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埋藏在历史深处的记忆——海原大地震百年祭·之一
大豌豆开花摇一摇,麦出穗,大脚片子摇摇摆,没出去;丝线帘子摇一摇,甩着呢;尕尕脚儿摇摇摆,载着呢,咯噔咯噔摇,哗啦啦摇……
这是海原大地震前当地孩子传唱的一首歌谣,那时候谁也不知道这首歌谣是从哪里传来的,出自何人之手。只记得孩子都在传唱,没有人去在意,也没有人会去探究。之后的灾难证明,在那个战乱纷飞、贫穷落后的旧中国,这首歌谣似乎成了海原大地震前唯一的警示和提醒。冥冥之中,偏偏出现在不被认可的孩子身上,这也许就是那次灾难留给我们唯一的伏笔与悬念。
缅怀追忆,祭奠风骨,似乎都不足以表达这种疑惑。当我们再次打开尘封已久的历史,那扑面而来的痛楚,便轻易地撕开了尚未愈合的伤口。百年前的那场震惊世界的灾难依旧冲撞着我们安逸慵懒的岁月。今天,让我们再次回顾那个山崩地裂的夜晚,感受先辈们经历过的伤痛。
1920年12月16日20时06分,突如其来的海原大地震爆发了,天空中回响着巨大的轰鸣。伴随着大地剧烈的晃动,山开始移位,开始走动,开始崩塌,埋没了房屋、田野、村庄。大地在撕裂,在陷落……
有一个叫做“死亡谷”的地方,曾经是一个村庄,地震推力将两面山坡撕开了7条口子,几百万吨松散的沙土如凝固的瀑布从裂缝中相向而下,村庄瞬间被冲毁、埋没。那些还在睡梦中的鲜活生命,被几十米甚至几百米高的土浪吞没。来不及惊慌,来不及呼救,来不及想起年迈的老人、怀中的婴儿,就永远定格在黄土的深处,没有一个人幸免于难。这是一次生命的毁灭与绝迹,也是人类历史上一道难以遮掩的疤痕,百年后的今天,当我们面对那段历史,我们的心不仅仅在流血!
据这次强震的幸存者讲,地震时麦场上的磙子、碾子像篮球一样在地上弹跳,一些不会躲避的牲畜被活活砸死。村庄里树倒屋塌,人晕难立。一位少妇慌乱中误将枕头当作睡觉的孩子抱了出来,发现抱错后再回头时,房屋已全部倒塌。
有一个窑洞村,全村80口人,60人埋在了地下。那20名幸存者用简单的䦆头、铁锹挖出了所有的遇难者,遗憾的是有一半的人已经断了气。
有一圈羊被走动的山嘴子推移着埋堵成了一座山。数月后当人们挖出来时,发现羊还活着,只是羊身上没有一根毛了,原来这些羊是靠吃身上的毛活了下来。
人见人什么都不说,抱头就哭。没有人幸免,谁家都有死人。灾民无心掩埋从废墟里拉出来的尸体,遇难的人和动物的尸体摆在街上腐烂,或者遍布四野,遭狼吃狗扯。
一位老太太地震后被压在了倒塌的火炕里,当幸存者把她刨出来的时候,她的一条腿已经烧熟了,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还活着。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在窒息的黑暗中,顽强地活了下来,这不得不让人想起了海原县哨马营那株百年不倒的震柳。据说,这株柳是当年杨六郎的拴马桩,从裂开处的年轮推算大概已有500年的历史了。这500年,它不但经历了烽火连绵的历练,也经历了金戈铁马的攻掠,但都没有1920年那场大地震让它撕心裂肺、神魂离异的惨烈。虽然至今还被错动位移的两座山脉揪扯着站立了百年,但它没有枯萎,没有倒下,在这片贫瘠、酷烈的土地上,用一副残缺的躯体支撑着一片绿荫。这种憾世的存在,再一次诠释了生命的深邃与博大。就像西海固大山深处的人民一样,他们的灵魂与心身在遭受死亡的震撼与颠覆后,还要经受余震、瘟疫、狼群的袭扰,伤痛、饥渴、寒冷的重重摧残。但他们最终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传承了下来。
——夫死者已伏尸于万重黄壤之中,无骨可葬,生者现蛉聚于莽泱露天之下,无家可归。
今天,我们沿着“摇路”走进雄浑苍凉的大西北,走进海原,审视那场人类远去的劫难时,我们会痛心地发现,海原大地震是人类历史上一次没有任何救援的地震。而且,第一个走进极震区的竟然是一位名叫克劳斯的外国人,他冒着生命的危险给后人留下了最珍贵的文字与照片。就是没有发现统治者——民国政府的影子,军阀们也没有为海原大地震留下只言片语,甚至,就连民间集资的救灾款也被他们截获,挪作他用。
人们只有无声地活着,无声地死去。
再看汶川、玉树地震,第一时间走进震区的是人民子弟兵,地方政府组织、共和国总理、党的总书记。同样是大地震,海原哭了,汶川、玉树没有哭。100年的伤痛,100年的抗争,换来了人民的翻身解放,迎来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海原人民在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在祖先们倒下的地方,用不屈的震柳精神,正在建设着一个美丽、富饶、文明、和谐的大美海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