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　顾炎武之目盲与流传之画像

《汉学师承记》述顾炎武之貌曰：“炎武生而双瞳子，中白边黑，见者异之。”[86]此据全祖望《亭林先生神道表》之说也。然顾衍生《顾亭林先生年谱》：“是年，先生患痘症颇危，及脱痂，右目为眇。”车持谦案语曰：“全谢山太史《鲒埼亭集》载先生《墓表》，谓先生‘双瞳子中白而边黑，见者异之’。不言其眇也。又先生《与李湘北书》有‘齿豁目盲，已在废人之数’云。亦不过先生形其老而目昏，非必实眇也。或有云翳，未可知。第原谱系衍生所作，当无讹误，故仍之。”[87]又钱邦彦《顾亭林先生年谱校补》：“彦于己巳年手钞衍生元《谱》，固有‘右目为眇’之文，衍生躬侍先生，岂有子而诳其父之理，全谢山谓先生目固不眇，车秋舲绘正面像，两目炯炯，是以他人之貌貌先生也。今从元《谱》。”[88]又赵俪生《顾亭林新传》谓顾氏“终身诗文中未见对目力不济作出任何抱怨叫苦的迹象，且王山史对他有‘蝇头行楷，万字如一’的追忆，不像是留下目病的样子”。又王冀民先生曰：“先生幼患痘疮，左目有云翳，视力偏斜微弱。”[89]周可真《顾炎武年谱》除举《与李湘北书》外，又举顾氏《又与李星来》“弟年衰目病，不能作书”。[90]《答李子德》“以目病不能多作字”。[91]以此三例，论赵说之不成立。言“先生患痘疮留下目疾，这是肯定无疑的”[92]。

案衍生为顾氏抚子，亲见其父，侍其起居，且子述父事，倘目不眇，岂有出此言以重辱其父之理，故其所言，必确当无疑。然后世之人，震以全谢山之名，并衍生之言而不信之。又吾国之人，论英雄豪杰，必状貌堂堂，双目炯炯，英气逼人，方契本心；倘以目眇骨瘦、寒怆悲切之老者当之，实不厌众人之心理也。故所见《顾谱》钞刻本、吴映奎《顾亭林先生年谱》、张穆《顾亭林先生年谱》、钱邦彦《顾亭林先生年谱校补》及叶衍兰等编《清代学者像传》诸书，所绘亭林之画像，皆双目圆睁，炯炯有神，是亦见怪而又不怪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