工作帮助的是自我功能发挥暂时遇到困难或者存在不足的服务对象,这些服务对象的自我功能并没有受到根本性损害。与社会工作不同,心理治疗经常遇到的是那些个人人格的基本类型或者结构有着明显不足的服务对象,这些不足严重妨碍了个人自我功能的发挥(Goldstein,1995:173-174)。在解决的问题方面,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强调,社会工作关注的是提高服务对象在成长过程中的自我独立性和掌控能力,帮助服务对象有效应对个人成长过程中出现的各种危机,特别是提高服务对象的理解能力,协助服务对象准确了解自己的行为给别人造成的影响以及学习更为有效的应对技能和运用自我功能摆脱冲突的能力(Goldstein,1995:207);而心理治疗不同,它注重的是通过注入新的认识和理解减轻服务对象的无意识冲突,改善服务对象的人格,从而促进服务对象自我功能的有效发挥(Goldstein,1995:169)。
正是基于对自我功能在不同类型问题中所呈现的不同作用和方式的考察,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才把自我支持的介入策略作为社会工作的基本介入策略,有别于心理治疗的自我修正的介入策略。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强调,这种自我支持的介入策略以服务对象现时的行为表现、感受和想法为考察重点,注重服务对象的理性分析能力,只有当服务对象目前面临的困扰与以往的经历有明显的关联时,才将服务对象过去的经验作为分析考察的内容。不过,即使在这个时候,社会工作者了解的重点仍旧在对服务对象现时的应对困扰方式的理解上,而不是对服务对象以往不幸经历的探究。这一点与心理治疗的自我修正的介入策略存在明显不同,自我修正的介入策略注重的是服务对象的过去,认为对过往经历的分析,特别是对过往不幸经历的分析,是寻找解决服务对象目前遭遇的困难的根本方法,因而自我修正的介入策略关注服务对象的无意识冲突以及无意识与前意识和意识之间的关联(Goldstein,1995:167)。在具体帮助服务对象解决目前遭遇困扰的过程中,自我支持的介入策略强调为服务对象提供直接的指导,除了常用的维持和直接影响的技巧外,还经常运用教育式的服务技巧(educative technique)和结构式的服务技巧(structuring technique)。前者通过示范、角色扮演和预演等方式帮助服务对象准确了解自己的行为给周围他人带来的影响以及周围他人内心的真实想法和动机;后者借助将大问题切割成小问题以及运用时间限制等方式协助服务对象把精力和资源集中在关键的改变方面,以提升服务对象理性应对目前困境的能力(Goldstein,1995:172)。与自我修正的介入策略相比,自我支持的介入策略较少运用无意识冲突的解释、面对和反思等心理结构深度探究的技术(Goldstein,1995:170);相反,这种介入策略更关注外部环境的改善和社会资源的运用(Grinnell,Kyte,& Bostwick,1981:152),它采用的是一种既注重个人心理调整的直接介入也注重外部环境改善的间接介入的综合介入策略(Goldstein,1995:166)。正是依据这样的理论逻辑框架,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认为,自我支持的介入策略虽然有时也运用于长期服务中,但更常见的是运用于危机导向的服务介入以及其他短期服务中,目的是帮助服务对象在充满压力的环境中获得必要的社会支持,以改善服务对象应对困境时的自我功能(Goldstein,1995:174)。
不过,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强调,自我支持的介入策略与自我修正的介入策略的区别是就一般情况而言的,在实际的服务过程中情况要比理论复杂得多,自我支持的介入策略和自我修正的介入策略常常联系在一起,很难截然分开,不仅个人自我适应功能的改善和个人人格的调整可以相互促进,而且社会工作者常常同时运用自我支持的介入策略和自我修正的介入策略,只不过根据实际情况的要求有时偏向自我支持的介入策略,有时偏向自我修正的介入策略,或者有的问题运用自我支持的介入策略更有效,有的问题则需要借助自我修正的介入策略(Goldstein,1995:169)。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在实际的服务介入过程中自我支持的介入策略与自我修正的介入策略常常结合在一起,但并不是说,社会工作者不需要区分这两者的差别,实际上,这样的区分能够帮助社会工作者明确自己的基本角色定位,并且为社会工作的服务开展提供清晰的逻辑框架(Goldstein,1995:167-168)。
(五)积极现实的合作关系
与其他社会工作服务模式一样,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也强调社会工作者与服务对象建立信任合作关系的重要性,认为社会工作者不能站在“客观中立”的立场与服务对象沟通;否则,社会工作者与服务对象之间的信任合作关系是无法建立的。社会工作者在服务过程中需要展现社会工作的一些核心的价值观,如接纳服务对象自身的价值、对服务对象的行为表现采取不批判的态度、肯定服务对象的独特性、尊重服务对象的自我决定权以及保护服务对象的隐私等,让服务对象感受到社会工作者的同理(Goldstein,1996:207)。在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看来,社会工作者与服务对象的信任合作关系是一种专业的帮助关系,不同于朋友之间的相互支持,它以专业的价值伦理作为这种信任合作关系的支撑(Goldstein,1995:201)。
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发现,根据信任合作关系建立的基础服务提供者与服务对象之间的专业帮助关系可以简要概括为两种:一种注重服务提供者与服务对象之间的现实联盟关系,帮助服务对象建立或者加强现实的应对方式;另一种关注服务提供者与服务对象之间的治疗关系,指导服务对象矫正由过往经历形成并且体现无意识冲突的非现实的回应方式(Goldstein,1995:202)。显然,前者的关注重点是建立现实的信任合作关系,包括协助服务对象调整那些非现实的想法和行为以及帮助服务对象确认和尝试较为现实理性的想法和行为等,这样的信任合作关系更为适合社会工作者的工作要求;而后者的关注重点则是提供消除移情的治疗场景,偏向心理治疗。因此,就这一点而言,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所关注的现实的信任合作关系与强调建立现实认识的认知治疗理论存在某种内在的关联(Payne,2005:90)。
依据现实的信任合作关系建立的基本逻辑,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强调,社会工作者需要鼓励服务对象把社会工作者视为现实改变的协助者,并且在与社会工作者的合作中学会运用一种积极、现实的方式应对生活中的困扰,而不是把社会工作者作为呈现无意识冲突的转移对象(Goldstein,1995:169)。不过,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认为,在实际的服务过程中社会工作者很难避免服务对象将过往的经历移情到社会工作者身上的现象,这个时候,社会工作者的处理方式与心理治疗师的处理方式是不同的,社会工作者常常借助移情中的积极因素帮助服务对象满足现实的发展要求,促进服务对象的成长;即使有时候社会工作者直接回应服务对象的那些非现实的感受和想法,也不是为了追溯无意识冲突的根源,而是推动服务对象重建一种现实的、积极的合作关系(Goldstein,1995:170)。显然,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把专业帮助关系建立的核心放在了现在。为此,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要求社会工作者在服务初期就与服务对象建立信任合作关系,帮助服务对象确立明确的改变目标,让服务对象在自己的改变目标推动下运用自己拥有的自我功能指导自己的改变行为;到了服务中期,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认为,社会工作者面临的主要任务是指导服务对象在信任合作的专业服务关系中学习运用自我功能尝试新的有效行为并且监督自己的改变过程;而服务结束阶段,则是社会工作者协助服务对象评估自我功能运用和发挥的状况。需要注意的是,在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看来,服务结束之后的跟进安排也是非常重要的,虽然服务活动结束之后,社会工作者与服务对象的正式合作关系已经终止,但服务对象的生活并没有停止,他仍需要周围他人的支持和肯定(Goldstein,1995:36-37)。
非常有意思的是,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并没有把社会工作者与服务对象之间的积极现实的信任合作关系局限于服务面谈内,认为社会工作者能够发挥的作用远远超出与服务对象的直接互动,他可以运用自己的专业身份与服务对象的家人以及其他重要周围他人或者相关的机构工作人员见面,为服务对象争取更为有利的外部环境(Goldstein,1995:170)。很显然,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对专业帮助关系的理解是一种广义层面的,它已经具有了把服务面谈内的改变与服务面谈外的改变相结合的想法。
尽管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坚持一种直接指导的介入策略,强调社会工作者直接介入和影响服务对象的生活,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这样的介入策略是就社会工作者帮助服务对象的具体互动过程而言的,而在专业帮助关系的层面,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则把社会工作者视为服务对象的支持者和协助者,要求社会工作者始终围绕服务对象的需要安排具体的服务介入活动(Goldstein,1995:201)。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认为,社会工作者的内心不是一张没有自己感受和想法的白纸,可以通过客观的方式呈现服务对象转移的情感并且开展相应的服务活动;相反,社会工作者在与服务对象建立信任合作关系之前就已经拥有自己的经验、想法和感受。因此,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坚信,专业帮助关系的核心不是展示社会工作者的客观分析,而是呈现社会工作者对服务对象的关怀。这样,在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看来,社会工作者拥有反思社会工作专业价值理念的能力就显得非常重要,这种反思能力能够督促社会工作者在与服务对象的互动过程中不停地问自己:这样的服务安排到底有利于谁(Goldstein,1995:201-202)。
尽管从服务对象来说影响其与社会工作者建立积极现实的信任合作关系的因素有很多,包括服务对象的动机和期望、价值观、经验、生活背景、自我功能以及生活环境的要求等,但是其中动机和期望尤为重要。服务对象之所以寻求社会工作者的帮助,就是因为他的改变动机和期望受到了阻碍,希望借助社会工作者的帮助实现自己的改变要求(Goldstein,1995:207)。因此,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认为,只有借助服务对象改变动机和期望的调动,社会工作者才能帮助服务对象找到与他自己改变要求相一致的服务目标,并且通过服务对象的改变动机和期望的维持,将服务对象的精力集中在改变目标的实现上(Goldstein,1995:207-208)。显然,在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逻辑框架中,服务对象的改变动机和期望具有特别重要的作用,不仅内部可以联结服务对象的改变要求,外部可以联结服务对象的改变行为,而且它也是社会工作者区分专业社会工作的重要标准,保证社会工作者作为服务对象改变的支持者和协助者开展专业服务活动。
就社会工作者而言,影响这种积极现实的信任合作关系建立的因素也有很多,其中最关键的是社会工作者是否拥有专业自我,包括是否掌握社会工作的专业知识和技能以及是否具有能够呈现社会工作专业价值观的人格。这样的专业自我除了能够在与服务对象的互动过程中展示社会工作所强调的同理、接纳、尊重和真诚等正向的积极关怀之外,同时还能够将服务对象的改变动机和期望、价值观以及生活经验等融入具体的服务活动中,根据服务对象的改变要求制定合理的服务目标,并且依据服务对象的能力调整服务的进程,让社会工作者真正成为服务对象寻求成长改变过程中的合作者和支持者(Goldstein,1995:209)。此外,机构也是专业帮助关系建立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它为社会工作者与服务对象之间积极现实的信任合作关系的建立提供基本的指导框架和政策保障(Goldstein,1995:210)。
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强调,不能将专业帮助关系的建立简单视为信任合作关系的建立,实际上,社会工作者与服务对象之间的积极现实的信任合作关系具有多方面的功能,包括评估服务对象的行为表现、维持服务对象的改变动机和期望、增进服务对象解决问题的能力和独立性、为服务对象提供角色示范、促进服务对象人格的改善、发掘服务对象的资源、协助服务对象改善外部环境以及为服务对象争取更多社会资源等(Payne,2005:91)。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认为,这种积极现实的信任合作关系的核心是在协助服务对象克服无效的行为和态度的同时,最大化地发掘和调动服务对象的能力,帮助服务对象重建生活的掌控能力和自信,让服务对象自身的能力在这种专业帮助关系中得到提升(Goldstein,1995:234-237)。
个人自我和外部环境的关联既是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考察的重点,也是服务开展的焦点,这样的关联最常见的呈现单位就是家庭和小组。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在实践过程中发现,自我心理学所倡导的这些逻辑概念不仅可以运用于单个个人的社会工作实践中,也可以运用于家庭和小组的服务中,只不过运用这种视角理解家庭成员和小组成员的关系时不是依据系统理论,而是依据个人自我与其他成员之间相互影响和相互转化的逻辑(Goldstein,1995:391)。就这点而言,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的介入更为深入,它不仅涉及服务对象和其他成员的个人自我功能的改善和调整,包括个人解决问题能力的提高、适应环境能力的提升以及生活掌控能力的增强等,而且为不同成员提供更为接纳、包容的家庭或者小组氛围(Goldstein,1995:192-193)。实际上,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已经不仅被广泛应用于像个人、家庭、小组或者社区等直接的服务中,而且逐渐被当作服务的基本逻辑框架影响大型社会服务项目和社会政策的设计(Goldstein,1995:37)。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对自我的内涵有多种不同角度的理解,甚至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统一的认识,但是它为社会工作实践提供了一个非常有意义的理解个人自我与外部环境之间如何相互影响的理论逻辑框架,这样的理论逻辑框架让社会工作者既关注个人的心理,也关注外部的环境,还注重个人自我的成长和发展(Goldstein,1995:37)。显然,针对个人与环境的关联,自我心理学视角的社会工作所坚持的是一种积极、整体的观察视角(Goldstein,1995:212)。
[1] 郝利斯学习和吸纳了基特曼恩和吉尔曼的生态系统观点,参见Gitterman & Germain(1976)。
[2] 郝利斯受到当时的文化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和米德观点的影响,参见Benedict(1934);Mead(1935)。
[3] 有关弗洛伊德的观点可以参阅弗洛伊德(1986)。
[4] 有关弗洛伊德的观点可以参阅弗洛伊德(1986:166-175)。
[5] 有关弗洛伊德对心理结构的观点可以参阅弗洛伊德(1986)。
[6] 具体内容见Parad(1965)。
[7] 具体内容见Parad & Parad(1990b)。
[8] 具体内容见Kane(2003)。
[9] 具体内容见Myer(2001)。
[10] 具体内容见Howe(1995)。
[11] 具体内容见Howe,Brandon,Hinings,& Schofield(1999)。
[12] 具体内容见Haight & Taylor(2007)。
[13] 有关汉密尔顿和郝利斯的观点,请参见“心理社会治疗模式”这一节中的介绍。
[14] 具体内容见Goldstein(1984)。
[15] 具体内容见Freud(1936)。
[16] 具体内容见Hartmann(1939)。
[17] 具体内容见Erikson(1950,1959)。
[18] 有关依恋理论的基本内容,请参见“依恋社会工作”这一节中的介绍。
[19] 高尔德斯汀有关自我功能的看法来源于拜尔莱克和他的同事的研究,详见Bellak,Hurvich,& Gediman(1973)。
[20] 由于在“心理社会治疗模式”一节中已经对自我防卫机制做了介绍,这里不再展开讨论。请参见Laughlin(1979:35-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