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初生的美侵袭心神屈原《东皇太一》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①，璆锵②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③，盍④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⑤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⑥兮浩倡。

灵偃蹇⑦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注释】

①珥（ěr）：剑鞘出口旁像两耳的突出部分，又称剑鼻。

②璆（qiú）：美玉。锵（qiāng）：金属发出的声音。

③玉瑱（zhèn）：玉器。

④盍（hé）：何，何故。

⑤枹（fú）：鼓槌。拊（fǔ）：敲打。

⑥竽（yú）瑟：均为古乐器。

⑦偃蹇（yǎn jiǎn）：形容巫师优美的舞姿。

有人说春是寂寞的。你看，大地苏醒，刚刚绽出新绿，草长莺飞，美丽的生命竞相盛放，本是极好的盛景佳时，却偏偏华丽尽头是落寞，寂寞深处是无声。所有的蓬勃在一开始就无可避免地暗藏了毁灭的种子，所以有那么多敏感多情的诗人，在万物繁盛之时就已黯然神伤，遥遥叹恨着春尽后的狼狈。

贪恋春日好，才有春愁、春恨。

茫茫冰川迸裂开第一道缝隙，被冻僵的萧瑟大地上逐渐有了暖意，灰色的枯枝上生出新芽，早春花开，向人款摆摇曳，多情絮语——看着敛藏了整整一个冬日的世界慢慢回春，变得生机蓬勃，恐怕没有人能够抗拒这种万物新生的美好，尽管这种新生终有一日会残败凋零。

两千年前的楚国先民，定然也是以如此欣喜的心情迎接每一年春日的降临。

那时的人们，想象天上有一位春神，叫东皇太一，年年在冰天雪地之际降临人间，为人间带来浓浓绿意，勃勃生机；赠给农民一年的生计和希望，赠给诗人敏锐诗思，赠给期待爱情的少女怀春的契机。

凋零和毁灭，那是后来的事。此时，唯有生命初生的喜悦，弥漫于天上人间。

不知东皇太一是怎样高大俊伟的天神，只知楚地先民确是以全部的热情和希冀来迎接这位神祇，盼着他挥一挥衣袖，便为尘世洒下甘霖；盼着他轻轻一吐息，便为土地注入繁衍生命的力量。

所以，先民们慎重地选择吉日良辰祭祀春神。在最吉祥的日子，主祭者佩戴着镶饰玉珥的长剑，整饬好身上华美的服饰，恭恭敬敬地做好祭祀的准备。献祭的供案上摆放着美玉和香草，祭品用蕙草包裹，桂椒泡制的美酒芬芳醉人，一一敬献上神。

祭祀开始，祭巫举起鼓槌，鼓声舒缓，祭歌安闲，随后，竽瑟齐鸣，声势震天，在这繁音曼舞、乐声浩荡的庄重而热烈的氛围中，春神即将降临。

“君欣欣兮乐康”，天神降临人间的姿态，如此欣喜安乐，让祭殿“芳菲菲兮满堂”，芳香馥郁，令人心旷神怡；也让祭祀的人群翩翩起舞，欢欣无边，喜悦无边。从此以后，春神定会赐福祉于人间，给人类的生命繁衍，农作物的生长带来福音。

对春的到来，楚人所想、所求，便是如此简单纯粹。

四季如歌，如歌的行板不会因为任何一个季节的美好而停滞，亦不会因为任何一个季节的残败而加快节奏。每一首歌都有它的精彩。春日可以是一首寂寞的歌，充满心碎神伤的哀叹，也可以是一首摒绝了痛苦的欢乐之颂，唯有万物初生的美侵袭心神，唯有永不熄灭的希望绽放华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