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福同享,有难退群
01
下午一点五十二分。
偌大的办公室,霍然站在唾沫纷飞的校领导左之国对面,伸手摸了把脸。
“我说的都听清楚了吗?”
其实他从头至尾都没太认真听对方在说什么,目光一直死命地往隔壁瞥,陈珂就站在离自己五米多点的距离挨批。
他舔了舔嘴角,漫不经心地敷衍:“嗯,清楚。”
几缕阳光洒落在女孩肩头,打眼看上去倒是一副十分乖顺的模样,一看就是从小到大老师都怜爱的好好学生。
但霍然仔细打量,发现她眼神略微涣散,明显是在走神。
啧,同样是走神,她为什么能站得这么直?
霍然盯着盯着,身子忍不住斜了几分,莫名开始好奇起来——一个多小时了,她连姿势都没变一个,难不成军训练出来的?她这身板都能练出来,我这拥有八块腹肌的怎么越听越犯困?
“霍然!”
霍然猛地回过神,一脸惊恐地回答:“到!”
左之国没好气地看他,压着声儿骂:“你小子有种再明显一点儿,魂都快飘旁边去了。”
“好嘞好嘞,咱不带急眼的,喝口水润润嗓再说哈。”霍然立马摆出招牌笑容,十分狗腿地扭开茶杯又递上去,“喏,不冷不烫,温度正好。”
校领导太阳穴生疼。
他喝了好大一口茶顺气:“你说的那事我考虑了很久,就一个态度,不支持。”
霍然笑容不减,呵呵地打马虎眼:“您指的是志愿填体育系,还是报名了APM击剑赛?”
“两个都是。”
“没办法,我和您约定在先,我老老实实考第一,您心甘情愿由着我选。”霍然十分真诚地气人,“商人在生意场上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您也老大不小了,不会干出违约的事情吧?”
“你也老大不小了,自作主张从法国回来时能顺便为自己考虑一下吗?”左之国又呵斥道,“我寻思你是打算当临大的救世主迎难而上呢,选什么不好,选击剑?”
霍然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恐惧,我害怕,可我就喜欢高处不胜寒。”
他这人心态好,永远心怀谜之自信,并且还见鬼地让人觉得这种自信非常有道理。
他不经意又往那方向瞥一眼。
早没人影了。
我去,眨眼工夫,小仙女呢?
“陈珂同学早走了。”左之国跟会读心术似的悠悠地说,“你也快滚吧,我怕我没忍住,抡起茶杯往你头上砸。”
“得嘞。”
你早说这句啊,霍然想着,嬉皮笑脸地从后门溜走。
刚出门,就瞧见潘齐打着哈欠,靠在走廊边等他。
“齐儿,醒了,大清亡了。”
潘齐吓得一个激灵,揉了揉蒙眬睡眼:“你杵里面和老师探讨人生哲理呢?人家入学第二都出来好久了,你这第一怎么一点儿优待都没有?”
他把课本卷了卷,放在嘴边:“我临时采访一下我们然哥,当着全体新生的面被漂亮妹子夸很行时,是不是快开心死了?”
“去死。”霍然一手扒开潘齐,接了个电话,“喂。”
“然哥,训练室提前批下来了。”顾左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A楼一层第二间,你那边结束了没?”
顾左左和潘齐一样是他室友,只不过他和潘齐属于抱球撒欢的纯直男,一年四季靠着一瓶大宝度日,而顾左左五大三粗,一副拿了刀就能上战场冲锋陷阵的架势,结果入学第一天就扛了两大箱子,一箱化妆品、一箱护肤品。
“就来。”
临海的社团向来在市里名列前茅,学校支持,资金充足,基本上拿出的策划,做出的成绩都称得上好。
A楼一共三层,全部属于学生的活动教室。
“第二间,第二间,哎,这儿!”
相比其他,这扇门装得尤其华丽,甚至墙面也粉刷得比其他教室要白一些。
“有点好看啊。”潘齐不禁疑惑了,“然哥,你这莫非是走了后门?”
“走什么后门,我最看不起走后门的了。”说着,霍然昂首挺胸,伸手去握门把手,嘚瑟道,“咱有实力,自然就该有这排场。”
“咔嚓”一声,门从里被打开。
霍然愣住,盯着面前同样呆了、且正捂住右眼的陈珂。
三人都没说话,相互杵着对望。
陈珂想,自己今天出门绝对没看皇历也没有拜菩萨。
霍然粗口也差点冒了出来,这才几分钟,怎么又和小仙女偶遇了。
但小仙女现在是站在门口迎接我。
难不成,莫不是……
他开始头脑风暴,小仙女也想助自己一臂之力,所以早早到这里来等自己?
霍然又想,我该说什么,说谢谢?不行不行,说谢谢太见外了。毕竟算半个高中校友,还一起在办公室同甘共苦一个小时,她还很欣赏我,她甚至觉得我很行……
“然哥,你石化了啊。”潘齐推了他一把。
霍然看也不看他,就直勾勾地盯着陈珂,语气略微期待:“我……”
陈珂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长条铜牌,伸手啪地贴在门的中上方。
她退后一步,瞬间又把门给关上了。
被拒之门外的二人:“……”
不远处,顾左左从另一扇门里探出头,娘里娘气地冲他们俩吼:“哎哟,然哥,齐哥,你们怎么站学社联办公室门口哇,我们社团教室在这儿!”
霍然震惊地看向顾左左,又转头看向面前铜牌上的六个大字:学社联办公室。
他深呼吸两次,丢下潘齐,捂脸掉头就跑。
太丢人了,为什么每次和她见面都这么丢人?
顾左左很是好笑:“然哥,你们在和学社联建立良好外交关系啊?”
霍然火了,质问他:“不是你说的在一层第二间吗?”
“左起第二间。”顾左左翘着兰花指解释,“你刚进的是右起第二间。”
“……”
“然哥啊,你自己瞅瞅这间教室是有多久没打扫过了。”潘齐刚进门就大呼小叫,“灰快漫过我脚踝了。”
冬冷夏热,要啥没啥,除了地方大,跟其他崭新的教室完全没得比。
临大到底是有多嫌弃之前的击剑社。
“然哥,说真的,那么多社团点名要你,你随便选一个也比这个强。虽然说人得要有野心,但咱们宁做凤尾也不能做鸡头啊。”潘齐说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我看学社联的空调就挺得劲儿的。”
“你不懂。”
霍然蹲在一纸箱子前,伸手摸了摸沾满灰尘的器具,有些甚至布满了铁锈。
唯有一个依旧崭新,剑柄中间隐约刻了一个小小的金色五角星。
原来它还在这里。
这间训练室三年没被启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味道,但他丝毫没有嫌弃,笑得很满足:“你不懂,很多年前在这间教室里,有人创造过你不曾想象到的巅峰。”
三年前是巅峰,可三年后,是无人触及的低谷。
02
陈珂眉头紧锁,目光久久停留在新社团申请表的最后一张。
学校的正规红章后,紧跟着霍然的潇洒签名。
怪不得他会出现在A楼。
“实属不易,我们临海社团活动全市第一,五花八门的不少,但这个荒了三年了,今年我们新生倒是挺有种的。”
有人路过,很感兴趣地指了指——击剑。
全名,SOT击剑社。
不仅如此,在简介备注这一项上其他社皆是东拼西凑的废话了事,霍然却洋洋洒洒写了小一千字,字迹一贯龙飞凤舞,和“字如其人”这个词完全不沾一点儿边。而且全篇内容慷慨激昂,从过去新中国成立谈到如今和谐向上的美好生活,转了十几道弯才引出SOT成立的初心,打眼扫一遍,简直是表忠心的绝佳好文。
字面意义上的话多。
陈珂揉了揉太阳穴,第一反应觉得他在胡闹。
开学典礼结束,各个学院都正式开学上课。陈珂这学期的课程不多,满打满算一周十二节大课,还得折中一半的考察课。
但商院学术氛围好,老师也够负责,第一天刚过就提前布置了一堆作业和论文,宋小时当场疯了,她前一天“吃鸡”吃到凌晨三点半,上课几乎是活生生睡了过去。
“珂珂,教题之恩,无以回报。”她扒拉着陈珂的手臂,痛哭流涕,“我只能用我的身体来还了。”
“别,有话好好说,还没开学就被老师批一顿,你给我的回报已经够深刻了。”陈珂把她凑上来的脑袋使劲推开。
“这不是还有霍然陪你吗?你不知道,短短两天时间你俩八卦已经满天飞了哎。”宋小时双手合一,满脸向往之意,“入学第一和入学第二,女神与男神的绝美爱情故事。”
陈珂从书本里抬头冲她挑眉:“你要是稍微发挥一些八卦精神在书上,我们现在早一起愉快地追剧了。”
“唉,你这没情趣的。”宋小时嘟囔,“我刚好要点炸鸡,要不顺便来点?我请客。”
陈珂摇头:“心意领了,不过我减肥,不吃晚饭。”
“亲爱的,你够瘦了。”宋小时打量她,“再瘦就脱相了。”
陈珂边看书边一本正经:“非也。胖,即是原罪,知胖而死不悔改者,非理性者也。”
宋小时眯起眼睛。
十分钟后,她故意问陈珂:“你说是点吮指原味鸡还是点香辣鸡翅比较好?”
陈珂头也不抬,下意识地回答:“必点吮指原味鸡,皮薄肉厚,一口下去全是肉汁。”
“你说可乐要加冰吗?”
“加啊,不加冰的可乐还有灵魂吗?”
“要番茄酱吗?”
“要三包。”
宋小时故意咳了三声。
陈珂突然安静了,她缓缓抬头,迎上对方“我就知道你什么德行”的表情。
看书太认真,一不小心就被对方反套路。
“我去个厕所。”陈珂面不改色,很冷静地站起来,走前还不忘提醒,“还有,可乐我要大杯的,谢谢。”
宋小时顿时笑得非常猖獗。
两人没一会儿就解决完一桌子食物,心满意足地瘫倒在床上闭目养神。
“我突然想睡觉了。”宋小时仰头很是惆怅,“有时挺羡慕猪的,吃了就睡,睡醒继续吃,想想就很美好。”
“你想想明天台上老师那脸色你就觉得不美好了。”
床边的手机振动了三下。
陈珂睁眼,是一条微信好友添加申请。
头像是佩奇,名字叫作“我是你大爷”。
备注:我是霍然。
他怎么搜到自己微信的?
而且无缘无故加她,是怕她被砸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因为自己在礼堂给他难堪而特意兴师问罪?
她刚点了通过,对方就来了信息。
“久别重逢,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后面跟着一个佩奇死命摇手的“沙雕”表情包。
很智障,很“中二”也很符合人设,陈珂忍不住笑了一声。
等一下,她突然抓住关键词,笑容渐渐僵在嘴角,久别重逢用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对方又来了一条信息。
“那什么,高一在厕所门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是女厕所?”他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憋屈的幽怨。
陈珂愣住。
高一厕所?高一她还没转学,还在临海待着……
很久很久,她终于在某个记忆点上回想起这么一段往事,顺带还回想起对方被撩起的衣服下,锻炼得很好很匀称的腹肌。
宋小时起身一抬头瞧见陈珂,疑惑道:“你脸怎么红了?”
“热的。”
她起身,把手机翻了个面扣在床边,表面丝毫不慌道:“我们宿舍的空调制冷效果一点儿都不好。”
03
周五放学,学社联通知办公室分发社团物资,陈珂被安排和学姐确认社团领取的号码和数量。
“学姐,今年这摆点的位置好像还没定下来。”
学姐懒洋洋地说:“别操心,这个不靠我们定。”
陈珂看向她。
“靠他们抢。”学姐指了指远处,以霍然为首的一群人从操场那头海啸般撒欢地奔来。
人挤人,人踩人,个个面部狰狞。
霍然咬牙,凭借良好的体能优势瞬间与身后一群人拉开两米距离,冲在第一个大声叫嚣着:“都别跟小爷我抢!”
“……”
好极了,丧尸出笼。
“年轻真好,跑起来都跟不要命似的。”学姐淡定地对陈珂说,“平常心。”
顷刻间,霍然已到了台前。
“你跑慢点。”陈珂忍不住建议。
“哎哟喂,你也在啊。”霍然好久没见到她,语气顷刻柔了大半。
语毕,身后之人轰地拥来,瞬间把他撞得差点一头栽在学社联摊点的门牌上。
人群嘈杂,霍然此刻也顾不上别的,大手一伸,精准地锁定目标:“陈珂,把1号牌丢给我,快点!”
陈珂瞬间被这死也要带着号码死的精神感染,赶紧在桌上找号牌。
学姐从身后悄悄塞过来:“快给人家小帅哥吧,刚刚差点跑断气了。”
陈珂说了句“谢谢”,趁别人不注意溜出去给他。
霍然心情大好,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头,故意道:“小仙女太给力了。”
陈珂不动声色:“你别这么叫我。”
他不在意地“哦”了声,又很感兴趣地和她讨论:“那你想我怎么叫你?陈珂?陈珂同学?陈大学霸?比风流倜傥第一名少一分的准第二?”
“随你吧。”陈珂满头黑线。
学姐隔着几个人,扯着嗓子喊她回去帮忙。
“我先走了。”陈珂说。
“那什么……”霍然叫住她,欲言又止。
陈珂回头看他,没什么表情:“还有事?”
“算了,没事。”霍然做了一个“您请”的动作,“您忙您的。”
其实他就想问一问,怎么不回我微信。
他有些留恋地看着那张素白的侧颜,明明不施粉黛却干净耐看,单单站在那儿,就是人群中最吸引人注意的存在。
潘齐在原地没一会儿就等到霍闲人归队,看他那游刃有余的笑脸,心想稳了,不禁鼓掌叫好:“然哥可以啊,怎么抢到的?”
霍然挑眉,语气不由得上扬,十分自豪:“我走后门的。”
潘齐一愣,疑惑地问:“走后门?你不是最看不起走后门的吗?”
霍然很不要脸地赖账:“我没说过,你别什么帽子都往爷头上瞎扣。”
我可是有人罩着的。
霍大少爷晚上很豪迈地请潘齐和顾左左撸串,几人吃饱喝足走路消食,顾左左抬头盯着布满星星的天,没由来地问一句:“然哥,如果你一辈子都成不了正式的击剑运动员,你还会爱它吗?”
“爱啊。”霍然一脚踩进一水坑里,水花溅开。他眼帘低垂,伸手把两人的肩膀一揽,“兄弟,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可我承下的所有赌约,我都认为我绝不会输。”
在外人面前如此嚣张跋扈、横冲直撞的人,怎会允许自己输。
凌晨三点过五分。
霍然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
或许自己该和老爸老妈提前嘚瑟一下之前做的决定,什么安稳金贵的官僚人生,什么尔虞我诈的商人本色,他的使命就是驰骋在比赛场挥洒汗水,甚至有朝一日代表国家在世界上创造奇迹。
编辑了一大段颇具文采的话发过去,霍然这才发现,他被爸妈给拉黑了。
呵,心虚。
他们果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来到荒废的实验楼大门厕所正对面的小破帐篷前,目瞪口呆。
地上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1号。
潘齐瞧了眼这三面死角的小角落,又瞧了眼跟在抗日战争里流离颠沛好几年的破蓝布帐篷。
“然哥,我还以为1号牌在主席台正中心C位呢,怎么跑这么‘芬芳’的地方来了?”
“你问我?”霍然心情也很不好,“我问谁去?”
在霍然的认知里,甭管什么玩意儿,头一号肯定就是最好的,所以在如此自负的心理下,他压根儿就没看过号码分布图。
潘齐感慨:“那句话怎么讲,跟着然哥混,三天饿九顿。”
“百团大战”只有一周,所有社团都早已利用上一届的资源,使出浑身解数在操场上摆摊招人。
所以新社夹杂其中就显得很不占优势,而且他们出师不利,位置正对厕所,风水尤其不好。
但出乎意料的是,一上午围在SOT的人很多,但大致分为两拨人:一是找社长霍然要微信号的,二是找妇女之友顾左左讨论护肤心得的。
两拨人的共同特征:女的,且都不是来报名的。
霍然对往脸上扑粉的顾左左故作严肃道:“看,左儿,朕为你打下的天下。”
顾左左非常给面子地往旁边看。
霍然往他后背使劲一拍:“别瞅那边,那边还没打下来!”
潘齐啃了口面包,泼冷水:“你这张脸杵一上午都没个报名的,你这天下怕是被诸侯王给瓜分没了。”
霍然双眼一瞪:“肤浅,击剑岂能与脸皮相言喻!”
他本就不指望短暂的一上午能招到人,不比篮球足球,击剑的场地服装都有严格要求,训练进攻也需老师教导,所以它并不算热门的国民运动,说得不好听,发展到现在也不那么热门。
“你看你写的这些要求。”潘齐抱怨,“本来学过击剑的新生就少,你还分得那么细,怎么可能招得到。”
霍然考虑到自身条件,只招有花剑基础的同学。
APM的复赛是团队赛制,他想找合适的人组建专业团队。
思索片刻,霍然一咬牙,拿记号笔在前面的牌子上写:“凡通过测试者,每人500块作为入社奖励,支持支付宝、微信、各类银联卡转账。”
“然哥,现在不仅不收费还倒贴。”潘齐翻了个大白眼,“您真是牛。”
霍然丢笔,顺手将他衣领一抓,整个人压上去,两人开打。
“潘齐,你这孙子三天不收拾话都不会好好说了吧。”
“松手,这是人脖子,不是猪脖子!”
“哎哟,你们别闹了。”顾左左放下镜子,翘着兰花指去拉架,“都是兄弟呀。”
两人瞬间默契上线,异口同声冲顾左左吼:“谁跟他是兄弟?”
这边闹得热火朝天,那边桌子突兀地被敲了三下。
三人停战,六只眼睛齐刷刷往上看。
一高一矮两个人逆着光杵他们面前,矮的天生卷加娃娃脸,面露些许怯意,两只手紧张地攥在一起,唇红齿白,可爱得很。
高的长得不错,戴着金丝边眼镜,打眼望上去就很斯文,美中不足的是长了一张“你们都欠我100万”的高冷脸。
“你……”霍然狐疑地指向那个矮的,“你成年了吗?”
这高一小朋友吧。
“我十九岁了,一年级法律系的。”那疑似未成年的男生憋红着脸,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你们好,我叫肖晖。”
霍然挑眉:“为什么想加入SOT?”
肖晖迎上对方期待的目光,非常诚实地说:“我想买一款鞋,但是还差500块。”
霍·很有钱·然:“……”
“不过,我以前在少年宫系统地学过花剑,懂一些……貌似挺符合你们招人标准的。”肖晖小心翼翼地问,“社长你看这行不行?”
“成,你等会儿,我稍微消化一下。”霍然捏了捏眉心,又指向那高个子,重新燃起希望,“你,为什么想加入SOT?”
那人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我开学申请击剑社的时候,发现你们比我先行一步。”
文不对题,潘齐听蒙了:“所以你是来干什么的?”
“所以我是来砸场子的。”对方认真道,“一年级计算机系,秦鹿,想来试一试社长这个位置。”
霍·社长·然:“……”
霍然低头,细细回想这十九年来每逢语文考试向来不费吹灰之力,好词好句信手拈来,不枉费作为中国高考生的强悍实力。
奈何现在,打死他也想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好不容易盼来了俩,一个想图他的钱,一个想篡他的位。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词——
惨不忍睹。
霍然起身走到秦鹿的对面,伸手解了领前第一颗扣子,呼出一口气:“你准备怎么砸场子啊,兄弟?”
空旷无比尘土飞起的SOT,霍然和秦鹿身穿纯白击剑服,执剑相对而立。
“约定好了,我输了,社长职位拱手相让,你输了的话——”霍然将剑尖指向对方的额头,“给我老老实实待在SOT当社员打比赛卖命。”
秦鹿投给他一个冷飕飕的眼神。
“这里没有专业电子设备,你凑合一下。”
近年国内的击剑比赛霍然还是很关注的,他认识这位高冷脸,曾在初高中各类花剑小型比赛上崭露头角,很是风光。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就销声匿迹了。
如果能招揽过来就是一员猛将,这么一想,面前这张“你欠我100万”的脸已经变成“你欠我90万”。
霍然乐了。
“你。”他手指向肖晖,语气难掩兴奋,“左手箱子里有训练服,你也换上。”
肖晖心脏怦怦跳:“啊?”
反正是实战不是比赛,用不着规矩。
霍然舔舔嘴角,笑得很痞:“你和他,一起上。”
04
肖晖觉得,自己崇拜的人里从此多了一个姓霍的。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的打赌实战。在他印象里,秦鹿和霍然两个一米八大高个儿牛气哄哄地对着,然后霍然手一指,让他过去凑个热闹,于是他就很听话地佩剑凑了个热闹。
凑着凑着,他俩都败给了霍然。
秦鹿成功上了贼船。
肖晖本以为自己没戏,结果霍然不知为何,居然也留下了他。
SOT现在依旧保持着家徒四壁的状态,霍然举起矿泉水瓶坐在地上很是激动:“要不,今晚咱开瓶香槟纪念一下,也算是庆祝未来的冠军队伍正式成立啊!”
四周鸦雀无声。秦鹿有重度洁癖,所以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戴着口罩,站在那个还算干净一点儿的角落拿着消毒水,一声不吭地抹破桌子上残留的灰尘。
潘齐和顾左左靠在一起躺桌角边呼呼大睡。
“麻烦理我一下,不然我很尴尬。”
好孩子肖晖认真地建议:“然哥,喝酒不好。”
“是啊,是啊,我一会儿就买几瓶AD钙奶和爽歪歪响应一下社会主义良好风气。”霍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开始戳手机。
大门敞着透气,隔壁舞蹈社一人看见他们训练室里连个凳子都没有,不由得阴阳怪气地说:“你们这击剑社,还真是豪华啊。”
霍然淡然地瞧了那人一眼。
方正,也是体育系的。
长得一副矬样,不知为什么偏偏看自己不顺眼,平日里没少在背后说坏话。
今日他仗着入了舞蹈社,倒是忍不住直接面对面的了。
方正小眼睛一转,打量着他:“霍社长,你不是很有钱吗?真的是,怎么不舍得撒点钱下来,说起来还是学校不够重视新社,你看看我们舞蹈社二十多年历史,那个赞助,那个社员,那个名气大的……”
话音未落,霍然唰地站起身,双手插着口袋从他身边走出去,一副不为所动的痞样。
方正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得嗤笑。
连反驳都不敢,不过如此。
他抬眼就想继续嘲讽一下肖晖,但后者长得实在太过可爱,跟个傻不啦唧的未成年一样,他话到嗓子眼,活生生没好意思吐出来,于是话锋一转,怼上了秦鹿。
隔空喊了几声,对方愣是没应他一句。
过了好久,秦鹿才回头摘下耳机,一副“你在那儿瞎叨叨啥”看智障的表情。
嗯,音乐声很大,输了他心情也不太好,压根儿一句话没听见。
方正顿时不淡定了,瞅他那副清高样莫名来气,说:“整个屋子就一破桌子摆在这儿,你们还真以为自己有多……”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从后面猛地一拍。
他回头,瞧见霍然叼着根棒棒糖杵自己面前。
“让让,挡着别人了。”
他莫名其妙往旁边退了几步,老远瞧见一群人排着队,扛着大件,浩浩荡荡从走廊奔赴过来,阵仗之大,惹得其他社团的人纷纷探出头。
沙发、座椅、崭新击剑服、专业护具,末尾那两人甚至抬了台双开门大冰箱进来。
一会儿的工夫,家徒四壁的训练室变成了多功能豪华娱乐厅。
方正:“……”
霍然坐在柔软的大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指尖夹着银行卡盯着他,笑得十分猖狂十分嘚瑟。
“你说得挺对的,我差点忘记了我是个有钱人,有钱人的快乐是你想象不到的。”
霍家大少爷,临海富二代。
方正有一点确实想错了,霍然并不是里气的花瓶,他非常致力于让自己舒服的同时,顺带也让找事的人不舒服,之前憋着不发作,仅仅只是因为他的豪华装修队没到。
方正抓狂了,你们SOT的人是都有病吧。
他落荒而逃的瞬间,霍然甚至手疾眼快地拍下了照片。
“啧,我真机智无比,以后这货再上门杵我面前说废话,我直接印个几千份满大街满学校地发。”
秦鹿难得开口:“你是体院的?”
霍然懒洋洋地应了声。
秦鹿冷冷道:“我觉得你不该混体育界,你该去混相声界,德云社缺了你这么个人才,简直是他们的损失。”
能说会道,还自带活跃气氛的喜感。
“此言差矣。我老子说了,当初要不是我妈死命拦着,早把我送去逐梦演艺圈了,搁现在,小爷我发个微博,分分钟几十万个赞,还能杵这儿和你干瞪眼?”
肖晖笑道:“然哥你要是混不下去,只得回去继承千万家产了。”
霍然两手一摊,非常无辜地说:“我妈也说了,等他们死了所有的钱就跟着一起进焚烧炉,带不走的全部变卖捐给贫困山区的儿童积德,总之就是一毛钱我都别想要。”
05
傍晚七点刚过,陈珂收拾完后锁上学社联的门。她抬头,瞥见SOT的门虚掩着,门缝处隐约透出几分浅浅的光亮。
陈珂站在那扇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推开门。
里面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陈珂有点假性近视,看远处的人和物总是模模糊糊的。她眯起眼,瞧向白衬衫少年坐在窗台边微弓着背,握着肉包,低眸招呼脚边两只花斑小黄猫。
霍然。
偌大的教室只剩他一个在这里凹造型。
陈珂发现,他不开口时,打眼看上去就显得很温文尔雅。
也只是字面意义上。
因为下一秒,他就两眼一瞪,手心朝下拂开其中一只抢食的,漫不经心地嚷嚷:“恭喜,你别又抢发财的饭啊!”
陈珂微愣。
连在一起念:恭喜发财。
真是取名字的好手。
陈珂忍俊不禁,伸手敲了敲门:“怎么还不走?”
她话刚说完,霍然突然身子一抖,差点一个打滑栽下去。
不是吧,她这么吓人?陈珂连忙说:“你小心点。”
霍然赶紧跳下窗台。
“我想和你谈谈。”陈珂看着面前双开门的豪华冰箱和柔软大沙发,有点蒙,“有时间吗?”
霍然含笑:“如果是你找我的话,没时间也得挤出时间啊。”
陈珂没忍住:“别不正经。”
他手掌并拢,放在耳前做了一个遵命的动作。
对方出乎意料地配合,她便开门见山:“为什么非得是击剑社?”
霍然顿了一下,打马虎眼道:“又没谁规定不准成立。”
陈珂皱眉:“你知道临大三年前还有击剑社的,对吧?”
他答得干脆:“是。”
而且不仅是有击剑社,还有专门的击剑队,还曾是整个临海市的骄傲,那几年团队获得的荣誉超过了过去十年所获得的总和。
“那你应该知道,临大原来击剑社社长顾思衡,是现如今CG花剑俱乐部前队长,亦是上届APM的冠军。”
霍然瞧着面前的女孩,颇感意外。
了解还挺多。
三年前,顾思衡倒在了APM的决赛现场,入院后不久就因抢救无效遗憾去世。这消息一出,不但彻底震惊了外界,还激起了粉丝对CG和临大的双重讨伐。
而后,投资者之一的季无尘董事不顾昔日情谊,爆出其合作教练、临大准教练陈士藩强迫其服药坚持比赛的监控视频,暗指他为了让学生能揽获冠军不择手段。
媒体粉丝见状讨伐一变再变,最后彻底倒戈CG,让陈士藩永远滚出击剑圈。
临大焦灼不安,经长久商议,决定正式革去陈士藩的教练职位,一并废除击剑队和击剑社,这才勉强平息怒火。
至此,所有荣耀在那个夏天戛然止步。
曾经轰轰烈烈的丑闻经过三年多的洗礼已几乎消失殆尽,但它就像是一道疤,永远衔接在过去与未来之间。
碰不得也揭不得。
“如若说临大是鱼,那么CG就是水,鱼离开了水必定无法生存,但水离了鱼照样可以接纳其他。你现在重新建立击剑社,就等于在公然挑战CG和顾思衡粉丝的脸面,你参加比赛,表现得稍微差点,就一定会有无数人借此毫不余力抨击你和你的团队。”
没有人会记住第二名,体育竞技的唯一出路,就只有赢得第一。
这是真心话,陈珂以前告诫过很多心血来潮的人,所以她下意识地认为,霍然一定会和那些人一样,转眼就选择了放弃。
如她所料,对方眼中全是惊讶。
“我好意外,你为了能和我搭讪,居然查了这么多专业知识。”
陈珂:“……”
霍然双手插在口袋,低眸打量着她:“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想和我说话就直说,我高兴还来不及,不用扯这些有的没的。”
有的没的……
难不成她意思表达得还不够清楚?
这人脑回路实在奇特,陈珂一头黑线:“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我也没在和你开玩笑。”他眼中染上一丝慵懒,“鱼是鱼,我是我,我知道你以为我在玩闹,但你不懂击剑也不懂我。陈珂,说句大实话,我心里,是真的有数。”
“你有数?你知道在临大重开击剑社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选择接过这根接力棒意味着什么吗?”陈珂走近一步,语气不由得急促几分。
“意味着终其一生的努力都极有可能得不到一丁点的回报,将永远碌碌无为,无人问津,一辈子独守着所谓的信仰直到老去。”霍然边说边走到陈珂的面前,“你是不是要和我说这个?”
头顶的灯在彼此脸庞映下暗淡的光亮,他的语气不再玩味,也不再孩子气。
这样的他,给她一种无法言语的压迫感,陈珂微微垂眸,收敛几分失态。
“对不起。”
霍然一下子乐了:“道什么歉啊。”
“我作为外人本不该干涉你的决定。”陈珂轻轻咬了下嘴唇,“我只是怕你失败。”
因为不仅是别人的非议,横亘在这所谓的信仰中间的,是无可奈何的人生、年龄、时光,乃至生命。
“我就当你是在关心我。”
能被小仙女关心也是很令人开心的,霍然叹气:“陈珂,我觉得你有时候会把人和未来看得很死,可我其实很专一的啊。”
他目光灼灼,无论是对喜欢的东西,还是什么人。
陈珂愣了愣,懊恼道:“算了。我说完了,我先回去了。”
“需要帅气的小哥哥保驾护航,护送你回宿舍吗?”
“不需要。”
霍然靠在门边笑:“我就是怕你走着走着又被哪个不长眼的给撞歪了鼻子,一般人都没我有钱,怎么能二话不说就送你回医院做疗程呢?”
“……”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
见她窘迫,霍然突然就心情大好:“行了,不逗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陈珂咳了声:“那最后一个问题,我记得你高中成绩很好,为什么会选择体院?”
霍然反问:“那你又为什么会选择计算机?”
高中时好多男生猜测,像陈珂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以后必定会选择高大上而又上档次的艺术专业,服装高定、珠宝设计,再不济,也是研究古典文学。
陈珂想了想,语气带上点狡黠:“计算机热门行业,未来赚钱啊。”
霍然咂舌。
作为有钱人来说,还真没有想到这个答案。
他以为对方会说出和精忠报国一样的宏图伟业,可她现在告诉他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真理。
门合上那一刹那,霍然嘴角流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小仙女开起玩笑来还挺有意思的嘛。
所以仔细想想,她果然还是一直惦记我的帅气,才特意扯一大堆来搭讪我。
06
在自己看来非常不愉快的交谈过后,陈珂过了几天平淡清静的日子。
上学放学,在图书馆做完作业,回到宿舍就和宋小时躲在被窝里看恐怖片。
有次晚上她心血来潮逼着自己吃水果,宋小时瞧见了,啃着鸡腿调侃她:“你又不谈恋爱,减肥给谁看?”
陈珂叉着小细腰,笑道:“给我自己看啊。”
宋小时突然发问:“你和霍然怎么没动静了?”
陈珂无语白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和他有动静?”
宋小时往床上一躺,忧伤道:“你是不知道,秦鹿居然去了霍然的社团,我今天去送饼干,正好看见两人居然在小树林举止亲密,而且秦鹿还当着我的面把我亲手做的饼干送给了霍然,我的心都要碎了。”
人人皆知宋小时的心上人是同班的高冷大神秦鹿,陈珂见惯了平日大大咧咧的她,冷不丁得知她为了此人竟从高中追来大学,不由得心生佩服。
“你说霍然?”
“是啊,秦鹿说他们最近忙着找教练。”
“哦。”陈珂切着砧板上的水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个击剑社怎么样了?”
“老样子呗。听说要参加什么比赛,神神秘秘的,你知道秦鹿不爱和我多说话啦,半个字都套不出来。”
陈珂机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若有所思。
比赛?APM?霍然来真的?
“啪嗒”一声,刀锋一划,她指尖瞬间落下一个伤口,冒出的血珠子一滴一滴落在桌上。
短暂的疼痛迫使陈珂回神,她盯着自己的手,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么说吧,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很多都只是虚假的表象,一个人真正的模样是不会轻易展现在陌生人的面前的。
可人们往往会在意第一眼的印象,是美是丑,是喜欢是讨厌,这种情感占据了两人今后是否会有交集的百分之六十。
霍然有钱开朗,话多招摇,这样的性子容易引人喜欢也容易引人嫉妒。
天生就拥有比别人更多闪光点的人,无论放在哪一部小说里,都是铁打的男一角色。
陈珂承认主角光环的存在,却并不向往。
又不是拍电视剧,普通的人生,就该只是一如既往的无聊和贯穿始终的穷。
众人万万没想到,他们眼中的小仙女实则有一颗吃好躺好人生足矣的肥宅心,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当一个敬业的路人甲。只不过路人甲唯一没料想到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主角产生了一种特殊而又奇妙的好奇心。
她不太懂这种心思,但总归不好。
“喝红豆年糕汤吗?”许久的沉默后,陈珂突然转头,认真问宋小时,“我再做个可乐鸡翅,吃吗?”
福利来得猝不及防,宋小时从床上跳下来,非常熟练地锁上宿舍大门。
“我要两碗。”
翌日,霍然带着饼干气势汹汹地跑进SOT,撞见了正在纠正肖晖动作的秦鹿。
他把饼干砸在小沙发上,皮笑肉不笑:“昨天干的是人事吗?”
秦鹿漠然地看向他:“你自己吃一块试试。”
“人家小姑娘亲手做的,我哪里好意思。”霍然嘴里这样说,手上却几下拆了盒子,还没往嘴里送,就闻到了一股子啤酒兑樟脑丸的味道。
他惊恐:“这是生化武器吗?”
“这生化武器我吃了一个星期,实在不想永垂不朽打乱我们的训练进度,耽误我们的比赛。”秦鹿一脸坦然,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委屈你了,社长。”
这厮威胁我。
“不委屈,为社员生命着想是社长的职责,哪里委屈。”霍然瘫在沙发上,有气没处撒。他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训练台上的肖晖,“话说,我一直想问你,你到一米七了吗?”
肖晖答得相当自豪:“当然,我一米七一,是我们家最高的。”
“那你真是棒棒的。”霍然眼底含笑,“记住了,从今天开始早中晚准时补充牛奶,喝饱了就去操场给我跑几圈,跑饿了就再给我接着喝,争取明年的今天突破一米七五。”
肖晖惊了:“跑圈?”
霍然语重心长:“为你好。”
“还有,你先别练了。”他向肖晖钩钩手指,“过来,拜托你个事。”
肖晖很乖地凑过来。
“你长得这么可爱,帮我去趟学社联办公室撒撒娇,给我要一个喇叭过来。”
肖晖问:“社长,我们要喇叭做什么?”
霍然敲了下他的头:“让你去就去。”
肖晖被砸个正着,可怜兮兮地执行命令去了。
他走到一半,又被叫住。
“你要是看见一个特别好看的叫陈珂的女孩,切记避开她,别冲她撒娇。”
“为什么啊?”
霍然很平静地冲肖晖钩钩手指,肖晖见状立刻闭上嘴,撒欢跑没了影。
07
皓月当空,路灯映出暗淡的光亮。
陈珂一个人走时就会大脑放空,把步子放得慢。
墙板上旧了的广告牌摇摇欲坠,小区门口的保安趴在桌前打盹,路边那两只流浪狗依旧摇着尾巴打闹。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陈珂停下脚步。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现在正杵在她家楼下。
今天真该去拜拜菩萨,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右眼皮。
因为饭点刚过,路上来往散步的老人家逐渐变多,原地踱步已久的霍然瞟了瞟四周,顺势拆开手里的黑色盒子,掏出一个肖晖出卖色相换来的便携式扩音器。
他先是给自己的列祖列宗赔个不是,晚辈今晚得为了自己美好敞亮的光明前途,折那么几小时的腰。
他仰头,意志坚定,目光真诚,冲着三楼窗户使劲地吼:“教练啊!”
一栋楼的灯都快被他吼亮了。
他感受到周围大爷大妈的疑惑眼神,也更能感受到自己越来越放飞的脸皮。
“今儿个您未来徒弟就在这里候着您,您要是不下来,我就不走了!”
好多住户都好奇地打开窗子望他,唯独期盼的那一户,一直没个动静。
“我叫霍然,临大一年级新生,崇拜陈教练已久,希望您能破例当我们临大SOT击剑社的指导教练。”
他锲而不舍,加大音量:“教练啊——”
三楼窗户突然啪地被打开,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露出头,鬓角花白。
“临大的?”
霍然拼命点头:“教练您好!”
情报没错了,这就是CG曾经最炙手可热的金牌教练,前国家一级运动员,陈士藩。
对方嘴角却勾出一个冷笑,啪地把窗户关上。
霍然心态极好,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正准备继续用热情感化对方,肩膀却被轻轻拍了一下。
他没看仔细是谁就直接很冲地怼了句:“一边去,小爷忙着呢。”
“霍然。”
霍然顿时虎躯一震,连扩音器都差一点儿没拿稳:“陈……陈珂?”
刚刚的不要脸式自信一扫而光,他把扩音器往身后一藏,脸颊染上些许可疑的红晕。
他讪笑:“哎,这么巧?大晚上的,你……你怎么杵这里了?”
“我回家,老远就看见你在这儿叫魂。”陈珂将他打量一番,“你干吗呢?”
霍然指向三楼,愤愤不平:“你是不知道,你这栋楼住了个CG前教练,脾气特古怪,我正通过呼唤爱的方式感化他。”
陈珂听明白了:“哦,你想让他当SOT的教练?”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霍然拍拍胸脯,“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坚持。”
潜台词:我优点很多,你可以夸夸。
“那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陈珂从他身边走过去还不忘泼冷水,“除非世界末日,不然无论你做什么,他也绝不可能再当教练教你了。”
霍然蒙了。
“为什么啊?”他伸手挠了把头发,“口气这么确信,你和他很熟?”
陈柯停下步子,没回头,就轻飘飘丢下一句:“应该算熟吧,他是我爸。”
霍然:“……”
“还有,你刚刚那叫魂声挺带感的,我一个忍不住,录了几分钟的音,有空发给你鉴赏。”
霍然:“……”
晴天霹雳。
小仙女突然从长着翅膀,笑起来很柔软的女孩子陡然变成了尖牙利嘴,手持刀枪一口气捅死他的超级腹黑。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陈珂一个女孩子,不仅懂击剑,而且姓陈。
等一下,所以之前和自己面对面的,是陈士藩的女儿?
我和陈士藩的女儿讲击剑精神?我当着她的面调侃她爸脾气不好?
回忆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游走,此刻他宛如被锋利粗针扎破的滚圆气球,彻底泄成一块干瘪瘪的残片。
果然人生在世,就是起起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