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床试验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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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神奇的安慰剂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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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照的思维非常伟大,犹如照妖镜,能够去伪存真。特别是对于一些自限性疾病,到底是治愈的,抑或自愈的,一对照就可能真相大白。

比如有一种疾病叫急性腮腺炎,发作起来腮帮子肿大如猪脸。中国过去有一种民间疗法,在腮帮子上画个老虎或者写个“虎”字,取“虎能吃猪”之意。不知道是谁想出了这么有浪漫主义色彩的疗法。大约10天左右,这个病可能就好了,于是这种民间疗法的疗效仿佛就得到了证实,并延传至今。实际上腮腺炎是腮腺炎病毒感染所致的一种自限性疾病,不画虎照样能好。要验证也非常简单,找一些同样症状的腮腺炎患者,一半画上虎或写个“虎”字,另一半不做特殊处理。10天后看结果,即可见分晓。

詹姆斯·林德的坏血病试验以后,对照的思维逐渐在验证新治疗方法的疗效中得到应用,但如何设计对照不断面临新的亟待解决的理论和实践问题。首先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选什么作为对照呢?

最直接的思路是选已有的旧治疗措施作为对照,也就是阳性对照。这也是在伦理道德上最容易被医生和患者接受的方法。如果新的治疗措施比旧的治疗措施更好,或者至少不比其差,那么就证明新的治疗措施是有效的。也就是说,这种比较的基准是新治疗手段不差于而不是一定优于对照组。这里有一个逻辑前提是,被选作对照的旧治疗措施应该是已经被证实有效的。如果还不确定其是否有效,那么新的治疗手段与之比较就没有意义了。

但是这种思路有一个很大的先天性缺陷:旧的治疗措施即使在过去已经被证实有效,但是在与新的治疗措施比较的这一次试验里,它是否体现出来了其有效性呢?事实上,这是不确定的,也是很难得到证实的。因此,在试验结束后,即使新旧治疗措施的两组受试者都痊愈了,也不能定论新疗法的疗效一定不差于旧疗法。因为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新旧两种治疗措施都没有在本次试验中体现出其有效性,而两组患者的疾病可能都是自愈性的。

古时候更常见的情况是,对于一个疾病,根本就没有已被证实有效的治疗措施,也就没有可供选择的旧治疗方法作为对照。所以,另一个思路是设立不施加任何治疗措施的对照组,也叫空白对照。空白对照可以很好地排除疾病自愈的因素,而用治疗手段的差异来解释两组之间的效果差异。如果治疗组的受试者病情痊愈,而空白对照组未见好转,则可以证明治疗措施的疗效确切了。

这貌似是一个理想的结果,其实却未必尽然。治疗组患者的病情好转,实际上也可能不一定是治疗手段本身起了作用,而是一种神奇的效应发挥了功能。这种神奇的效应就是安慰剂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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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剂的英文是placebo,最初出现在用拉丁语翻译的希伯来文圣经中,是个宗教词汇,本义是“I will please the Lord”。在中世纪天主教的教堂中,常将这个词用于葬礼的悼词中,表达对逝者的一种赞美之意。后来,这类对逝者的过度吹捧和廉价奉承的葬礼悼词引起了一些人的厌恶,他们开始用placebo来形容取悦他人的虚假行为。于是,这个宗教词语以一种贬义的内涵进入了世俗的领域。

18世纪,英国名医威廉·库伦(William Cullen)提出了“神经症”的概念。库伦甚至认为所有疾病都可以看作某种神经紊乱所致。医生则应该根据患者的情况,选择特定的药物治疗患者的紊乱;而对那些无药可治的患者,他主张用一些没有治疗作用的药物来安抚他们的紊乱。库伦给这些没有治疗作用的药物使用的名称就是placebo,也就近似于今天的“安慰剂”的含义了。

库伦历史性地将placebo这个词语引入医学实践,并且赋予了其褒义的内涵。由于库伦在医学界的崇高地位和影响力,这个词语的医学内涵被逐渐推广。1785年,再版的英国《新医学词典》正式将placebo一词收录进新医学词汇,并将其定义为“无特定疗效的方法或药物”。从此,库伦彻底转换了placebo的词义,将它从一个宗教词汇转义为医学术语——安慰剂。

也就是说,库伦所定义的安慰剂,是一些本身没有任何治疗作用的药物。但因为患者对医生的信任、患者的自我暗示以及对某种药物疗效的期望等,故而起到一定镇痛、镇静或缓解症状的作用。对安慰剂内涵的范畴,不限于药物,还包含了一切基于此原理的药物和其他的治疗方法(安慰疗法)。

然而,将安慰剂引入医学实践的库伦可能万万想不到的是,安慰剂(或安慰疗法)竟真的能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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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沙·珀金斯(Elisha Perkins)是英国在北美康乃狄克殖民地的一名医生。美国独立后,珀金斯于1796年获得一项发明专利:一种命名为珀金斯牵引器的治疗仪——两根3英寸(约7.5cm)的长铁铜合金棒。珀金斯声称该治疗仪可治疗头部和脸部的炎症以及风湿和疼痛。治疗方法很简单,用治疗仪在患病部位按压20分钟,就可以把有害的致病电子液引出体外。珀金斯宣布他的珀金斯牵引器治愈了5000人,并且在欧洲受到热烈追捧。他更是争取到了欧美多位著名医生以及社会名人的支持,连美国第一任总统乔治·华盛顿也买了一套。

1799年,英国名医约翰·海加斯(John Haygarth)着手研究珀金斯牵引器的真实效果。他设计了一个对照试验。第一天,他使用木头仿制的帕金斯金属棒,给5位风湿病患者进行治疗,其中4位患者表示疼痛得到缓解。第二天,他用珀金斯牵引器对他们进行治疗,同样有4位患者报告了病情缓解。海加斯的结论是:这两种干预措施缓解症状的效果并没什么差别,根本就用不着使用这么昂贵的金属棒。更可贵的是,海金斯进一步认识到:心灵的热情和由想象引起的期待可能会对身体状态和疾病进程产生神奇而强大的效应。

海加斯发现的这种神奇的效应,被后人称为“安慰剂效应”(placebo effect)。简而言之,安慰剂效应就是指患者虽然接受无效的治疗,但却“预料”或“相信”治疗有效,从而使得疾病症状得到缓解的现象。

回到本章开头的空白对照。因为有了安慰剂效应的概念,在与空白组比较的情景下,我们则会面临一个新的困境:无法判断是新的治疗措施在发挥作用,还是安慰剂效应在起作用。而海加斯天才般地通过木头来模拟治疗仪,人为地设置了一个“安慰剂对照组”,从而解决了空白对照组不能检验安慰剂效应的难题。

自从神奇的安慰剂效应被发现后,西方的医学发展进程出现了重大转折,而药物临床试验的方法学也自对照思维确立以来,取得历史性的大突破。这一切,随着安慰剂角色的历史浮沉,将逐渐得以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