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哀伤无可回避屈原《少司命》

秋兰兮麋芜①，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夫人自有兮美子②，荪何以兮愁苦！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带，倏③而来兮忽而逝。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至兮水扬波。与女沐兮咸池，晞④女发兮阳之阿。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怳⑤兮浩歌。

孔盖兮翠旍⑥，登九天兮抚彗星。竦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

【注释】

①麋芜（mí wú）：香草名。麋，通“蘼”。

②夫（fú）：那。美子：对他人子女的美称。

③倏（shū）：迅速。

④晞（xī）：晒干。

⑤怳（huǎng）：心神不宁。

⑥翠旍（jīng）：用翠鸟羽毛做成的旌旗。

⑦竦（sǒng）：执。

北宋“太平宰相”晏殊曾写下千古名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他定是不断地体味着“花落去”的滋味，不断地触碰着光阴留下的痛楚，在反反复复的无可奈何中辗转叹息，才终于沉淀了心情，写下这个句子。

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终将逝去，正如所有的花终将凋谢，而人在面对这种消逝时，总是无能为力的。可是，花会凋谢，燕子也会重新归来，生命里一切逝去的东西背后，一定隐藏着新生的喜悦。

每个人或许都活在“无可奈何”与“似曾相识”之间，在这两种状态间徘徊，生命中总有些事情无可挽回，令人徒然伤怀，也总有另一些事物会在最绝望的转角处出现，带来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和慰藉。

千年之前的屈原在《少司命》中借少司命之口说出“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这句话时，大概也是如许心境。

这世间总有心碎神伤的离别，让人分隔天涯海角，生生撕扯开两个人的心魂，从此漫长的思念和痛楚侵入每一个孤独的日夜，甚至每一次呼吸。可是，经历过离别的悲伤之后，也总会有新的际遇和新的相知，带来惊喜和欢乐。

所以当大司命问他的恋人少司命“为何如此忧心忡忡”时，少司命虽以“悲莫悲兮生别离”作答，却立刻接续了一句“乐莫乐兮新相知”。悲哀固然难以避免，快乐也同样不请自来。

身为掌管人间子嗣的神，少司命每一次来到人间，都会遇到许多参加迎神祭祀的妇女，她们怀抱着繁衍子嗣的良好愿望，向神祇祈求，而少司命也会对此心领神会，尽量满足她们的心愿。女神少司命的多情，让人与神在虔心祈祷的瞬间心灵相通。这个过程，对人间的女子而言，自然是一份难得的福祉，对天上的少司命而言，亦是欢喜。

有相知便有别离，有别离，也就必定会有新的相知，正如有生就有灭，有悲伤就有喜乐，一切都是自然，都是必然。正如女神少司命身上，既有对待大司命时的温柔体贴，一往情深，亦有手持长剑捍卫保护儿童之时的凛然和坚毅。

生命的哀伤无可回避，而每个人都可以在生命的哀伤之后，为自己找回希望。若将生命里所有的缺失、遗憾，看作在此之后乍然降临的惊喜和欢悦的见证，人生或许也会因此精彩、美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