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问题与思考
从梅里雪山地区进入雨崩村的修路问题，我们看到各利益相关方的态度和他们之间的博弈。这场博弈，其实牵涉民族生态旅游开发中最为棘手的问题：一方面要满足游客的旅游需求，这样才能吸引游客，保证旅游业发展的可持续性；另一方面，要满足当地社区发展的需求，这不仅要促进当地社区的经济发展，还要保护好当地社区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这也同样是民族生态旅游可持续发展的必要条件。因此，修通进入雨崩的道路就在各利益相关方的纠结中，一直讨论，反复论证……
雨崩村作为梅里雪山国家公园的一部分，其开发当然也是在梅里雪山国家公园的整体规划当中，所以需要德钦县旅游局、梅里雪山旅游开发公司和社区居民进行三方协商，同时也还要听取游客的意见和建议。这其中起主导作用的显然是政府，其政治决定权远远大于其他利益相关方，特别是“在中国这样一个有着集权传统和习惯的社会中，政府与社会的关系建立在权力对民众生活的全面渗透之上，社会的自发组织、民众对公共事务的参与往往都要通过政府的倡导才能实现”[12]。政府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就是要做好指导和协调工作，各利益相关方都能够发出声音，表达他们的利益诉求和需求，同时这些声音能够得到认真考虑。而且梅里雪山作为三江并流地区，生态资源非常脆弱，又是国家重点生态保护区，所以作为当地政府，对于国家的生态保护政策又担负着直接的责任。
社区居民对旅游业的参与主要体现在参与旅游决策和参与利益分配两方面。[13]首先，经济利益是社区居民对于旅游态度的决定因素，满足了社区居民的经济利益，社区居民对于旅游的发展将会有极大的推动作用。而且，随着旅游的深入发展，社区居民认识到保护环境和维护传统文化是保证旅游业发展的前提条件，为了自身发展的需要，也是对自己社区和文化的责任，他们也希望能够参与到旅游规划、决策、资源保护、旅游行为监督等旅游发展进程中，这是其自我价值实现的心理需求，也是他们得到认可、尊重的重要方式。在这场修路的博弈中，无论是西当村民还是雨崩村民，都希望政府能够听取他们的意见和心声，既能解决生活的便利问题，又能保证他们在旅游业开发当中的正当收益。同时保护好他们世代赖以生存的自然生态环境，以及传统的文化，这是他们生存的基础条件，并且他们也完全认识到了良好的生态环境和保存完好的传统文化是旅游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前提。毕竟梅里雪山地区的旅游开发是以当地居民的人文资源作为依托的，当地居民当然有权利也有义务参与到旅游决策当中。
对于梅里雪山旅游开发公司，他们最基本的利益诉求是取得高额的利润回报，但也需要保护好旅游资源可持续发展的前提条件，即当地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与传统文化，所以也要顾及当地人的权益和要求，以保障旅游业的可持续发展，同时也让当地人能够从旅游业中获得应得的收益。
而同为利益相关方的游客，他们的利益诉求是希望看到“真实的”“异邦”文化，希望能够体验都市中不能看到的相异的文化和美丽的自然风光。所以保护当地良好的自然环境和传统文化自然是极为重要的，这是游客的基本要求，也是他们前往旅游目的地的主要动力。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发现，在这场修路的博弈中，这三个利益相关方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保持当地良好的生态环境，在这一点上三方是达成共识的。但这和雨崩村民希望解决交通问题、使生活得到改善这种利益诉求是相互矛盾的，这也是这场修路博弈的关键点所在。也就是说当地政府必须解决的就是如何在保护生态环境的前提下，又能照顾到雨崩村民的实际生活需求，还要保证旅游企业以及雨崩和其他当地居民在旅游业中所应当获得的收益。因此在这场修路的博弈中，政府所起的是主导作用。政府应当体现所有利益相关者的声音，尤其是弱势群体的意志，制定透明化、公开化和公正化的制度，及时发布信息，保证所有利益相关者的知情权。笔者在调查过程中发现，其实有的时候就是因为政府的信息不够公开和透明，造成政府和当地社区居民之间的误解，甚至是相互不理解。当地政府在梅里雪山地区成为国家重要环保地区的大背景下，要考虑梅里雪山地区的生态保护，还要充分考虑到藏族民众的宗教信仰。因而考虑的问题要更全面一些，相应地，就造成了没有及时采取相应的措施与方案。这就造成了社区居民抱怨政府不作为，不听取社区居民的意见；而政府抱怨社区居民不考虑大局，不理解政府工作人员的工作。因此政府需要协调各利益相关方的利益，使各利益相关方基于自身利益所展开的博弈行为，能够相互妥协、相互理解，为长远的利益考虑，并通过合理的表决机制和适当的利益制约机制，保证各利益相关方的利益诉求在彼此都能接受的合理限度内，达到阶段性均衡博弈状态。如果在旅游开发过程中，政府、社区居民、旅游企业以及旅游者等利益相关者的一方想获得更多的利益，必然要损害其他方。这就要求政府在各相关利益方之间起到协调的作用，引导各利益相关者合理选择利益目标，自觉调整利益需要，正确选择利益行为，从而最终实现和谐互促的利益格局和利益秩序，达到利益的相对均衡。[14]
在这场修路的博弈中，难以解决的问题有这样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作为主导的政府部门和作为旅游企业的梅里雪山旅游开发公司属于同一利益方，政府的决定会被当地居民认为是偏袒旅游开发公司，造成当地居民对政府的不信任。也就是政府和企业合并造成的民族生态旅游中的困境。第二，在“利益相关者”理论中，把社区居民作为一个利益相关方来考虑，但实际上，社区居民的利益诉求并不完全一致，甚至是完全相反的，这就需要我们在解决这场博弈中的冲突时，需要充分考虑到每一个具体的生态旅游地所面临的问题并不完全一致。第三，民族生态旅游可持续发展与社区居民的实际生活需要的冲突，是很多民族生态旅游地区常常面临的问题，实际上也是游客与社区居民之间的博弈。尽管在开发民族生态旅游地区时，为了尽可能减少乡村旅游社区演进过程中的各种利益矛盾和冲突，应遵循利益均衡原则，寻找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行动方案[15]，但不同地区的具体情况则是千差万别的，需要在充分尊重当地居民的意见、保证当地居民基本生活的原则上，根据具体地区采取相应的措施。
[1] 艾菊红，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社会文化人类学研究室副研究员。
[2] 1991年，中日联合登山队共同攀登梅里雪山，结果遇到雪崩，17名登山队员全部遇难。
[3] 笔者在当地的田野工作是在2010年7月，这是调查时的数据。
[4] Friedman A.L.，Miles S.，“Developing stakeholder theory”，Journal of Management Studies，2002，39（1），pp.1-21.转引自王波、章仁俊《基于利益相关者理论的国内外旅游应用研究综述》，《特区经济》2008年第7期。
[5] 夏赞才：《旅游伦理概念及理论架构引论》，《旅游学刊》2003年第2期。
[6] 郭华：《国外旅游利益相关者研究综述与启示》，《人文地理》2008年第2期。
[7] Robson J.，Robson.I.，“From shareholders to stakeholders：critical issues for tourism marketers”，in Tourism Management，1996，17（7），pp.533-540.Ryan C.Equity，“Management，power sharing and sustain ability：issue of ‘new tourism’”，in Tourism Management，2002，23（1），pp.17-26.转引自高静《旅游目的地网络营销利益相关者分析》，《桂林旅游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年第6期。
[8] 高静：《旅游目的地网络营销利益相关者分析》，《桂林旅游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年第6期。何彪、马勇：《基于关系营销的旅游目的地利益相关者管理策略研究》，《桂林旅游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年第3期。
[9] 云南大学旅游研究所：《香格里拉梅里雪山国家公园总体规划》（2008-2020年），2008，第23页。
[10] 《香格里拉梅里雪山国家公园总体规划》（2008-2020年），第28页。
[11] MacCannell，D.Staged，“Authenticity：arrangements of social space in tourist settings”，in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73，（79），pp.589-602.
[12] 邓莉雅、王金红：《中国NGO生存与发展的制约因素》，《社会学研究》2004年第2期。
[13] 刘纬华：《社区参与旅游发展研究应有的理论视野——兼与黎洁老师商榷》，《海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2期。
[14] 郭华：《制度变迁视角的乡村旅游社区利益相关者管理研究》，暨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7，第128页。
[15] 郭华：《制度变迁视角的乡村旅游社区利益相关者管理研究》，暨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7，第128～12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