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窑飞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7章 关于水塘

关于崖壁下泉流中的水塘,起源不过就是一个浅浅的水坑。

它就在部落台地的边沿之上。起初就是截取那条泉流的一段挖开挖深,挖得像一个很小很浅的我们小时候用过的洗澡盆子。上游的泉水汩汩地注入这个水坑,波纹在水坑里缓缓荡漾,然后又从另一端的缺口中叮叮咚咚地流出。

这极像是部落里孩子们的把戏。

但是相对宽阔幽深的容积,一改坡地泉流的浅显与急促。鸟鹗后来领悟到储水的意义,就把强壮的昆吾叫进洞好一阵嘀咕。昆吾事后就在水坑的基础上“吭哧吭哧”挖深挖宽,挖成了一口跟现在大圆桌面一般大小,最深可以淹过成人膝盖的小水塘子。那么从此以后,有巢氏部落的家门口就有了一口便于灭火、洗涤和饮用的水塘。

为什么要突然扯到这个无关痛痒的水塘呢?

表面的理由好像是因为在佶好他们失踪之后,封子整天里一个人捻着那串狼牙珠链,像个抑郁症患者一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但是实际上在这口水塘来由的里面,潜藏着部落内当时丰富的潜流信息。

话说封子的举止就有点莫名其妙。按一般的失恋常理,他本来既可以坐在对面燧人氏的驻地上相思,也可以静静地窝在他自己的巢穴里独自悲伤。但是主人公坚决不去,他哪里都不去,他就那样固执地坐在那口水塘边上,一个石子接一个石子轻轻地投进水塘,让水面荡起细微的涟漪。

感情方面的状态就是这个样子,很显然的事情,他在他俩共同挖掘过的地方继续挖掘着甜蜜的往事,以抵消其思念的痛苦。

女婢垱月这期间真心想消解主人的痛苦。

她为封子的痛苦而感觉到痛苦,然而她主动的性作为却给自己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封子几乎是无视她赤裸的存在。以前在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垱月总是以启蒙的身份,在天黑以后以各种方式使其发烧与勃起,然后直接像强奸一样扑将上去,让他懂得和尝试着在人生被烧硬以后的幸福道理。

但是在燧人氏消失的第一个夜晚临睡前夕,垱月愉快地把自身洗干净,然后像青蛙一样四脚朝天地仰躺在内室的巢床之上,静静恭候的结果是等了很久很久,却等到了外室发出了轻轻打鼾的声音。垱月不可谓不丰腴诱人,更不是缺滋润的泉眼,然而这个晚上封子根本就没有上自己的巢床。

他竟然丧失了本能的兴趣!

有几次母亲鸟鹗走过去摸摸他的脑壳,并试图让他的屁股离开水塘边上那块冰冷的石头。但是都没有成功。没有其他的办法,素来强硬的酋长第一次萌生出母亲柔嫩的一面。她理解次子宁封子的心思。封子伤感地守候着水塘,鸟鹗就忧郁地守候在封子的身边。

这时盘古山里的风越吹越冷,脸上手上等裸露的地方都有了刺割的感觉。秋末已尽,冰冻的季节即将来临。

在佶好与封子相处的最后一天,到底是什么原因,直接触动了他们两个挖掘这口水塘的心思?而在这个原因里面,又潜藏着一个怎样微妙的部落裂隙的起因?现在我们就来还原这里面孕育着的信息。

第一,这对情人具有创造性的智慧;第二,这个智慧的灵感源自对鸟鹗的误会;第三,酋长感觉到了部落内潜在的危机;第四,这一危机竟然又与祁貙和衣松这两个家伙的纠缠密切相关。

“你俩的眼睛都没看到吗?”那一天鸟鹗站在高高洞穴上大喊,“你们赶紧把火灭掉!烟火都呛到巢穴里来了!”

佶好和封子当时正和一帮小萝卜头在下面烧火。烟火也自然会飘向高处的洞穴。

但是鸟鹗当时的本意,并不是真的想批评和责难封子和佶好。她没有这个狠心,她打心眼里喜欢他们,她甚至都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呵护拥抱他们。然而这两个敏捷的人精,却因为鸟鹗的埋怨,在用手捧着泉水浇灭火焰之后,产生了一个更为长远的有助于方便氏族生活的设想。

这水塘的产生,就是源自两个人对埋怨的误会。

其实那次鸟鹗的呵斥,并不是冲着封子和佶好,而是在对另外两个人的旁敲侧击。

一般在听到台地上纵火欢叫的时候,山谷两边的酋长都会走出来观察动静。那一天,佶好的老父亲站在山谷的对面,用巴掌在眉毛前搭着个凉棚,远远地站在山腰的边沿一声不吭。而这一边封子的母亲鸟鹗,也站立在岩壁上俯瞰和微笑。

封子和佶好相爱相拥,这是鸟鹗欣慰的原因之一。

之二就是她这个次子不再贪恋巢床,大清早就走出洞穴呼朋唤友,从而减轻了部族大人们的拖累和牵挂。其时,生火已经改变了有巢氏部落的生活。懂事的封子每天为各个洞穴带去的火种,使得全部族的父老乡亲都习惯了围着火堆,享受着临冬的温暖和甘美的熟食。

《韩非子·五蠹》曰:“上古之世……民食果蓏蜯蛤,腥臊臭恶,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悦之。”

但是不可以掉以轻心。

细心的鸟鹗,很快就在欣喜之中察觉到了一个“后果非常严重”的问题。

在封子和佶好相拥相爱的当时,酋长察觉到圈子外有两个漆黑的阴影。

这就是祸根!一个向来都不修边幅的祁貙,却在泉流的上游装模作样地梳洗长发。发梢上的水珠在滴滴答答,一个丑陋耳孔被他浓密的长发所掩饰,但是他却侧着脑袋在用一双嫉恨的目光,有点像箭一样锐利地射向弟弟。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雄赳赳地挺着下身的皮围,一晃一晃捏着拳头慢慢地向封子与佶好靠拢。

而另一个阴影,是在最侧边一棵低矮树杈的岔口。这个时候有另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正直勾勾地在贪婪地瞄准着佶好。这双眼睛黑少白多,淫乱而阴郁。这个人就是素来心猿意马、欲壑难填的衣松。这时衣松趴着并死死抱紧一根横杆,嘴角都流出了口水,下半身紧紧地压在树干上一磨一擦。

鸟鹗当时怒斥的声音很大。

她一语双关地吼叫,震荡了崖壁台地。“你们眼睛都没看到吗?你们赶紧把火灭掉!烟火都呛到巢穴里来了!”

声音惊醒了祁貙和衣松。两个人都看到了酋长站在上面怒不可遏,于是都立即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将目光转移到别处,把自己置身于事外。

也就是因为这一声吼叫,才促使了封子与佶好的灭火。于是接下来的那个下午,在巢的人都亲眼看到这一对掉进蜜钵里的情人,率领着众多的虾兵蟹将用手脚和木石,在泉流当中刨出一大堆泥土与石子,挖出了一块圆形的蓄水洼地。

生火与储水,这就是佶好与封子最后一天相处的简单经过。

欲望真的是无所不在!

在燧人氏的十八个人离去之后,时光是最好的解药。也就只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有巢氏部落又恢复了以往正常的态势。部落里正好又有两位妇女临盆,婴儿不时啼哭的声音增添了盘古山里的生气。在大家手忙脚乱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有周边的藤蔓在匍匐着包抄对面的茅棚,还有小鸟在棚顶做窝,以及小兽耸着鼻头在其间巡检,并留下一球一球的粪便。

风雪来了。在白雪融化之时,鸟鹗又催促执事丛滕带队出去渔猎;寒冬饥肠辘辘,在深夜的山涧里有时会传来惊心动魄的虎啸;春天转眼即到,一群规模庞大的猴群在山腰树冠上“叽叽叽叽”的风一样掠过,关心祭祖的长老们也开始以昏花的老眼,低着头去关注寻觅第一丝嫩芽。

有两件貌似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觉得有必要做一个补充。

一是佶好最后一次离开台地,是鸟鹗特意吩咐丛滕带着封子护送返回;二是衣松这个时候突然不见了,鸟鹗在天黑后观察到他湿漉漉地回巢。他就像个蜥蜴那样悄悄地爬上树杈。

这些对于还将继续的章节而言,我想,应该不算是在画蛇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