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志愿是北大
我们那时候准备高考,在学校没有补课时间,也没有老师给你补课,全靠自己复习。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把房间的门窗打开,然后再把隔着走廊的厨房阳台的门打开,这样屋子里就会有穿堂风,不至于太热。我每晚一般复习到十二点左右,实在累了就去休息。临近高考时,上海的天气出奇的热,晚上在地板上铺了凉席睡还觉得热。到了考试前一夜,我怎么也睡不着,几乎整夜失眠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复旦大学的考点去考试。当时考前压力非常大,就是担心自己考不好。
第一天考完后觉得还过得去,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当天考完已经感到很疲劳了,但还是咬牙坚持复习第二天考试的科目。那段时间因为天气太热,加上考试的压力,提心吊胆,吃不下饭,体重掉了十几斤。考完后还是没有信心,有点后悔把志愿填得太高了。
那时候高考前要先填志愿表,我没有征求父母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填了表。思忖再三,还是觉得想上北大,所以我大胆地在志愿表上填写了北京大学。我选择的是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当时考大学可以同时填报九个志愿,可我只填报了三个,第一志愿是北大,第二志愿还是北大。虽然我并不想当老师,但也不能不尊重老师的意见,所以第三志愿就填报了华东师范大学。大家都觉得学历史的人就是看书,也不需要什么体力,所以就报历史吧,何况自己也很喜欢历史。我报考北大历史学系,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选择考古。
我之所以选择北京大学,是因为我早就从父亲那里知道北大是中国最好的大学,北大历史学系是最好的历史学系,北大有最好的教授,我当然想选择北大。直到高考结束,父母也不知道这些事。那时高考不像现在,父母不怎么过问。有一次父亲突然问起我的学业,我说:“我已经高中毕业了。”父亲当时非常惊讶:“你都高中毕业啦?”我又说:“我已经考大学了。”父亲接着问:“你考大学啦?那你考的哪所大学?”我就回答:“我填报了北京大学,但还没发榜,不知道能不能考上。”父亲一下子非常高兴。他是清华毕业的,还曾经在北大当过两年讲师,所以他非常满意我的选择。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过程非常紧张。到了发榜的日子,邮递员送来一个落款为北京大学的信封。我当时十分忐忑,不知道是录取了,还是没有录取,拿着信封不敢拆—拆出来,万一没有被录取,那可怎么办?最后一个人躲起来拆了信封。我看到通知书上写着: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我被北大录取了。
家里人都非常高兴,可惜那时我祖母已经去世了,我的祖父非常疼爱我,他听到我考上大学的消息格外高兴。我去北大读书后,他还常给我写信,信封上写着“樊锦诗孙女收”,他在信里和我说说家里的事。后来得知我分配了,祖父又给我写了一封信,信封上的称呼变成了“樊锦诗先生收”。同学们打趣我,说我从“孙女”升为“先生”了。在祖父看来,走上工作岗位就是真的长大了,所以称呼我先生,这既是为我感到自豪,也是对我的勉励。1965年,祖父病重,我回上海探望,但大夫说他没有病。我照顾他,想给他开窗透透气,但他说冷。我摸摸他的手,手很凉。我祖父后来是无疾而终,我眼看着他像一盏灯,燃尽了最后的一滴灯油。
我的两个姐姐和弟弟都没有能考上大学。大姐读了师范专科。二姐喜欢画画和书法,我中学的手工作业几乎都是在她的帮助下完成的。她有艺术天赋,很可惜没有上成艺术类学校,初中毕业不久就参加了工作。我考上大学后,全家就给我置办上学的用品,大姐还给我做了新衣服。我的父亲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冲击,大弟的就业也受到影响。一直到后来父亲得到平反,大弟才得以子承父业,在父亲原来的单位接班。他和父亲一样喜欢工科,喜欢钻研无线电,到了单位就搞电气传动工作,很快就成了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