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站在炉火旁边,抽着烟,环顾着房间里寥寥无几的家具,他那样,让梅奇觉得十分难为情。接着谈论比尔太太时,在他允许自己被她“激怒”之前——当然这是他的另一番说辞;她所拥有的东西少得让人震惊——他批评道,毫无疑问,艾达在她们的家饰上不甚上心。维克斯太太摆了一把日本扇子和两本十分令人讨厌的课本;她倒希望这些能让人精神一振,这些恰恰就是她的全部了。他也提出了各种各样应该添置的物件;但是维克斯太太和小梅奇,必须承认,如果应该添置任何物件的话,两人在选什么才能让房子最好看这方面存有分歧。而且一致觉得过多的变化,对孩子的成长和知识的累积,自然是不利的。她停留时间只能让她失去更多,这样短暂的停留,她也不配得到这些。克劳德爵士在教室里四处环顾,梅奇觉得谦卑困窘,这就与她之前去破旧的阁楼里拜访苏珊阿什并无多大不同。突然,克劳德爵士话锋一转,提起了比尔太太:“你觉得她是真心在乎你的吗?”
“噢,毫无疑问的!”梅奇答道。
“不过,我的意思是,她爱你仅是因为你是你吗,如他们所说的,你不是知道的吗?如今她对你的喜爱是不是和维克斯太太一样呢?”
小梅奇反复思考了下。“噢,我可不完全是属于比尔太太的!”
克劳德爵士似乎被这话逗乐了“对,你可不完全是属于比尔太太的!”
他笑了会儿,梅奇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所以并不觉得困惑,继续说:“但是她绝不会放弃我的。”
“对的,我也不会,老伙计:这样看来,一点意思也没有,她可不是唯一一个不肯放弃的人。但如果她真的那么喜欢你的话,为什么她不给你写信呢?”
“噢,是因为妈妈啊。”这是最根本的原因啊,而且克劳德爵士提出这么简单的问题,梅奇感到十分惊讶。
“我明白,确实是这样,”他回答。“她能找到你的——方法多的是啊。不过,维克斯太太也在呢。”
“维克斯太太在呢,”梅奇明确表示同意。“维克斯太太可忍受不了她。”
克劳德爵士似乎很感兴趣,“噢,她忍受不了她?那么维克斯太太到底说她什么呢?”
“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知道我不喜欢这样,难道她不贴心吗?”小梅奇反问。
“当然;非常善良。比尔太太却不会这样的事情上保持沉默,闭口不提,对吗?”
梅奇倒是记得她确实干过几次这样的事;但她也想要保护比尔太太。然而,她能想到唯一的捍卫方法就是为她找借口:“哦,在爸爸那里,你知道的,他们并不在意这样的事情!”听了这话,克劳德爵士只能微笑。“不,我敢说不是这样的。在我们这里是很介意的,不是吗?我们在意我们所说过的话。在这件事情上,我可不同意你的看法,”片刻过后,他边抽着烟,又把话题转回比尔太太身上,回应了梅奇最开始的询问。“恐怕我们现在不能为她多做什么,自从那天过后,我就没见过她——我发誓,我真的没再见过她了。”下一刻,他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点儿傻气,脸上微微发红:他肯定意识到对梅奇这般自证清白的宣誓有点儿多此一举。毫无疑问,梅奇妈妈讨厌比尔太太这个情况,他必须如实向梅奇坦白的。在没有征得艾达的同意前,他是不能再去见比尔太太的,而且他也不是那样的人。他请求她相信自己不会情不自禁犯这样的失误,他再次陷入不安中,迟疑着要不要和梅奇坦白他,他不会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去那里了。作为一个通晓事理的人,他有责任用梅奇能听得懂的方式和她沟通。现在的形势,和之前他去比尔太太那里接她时,已经完全不同了。现在梅奇已经在妈妈这里了,那他又能用什么借口去探望梅奇爸爸的妻子呢?当然,比尔太太也不能到这里来——艾达可是打击得她体无完肤的。通过这场满满的推托之词的谈话,使得梅奇想起了为了让她成为一个善良的人,比尔太太付出了许多。而且,通过这次谈话,她了解到自己的命运,不是全然依附他人,就是失去所有。这次,克劳德爵士就更加肯定了也许以后的形势真的会有所转变;他兴奋地说:“我敢十分肯定她是真心在乎你的——是怎么做到的呢?她那么年轻,那么好看,那么聪明:我觉得她是个十分迷人的人。但我必须坦白,如果你帮我的话,你知道的,那么我也会帮你的,”他是那么和蔼可亲,那么平易近人,没有半点屈尊俯就的姿态,他的话让小梅奇准备对他掏心掏肺,但是关于美貌这件事,她隐约觉得,在她现在的年纪,更多的是一个虚幻的东西,所以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关心。
这让她暗暗高兴了些许时间——她那时真觉得自己可能帮到了克劳德爵士。唯一的困惑,也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长辈们说话的方式都与年轻人无异。对于克劳德爵士来说,那么比尔太太是“年轻”的,正如对于维克斯太太来说,克劳德爵士也是“年轻”的:这是他众多的为维克斯太太赞扬的优点之一。那么,梅奇又算什么呢,而事件中另一层关系的人物,妈妈又该处于何种位置呢?通过一两次的试验,她花费了一些时间弄明白了,没人会议论妈妈是否年轻这个话题。她甚至有一天荒谬到,面对着妈妈化着浓艳的妆容和长着皱纹的脸,好奇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变成这样,她自己又会不会也这样呢。但如果她不再年轻了,那么她就是有一定年纪了;再嫁一个相差自己一个辈分的丈夫就是一件比较怪异的事了。法兰奇先生也是较为年长的——梅奇是再清楚不过了;自然而然地,梅奇也因此也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既然比尔太太比克劳德爵士年轻,那爸爸肯定是比他现在的妻子比尔太太年长的。这些发现令梅奇感到不安,甚至有点儿困惑:这些人,似乎,他们的年龄,都不是梅奇所认为的那般。尤其是在妈妈的事情上,梅奇回想起来,自己没有和维克斯太太讨论过克劳德爵士对自己妻子忠诚的问题,心里觉得松了口气。
她意识到,她们对妈妈的情感状况不甚了解,她们陷入了——也许维克斯太太特别如此——多疑敏感和尴尬窘迫的地步了。她和她的继父在教室里交谈,最后她说了:“那么如果我们压根就见不到比尔太太,你当初过来接我的时候,这一切似乎都不是她所料想的。”
他一脸的不解。“那她当初意料到什么了?”
“为什么是我让你们认识了呢。”
“她是这么认为的吗?”克劳德爵士问。
他已经把这件事彻底忘了,这让梅奇感到震惊。“就像我让她和爸爸相识一样。你不记得她有这样说过吗?”
“克劳德爵士想起来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哦,的确,她有这么说过!”
“而且你也这么说过,”梅奇直白地补充道。
他回想起来了整件事,愉悦的情绪越来越高涨,“你也这么说过!”他反驳道,好像他们在玩游戏一样。
“那么我们都错了吗?”
他考虑了一下。“不,不全是这样的。我敢说只有你错了。我们都错了——那就太奇怪了。她有挂念我们——你和我,尽管我们没有见面。而且我敢保证,你回到她那里时,会发现一切都会好好的。”
“我要回那里了吗?”梅奇问出来,声音有点喘,就像突然企图抓住称心的礼物一样。
克劳德爵士的神情一度变得凝重;这让他觉得他要有所行动,做出承诺,所以觉得有点沉重。“哦,在将来的某一天吧。我猜!我们还有大把时间呢。”
“我还有大把的功课要补上,”梅奇无比大胆地说。
“当然,你可得好好利用每一秒钟。我可会好好盯着你的!”
这倒是十分振奋人心的;她神情愉悦,安心不少,回答道:“维克斯太太也会好好盯着我的。”
“哦,是的,”克劳德爵士说;“维克斯太太和我齐心协力帮你。”
梅奇有点沉浸在这个强烈的画面里;过了会儿她惊叫:“那我也对你和她做了这样的事——我把你们带到一起了。”
“倒希望你没有这样!”克劳德爵士大笑。“而且,我敢保证,你对我们做的比任何命运的安排的作用都大!现在如果你可以——我建议,你知道的,那天——你只需要管一下我和你妈妈就行了!”
小梅奇困惑了。“把你和她带到一起吗?”
“你知道的,我们并没有在一起——完全没有。但我不应该和你提起这些事情的;你并没有办法干涉——你不能。不,老伙计,”年轻的男人继续道;“你会接受不了的,但没关系,我们还是能好好相处。最庆幸的是我和你都好好的。”
“我们都会好好的!”梅奇衷心地重复道。但下个月,鉴于他之前所说过的话,梅奇发问:“我怎么能离开你呢?”似乎她好像是有义务一定要照顾他一样。
他微笑,适当地安抚了她的焦虑。“啊,你不需要这样的!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呢。”
克劳德爵士搜寻更好的措辞。“也许不一定会“和”你离开;但应该不会离得很远。”
“但你怎么会知道妈妈会带你去哪儿呢?”
他又大笑起来。“我不会的,我保证!”接着他冒出了一个主意,尽管有些事情确实搞笑。“你会看到的,她不可以带我去太远的地方的。”
“我该怎么做呢?”梅奇好奇地发问。“妈妈并不在乎我,”她直白地说,“完全算不上在乎。”这样的一个小孩,言辞之间透露出她长久以来的遭遇;她说得这样郑重其事,让人似乎无法反驳她。
克劳德爵士无语了,默认了她所说的事实,但是他还是配合着回应道:“但不管过去还是将来,她都不会阻止我和你呆一起的!”
“那么我们会住在一起吗?”她急切地问道。
“我恐怕,”克劳德爵士微笑地说,“这会是比尔太太的荣幸了。”
听到这儿,她的热情有点消退;她想起了维克斯太太的那个宣明,这真的是乱成一锅粥了。“她会再过来带我离开吗?好的,那你不能去那里看我吗?”
“噢,也许会吧!”
尽管梅奇的童年是有所缺失的,但是她还是像其他孩童一样,更偏爱得到特别的承诺。“那你会过来的,你会经常过来的,是吗?”她坚持;她说这些话时,门被打开了,维克斯太太回来了。因此克劳德爵士没有回应她,而是看了她一眼,她不再出声,尴尬不已。
他能再次私下进行秘密会谈时,然而,已经过去好久了——他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开始这次谈话。“你知道的,我能不能到你爸爸那里看望你,那和比尔太太来这里看你完全不是一回事的。”梅奇慎重地思考了这个观点,最后表示赞成。尽管她仅凭她自己几乎分辨不出这两件事有什么区别。她感觉到她的继父尽可能在用他一贯戏谑表达方式减少她的麻烦。“我可能会瞒着你妈妈到比尔太太那里见你。”
听到这个激动人心的提议,梅奇紧张地盯着他:“那她不能在妈妈不知情的情况下到这儿来吗”关于妈妈会怎么做,她则无法明确地表达出来。
“我亲爱的小梅奇,维克斯太太会去告密的。”
“我以为,”梅奇反驳道,“维克斯太太和你——”
“是盟友吗?”克劳德爵士接了她的话茬。“哦,是的,除了涉及到比尔太太的事,我们所有事情都是统一战线的。你是想提议,”他继续说,“我们也许能设法或者说瞒着维克斯太太,让她偷偷来看你——”
“哦,我没有提这样的建议!”这次轮到梅奇打断他的话。
克劳德看起来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这根本就不可能。”
瞬间,梅奇没有料想到,这次她能捕捉到自己最初见他时有所保留的小心思。有段时间,她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别人以为她是善于撒谎的。但是她从来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当然,现在她隐瞒了自己对他的有所隐瞒觉得奇怪的想法;而且她积极地鼓动他继续说下去:“而且,你知道的,我并不害怕你爸爸。”
“那你害怕我妈妈吗?”
“非常怕,老伙计!”克劳德爵士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