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的男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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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帕纳塞斯山

山的名字起得真好。缪斯女神们这天好像没出门,怡人的景色和悦耳的声响迎接着刚刚爬上山坡的人们。大家透过一扇敞开的窗户,看到由克利俄、卡利俄珀和乌拉尼亚掌管的图书馆;墨尔波墨和塔利亚正在大厅里自娱自乐,一些年轻人在那儿跳舞,还有一些在排练话剧;埃拉托神和爱人在花园里散步;福玻斯则在音乐室里排练着优美的合唱。

我们的老朋友劳里是成熟的阿波罗,不过依旧相貌清秀,和蔼可亲;时间将那个充满幻想的男孩打磨成了高贵的男子。谨慎、忧伤、安逸和幸福让他成长,一直以来,他也忠诚地履行着实现爷爷愿望的责任。不同的人就像不同的花儿,有的人适合盛开,一缕阳光就能绽放到极致;有的人则需要阴影的遮蔽,有一丝严寒他们才会盛放地更加甜美。劳里是前一种人,艾米则是后一种,所以他们结婚以来,生活就像一首美丽的诗——不仅和谐幸福,真心多益,而且乐善好施也让他们增长了智慧,增加了财富。他们的屋子朴素美丽,满是温馨和舒适,这对夫妻热爱艺术,在家里招待过各类艺术家。劳里现在不学音乐了,而是作为慷慨的赞助人帮助学生们。雄心勃勃的年轻画家和雕刻家中不乏艾米的门徒,她还发现,女儿长大到能与自己分享辛苦和喜悦的时候,自己的艺术魅力倍增。有些女性证明了自己做好贤妻良母的同时,也能不辜负上帝赋予自己的特殊财富,去实现自我,帮助他人,艾米就是其中一员。

姐姐们知道艾米在哪儿,乔立刻去了画室,艾米正和她女儿一起工作。贝丝忙着雕刻一个小孩的半身像,她母亲正给自己丈夫精美的头部做最后的修饰。艾米身上似乎没有时间的痕迹,幸福让她年轻,富裕给了她所需要的修养。艾米挑选裙子的品味还有穿着打扮的优雅就体现了这个端庄优雅的女人身上高雅朴素的气质。有人曾说:“我不知道劳伦斯夫人穿的是什么牌子的衣服,不过我一直觉得她是屋子里穿着最得体的女士。”

艾米对女儿的喜爱显而易见,这也理所当然。至少在艾米眼里,女儿的美丽是她一直希望的,和自己年轻时很像。贝丝继承了母亲似黛安娜一般的体形,她还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和一头梳着古典卷发的金黄色秀发。还有——啊!她是艾米的开心果——她有和父亲一样俊俏的鼻子和嘴巴,只不过刻在了女性的模子里。最简单的长亚麻围裙很适合贝丝,她工作的时候像真正的艺术家一样全神贯注,一点都没注意到有人正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直到乔阿姨进来时急切地说了一句:

“我亲爱的小姑娘,先别弄泥巴了,听听这个消息!”

两个艺术家放下手中的工具,尽管灵感正热烈的燃烧,乔的到来浪费了她们宝贵的时间,但她们还是亲切地欢迎这个自在随性的女人。此前,劳里被梅格叫走了,回来的时候,她们正热火朝天地聊着八卦,于是,劳里便坐在她们中间,没一点儿不自在,饶有兴致地听着有关弗朗茨和埃米尔的消息。

“征兆已经有了,在孩子们中间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乔,接下来的十年,你就准备迎接各式各样的浪漫和冲动吧!孩子们正慢慢长大,他们会一头扎进满是困境的海洋,那可比你之前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糟糕,”劳里边说,边十分享受地看着乔喜悦和绝望交织的神情。

“我知道,不过我希望能帮他们渡过难关,安全着陆。这个责任可不简单,他们会来找我,坚信我能让他们的爱情之路顺顺当当的。虽然我喜欢帮他们,但梅格太多愁善感,在这种事上,她可是乐在其中,”乔回答,她对孩子们很放心,他们还年轻,现在还是安全的。

“恐怕纳特开始缠着黛西的时候,她就不会乐在其中了吧!当然,你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作为音乐老师,我也是他的知心人,希望知道能给他什么样的建议,”劳里严肃地说。“嘘!那儿还有个孩子呢,”乔用头指了指又在工作的贝丝。

“保佑你!她心思都在雅典呢,什么都没听到。不过她也确实应该出去。亲爱的,让那个小孩睡觉吧,自己出去玩一会。梅格阿姨在客厅,给她看看新作的画,等我们过去,”劳里说,他看着自己的高个女儿,就好像皮格马利翁[7]看着自己的雕像伽拉忒亚时的神情,觉得她是这间屋子里最精美的雕塑。

“好的,爸爸,但你得告诉我雕得好不好。”贝丝听话地放下工具,不舍地看了看半身像。

“我可爱的女儿,说实话,一边脸颊要比另一边丰满一点,婴儿眉毛上的卷发弧度有点太过优雅了,不过,它能和拉斐尔《唱颂歌的天使》相媲美,我十分自豪。”

劳里讲这句话时还在笑,女儿最初的作品和艾米早期的作品很相似,评价的时候劳里可做不到像热心的母亲一样认真。

“你就只能在音乐中发现美,”贝丝摇了摇满头金发的脑袋反驳道,这个画室朝北,迎着这里的光线,贝丝的头像个明亮的光斑。

“好吧,亲爱的,我也在你身上看到了美呀。你不就是艺术吗?我想让你更自然洒脱,远离这些冰冷的粘土和大理石,到阳光下去,像其他人一样,跳舞,欢笑。我想要个有血有肉的女孩,而不是一尊穿着灰围裙、心里只装着工作的的甜美雕塑。”劳里说这些的时候,一双满是灰尘的手围住了他的脖子,贝丝轻柔地抿了抿嘴唇,停顿了一下,真诚地说:

“我从来没忽略你,爸爸,不过我真的想刻一些美丽的作品,让你不久以后为我骄傲。妈妈总告诉我不要做,但一来到工作室,我们就会忘了外面的世界,感到相当充实,特别开心。现在我出去了,到处跑跑,唱唱歌,做一个让你满意的女孩。”贝丝丢掉围裙,跑出房间,似乎带走了所有的光明。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这可爱的孩子还小,可她对艺术梦想太投入了。这是我的错,我太支持她了,忘了自己应该明智一点,”艾米叹息道,小心地用一块湿毛巾盖住了那个小孩雕像。

“我觉得孩子们身上的生命力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不过我也记得妈妈曾经对梅格说的话——父亲应该让子女共享教育公平。所以我尽可能让泰德跟着他父亲,而弗里茨把罗伯留给了我,罗伯的安静让我感到宁静愉悦,泰德的脾气对他父亲而言亦是如此。艾米,我觉得你可以让贝丝过一段时间再做泥塑,跟着劳里学音乐,这样就不会显得她偏心,劳里也不会嫉妒你啦!”

“听听!丹尼尔——十足的丹尼尔!”劳里大声打趣道,十分开心。“乔,我以为你会帮我说说话。我确实有点嫉妒艾米,希望女儿能多和我在一起。好了,我的夫人,让她这个暑假和我一起,来年我们去罗马的时候,我就把她交给你和那些高雅艺术。是不是很公平?”

“我同意,全身心投入的音乐热情和天赋前,别忘了尽管贝丝只有十五岁,可比大多同龄女孩成熟,不能把她当成小孩子。她是我的心头宝,我希望她能像自己喜爱的大理石一样,一直纯洁美丽。”

艾米讲这话时环顾着这个可爱的房间,有点儿黯然,她和亲爱的女儿在这儿度过了许多快乐时光。

“‘轮流做主是公平的’,就像以前我们都想骑在爱伦树上或者穿赤靴的时候说的,”乔立马说,“所以你们应该共同拥有你们的女儿,看谁能为她付出更多。”

“我们会的,”这对温柔的父母回答,想着乔的格言勾起的回忆,不禁笑起来。

“我以前多喜欢在老苹果树上跳啊!什么马带来的乐趣都不及那个一半,”艾米说着,从高窗向外望去,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可爱的老果园,还有在那儿嬉闹的女孩们。

“那些靴子给我带来了数不尽的欢乐!”乔笑道,“我留下它们留作纪念了。孩子们穿坏了它,可我还是很喜欢,如果能穿着它很夸张的迈步,我应该会很享受。”

“我心中最美好的回忆就是取暖器和香肠。我们以前是多么快乐啊!时间过得真快!”劳里说着,盯着面前的这两个人,很难相信她们是曾经的小艾米和无拘无束的乔。

“上帝啊,别讽刺我们变老了。我们只是盛开的花朵,从花蕾变成美丽的花束了。”艾米夫人反驳他,抖了抖玫瑰棉裙上的褶皱,显出几丝一贯穿着新衣时的满足,十分讲究。

“别提我们身上的刺和枯萎的枝叶,”乔叹了叹气,补充道。生活于她而言从来都不轻松,到了现在也是麻烦多多,有自己的,也有其他人的。

“来吧,亲爱的,喝杯茶,谈谈这些年轻人都是什么样。你累了,需要‘美酒作伴,甜果慰藉’,”劳里边说,边引着两姐妹去喝下午茶,这茶就像帕纳塞斯山上的仙露一样顺滑。

他们在避暑厅看到了梅格,避暑厅很通风,很讨人喜欢,屋子里洒满了午后的阳光,摇曳着的树叶沙沙作响。三扇长窗下正是花园,大音乐室在避暑厅一头,另一头是挂着紫色窗帘的壁龛,作为家里的小神龛。墙上挂着三幅肖像,墙角放着两尊半身大理石雕像,这里仅有的家具就是一张沙发、一张椭圆桌子还有桌上插着花的花瓶。半身像雕的是约翰·布鲁克和贝思——都是艾米的作品——雕得栩栩如生,充盈着温和的美,时刻让人想起那句谚语,“泥土代表生命,石膏代表死亡,大理石代表永恒”。右边挂着屋子的建造者——劳伦斯先生的肖像,他脸上带着自豪和仁爱,乔还是小姑娘时就赞赏过这尊肖像,它还像之前一样充满生机,引人注目。劳伦斯先生肖像的对面是马奇阿姨的肖像,她戴着端庄的头巾,上衣的袖口很宽大,手上戴着一双露指长手套,双手交叉放在紫红色丝绸礼服前,十分高雅——这幅肖像是留给艾米的遗产。时光让马奇阿姨的严肃变得圆润,对面英俊的老绅士十分和蔼可亲,多年来,他从没说过一句狠话。

这个洒满阳光,绿色花环环绕的荣誉之地还有妈妈慈祥的脸,她的画像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画的,画家作画的能力可圈可点,妈妈在他还贫困无名的时候和他成了朋友。画作上的她似乎还活在人世,笑着对她的女儿说话,鼓励她们:

“要过得幸福,我始终与你们同在。”

三姐妹在这幅挚爱的画像前站了一会,眼里满是温柔的崇敬,还有对母亲长久的思念。这位高贵的母亲为她们付出了太多,没人能取代她的地位。母亲离世两年,三姐妹开始了新生活,重新恋爱。母亲留下的甜美回忆,对家里所有的人来说,不仅是鼓舞,更是安慰。孩子们感觉彼此更亲近了,劳里真诚地说:

“希望我的孩子能成为像母亲一样的人,此外我别无他求。上帝,如果我做得好,我的女儿也一定可以。我会将最好的祝福献给亲爱的圣人。”

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音乐室里开始歌唱《万福马利亚》,贝思不知不觉附和起父亲为她做的祷告,她正按父亲所希望的那样发展呢!这歌声如妈妈曾经温柔的嗓音唱出的歌声一般让听众们从爱恋和失去中回过神来,她们靠着打开的窗户一起坐下,享受着美妙的歌声,这时劳里为她们端来了茶,他关怀备至的小殷勤让人倍感愉悦。

纳特和德米一起走进来,不一会,泰迪和乔茜也来了,教授和他忠实的罗伯也到了,大家都迫切想多知道点孩子们的事情。杯盏碰撞,话语连连,气氛活跃起来,一天的各自辛劳之后,落日时分,这个明亮的房间里聚着一群快乐的同伴。

拜尔教授现在已是满头白发,但还似从前一样健壮和蔼,因为他有自己热爱的职业,并且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学校里所有的人都获益匪浅。罗伯十分像他,处事之风不似一个男孩,已经被人称为‘年轻小教授’,他热爱学习,各方面都和他受人尊敬的父亲十分相近。

“好的,我最心爱的人儿,我们又要见到孩子们了,两个都来,要好好庆祝庆祝,”拜尔先生边说边在乔身边坐下,握手祝贺,整个人精神矍铄。

“噢,弗里茨,埃米尔的事我很高兴,不过你也要为弗朗茨高兴啊。你知道卢德米拉吗?他们俩是不是很相配?”乔夫人走近些,把自己的茶递给弗里茨边喜忧参半地问。

“一切都很顺利。我去见弗朗茨的时候看到了麦德辰。她看起来还是个孩子,不过分外甜美迷人。我觉得布卢门撒尔应该挺满意,新郎也会幸福的。他性情太像德国人了,离开祖国就不满足,我们他应该成为新旧世界的纽带,这让我很高兴。”

“还有埃米尔,他下次航行时就要做二副了,这不是很好吗?我很高兴,你的孩子们都过得很好,你为他们和他们的母亲放弃了好多呢。亲爱的,你自己不怎么在意,可我却会铭记于心,”乔感激地说,把自己的手温柔地放在他的手心,仿佛自己还是年轻的姑娘,而弗里茨则是她的心上人。

他爽朗地笑了,在乔的扇子后轻声对她说:“如果不是为了那些可怜的孩子去美国,就永远不会遇到我的乔。那些艰难时光现在想想,实在是非常甜蜜,我祝福上帝,为了那些我看似失去的东西,也为了我已经得到的祝福。”

“喔!快看!这里有人在偷偷调情呢,”泰迪大声说,他正巧从扇子边瞥见了这一切,母亲被弄的一头雾水,他父亲却被逗乐了。因为教授始终觉得妻子是世上最可爱的女性,对这一点他永远不会难为情。罗伯一下子从窗户那儿赶走了弟弟,看着他跳到另一扇窗户。这时,乔夫人拿着扇子没扇风,要是儿子再靠近点儿,她就要敲这个不守规矩的孩子的手指了。

纳特被拜尔先生诱人的茶香吸引了来,站在他们面前,看着这个为他付出了太多的优秀男人,脸上写满了恭敬和喜爱。

“儿子,我正有几封信给你。他们是我在莱比锡的两个老朋友,也会成为你新生活的朋友。纳特,他们在身边,你会过得好些,若你因思乡情切而心痛,他们可以安慰你,”拜尔教授说着,把那些信给了他。

“谢谢,先生。没错,刚开始我确实应该十分孤独,不过音乐和想坚持下去的希望会鼓舞我,”纳特回答,他既期盼离开这些老朋友去结交新的朋友,也有点儿害怕。

纳特现在是个大人了,不过那双蓝眼睛还似从前一般清澈,说的话也还没什么分量,精心修饰的小胡子也不曾让他显得老成,宽大的额头更扁平了,这与这个年轻人热爱音乐的本性不太相符。纳特谦虚、深情、本分,虽说乔夫人不觉得他成功,但也着实喜欢。乔夫人喜爱他,也相信他,认为纳特会尽可能做到最好,不过也没期待他会在某个领域首屈一指,除非国外的训练和独立能激励他成为更优秀的艺术家,比现在更强大。

“我已经给你所有的东西做了标记——或者说是黛西弄的——把书收好,我们就能开始打包了,”乔夫人说,她已经习惯了把孩子们送往世界各地,现在就算去北极旅游,对她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纳特一听到黛西名字脸就红了——还是最后一抹夕阳映在他苍白的脸颊上?——一想到那个可爱的女孩为他粗陋的袜子和手帕忙东忙西,他就有小鹿撞心的感觉。纳特爱慕黛西,他生命中最珍贵的梦想就是在音乐界得到一席之地,好赢得天使的芳心,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比起教授的教诲、乔夫人的关心还有劳里先生慷慨的帮助,这个希望更吸引他。纳特为了黛西辛勤地工作、耐心地等待、热切地期盼,勇敢而执着地期盼美梦般幸福的未来:黛西会和他组建小家庭,他就在她膝边拉小提琴。乔夫人知道他的梦想,尽管觉得他并不是自己要为侄女找的那个合适的人,她也感觉到,黛西总能给纳特需要的智慧和关心,而且如果没有黛西的关心,这个亲切的、毫无心计的人可能会因为不知道正确的航向,而面临失败的危险。梅格夫人对这可怜孩子的爱很揪心,只是她态度坚决,坚持要把可爱的女孩交给世界上最优秀的男子。她心地善良,既温柔又坚韧,纳特为了让乔夫人心安,选择离开,而乔夫人也总是全心全意支持孩子们的爱好。新的忧虑出现了,孩子们都已长大,乔不知道对他们的担心什么时候能到头,不过这群孩子中慢慢萌发的恋情也让她有一丝欢喜。梅格夫人总是她最好的同盟和智囊团,因为她还像少女时那么喜欢浪漫。只是在这件事上,梅格下定了决心,谁的请求都不听。“纳特还不完全是个成熟的男人,他永远长不大,没人知道他的出身,而且音乐家的生活都很苦。黛西还太年轻,五六年后,他们可能都会想清楚。先看看他离开后会发生什么吧!”这就是事情的结尾,梅格身上的母性被唤起时,她可以变得非常坚定,但对自己珍爱的孩子们,她绝对是舐犊情深,呕心沥血。

乔夫人正在琢磨着这件事,看着纳特在和自己的丈夫聊莱比锡城,她心里已经清楚地打算好纳特走之前的安排。乔习惯把事情装在心里,曾经她和孩子们自由地谈论那些会困扰所有小孩子考验和诱惑,但往往会伤害到他们,因为没有在适当的时候找到恰当的词。

这就是父母的第一职责,任何小疏忽都不能让他们忘记对孩子仔细关心,温和警示。这样在离开家这个安全港湾时,年轻的他们就能用自觉和自制引导自己的航向。

“柏拉图带着信徒们来啦,”看到马奇先生和一群年轻男女走进来,泰迪便没大没小地说。大家都很敬爱这位睿智的老人,他把孩子们教育得很好,孩子们对他给予的全心全意的帮助非常感激。

贝丝看到他立马跑了过去,亲爱的外祖母过世后,外祖父给了她特别的关怀。她推出外祖父的安乐椅,美滋滋地等他坐过来,一个金黄的脑袋靠着一个银色的脑袋真是温馨的画面。

“先生,美味的茶随时奉上,你想来一碗,还是只要点儿美味的食物?”劳里问,他一手拿着糖罐,一手端着碟蛋糕,正犹豫不决。看来他倒是很喜欢给饥饿的人提供美味的茶饮和食物。

“谢谢,都不用。这个小鬼会照顾好我的。”马奇先生转向贝丝,她正坐椅子的一只扶手上,手里握着杯鲜牛奶。

“先生,她有好长时间做这个呢,我就想看看那首歌《青年和老年不能生活在一起》中所写的矛盾,青年与老年间可爱的矛盾!”劳里对这一对祖孙笑笑。“‘难懂的年纪啊’,爸爸,世界上所有一切都因它不同,”贝丝立马说,她很喜欢诗歌,读得也很有感情。

“你会否愿意看着新生的玫瑰茁壮成长

在一片神圣的积雪之床下?”

马奇先生引用了这一句,这时乔茜进来了,坐在椅子另一只扶手上,像极了一朵带刺的小玫瑰。她刚和泰迪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争论,惹得自己很不高兴。

“爷爷,是不是男人比女人更强壮,所以女人就得顺从男人,还要赞扬他们是最明智的?”乔茜大声说,还满是怒气的看了表姐一眼,表姐刚才跟着进来,一脸挑衅的笑着,这种笑容挂在她有点男孩子气的脸上,再放在她过高的身材上,一直显得很滑稽。

“好了,我亲爱的,这些说法都过时了,需要时间来改变。不过我觉得女人辉煌时刻的钟声已经敲响。在我看来,现在女孩能与男孩平分秋色,男孩子们必须拼尽全力,才能拔得头筹。”马奇先生打量着眼前年轻女孩们明亮的脸,露出父亲般的满意,她们在学校里可都是拔尖的学生。

“真可惜,可怜的小阿塔兰忒[8]们被路上的障碍绊住了——总之,不是金苹果——但是我觉得等她们跑得更好的时候,就有公平竞争的机会了。”劳里叔叔笑道,他摸了摸乔茜翘起来的头发,那就像一只发怒的小猫身上竖起的毛。

“我一旦开始,多少苹果都不能让我停下脚步,就算他们想使坏,十二个泰迪都不能把我绊到陷阱里。我会让他知道,女人就算超不过男人,也能和他们做得一样好。已经有人证明过这一点了,以后也会有人做到。就算我脑袋小,也永远不会承认头脑不如他。”这个年轻人大声说。

“你那么用力地晃脑袋,会把脑袋里的东西晃乱啦。我要是你,就会照顾好它们。”泰迪嘲笑她。

“什么引发了内部战争啊?”祖父问,还温和地强调了下“内部战争”,这让两个好斗者好歹平息了火气。

“为什么,我们刚才一直在讨论《伊里亚特》,说宙斯告诫朱诺不要深究他的计划,不然就会鞭打她,乔不喜欢朱诺,因为她不够勇敢,默不做声。我说这很自然,也同意宙斯的观点,女人见识短,应该顺从男人,”泰迪解释说,这可把听众们逗笑了。

“女神们可以随心所欲,不过那些希腊和特洛伊的女人们都很胆小,要是她们介意男人们不能为自己而战或者埋怨他们战败了,就会被帕拉斯、维纳斯和朱诺驱逐。让两军停战,偃旗息鼓,而一群英雄却在相互挥掷石块,这算什么高见!我觉得老荷马也没多高明。还是拿破仑厉害,向我的英雄致敬吧。”

乔茜讽刺泰迪时就像一只精力旺盛的鸟在责备一只鸵鸟,很是有趣,她对那个不朽的诗人嗤之以鼻,还批评那些神灵,这情景让所有的人都笑了。

“拿破仑的朱诺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不是吗?女孩们就会这样争论——先说一样,然后又说另一样。”泰迪嘲笑道。

“就像约翰逊的年轻女士,她根本不直接,总是摇摆不定,”劳里叔叔在一旁添油加醋,幸灾乐祸地听着这场争论。

“我只是把他们比作士兵。站在女人的角度看,难道格兰特就不是好丈夫,格兰特夫人不是幸福的女人吗?她很自然地问他问题时,他并没有威胁着要鞭打她;如果拿破仑在约瑟芬的事情上确实做错了的话,他可以反抗,而不是让什么密涅瓦[9]来羞辱他。他们就是一对愚蠢的夫妇,不管是在华丽的巴黎,还是他的战船有致命弱点的时候,但我对希腊所有赫克托[10]和阿伽门农[11]的看法是不会改变的。”乔茜还是不肯服输。

“看得出来,你能像特洛伊人一样战斗。我们呢,就像那两支顺从的军队,在一旁观看着你和泰迪的战争,”劳里叔叔开口了,他的神态正像靠着长矛的战士。

这时,乔走过来提醒儿子晚餐时间要到了。“恐怕我们得停战了,帕里斯要退场,还要带走我们的赫克托,”马奇叔叔笑道。

“我们稍后会分出胜负,那时候就没有女神打扰了,”泰迪说,心里记着受到了这样的对待,轻快地走开了。

“被一块小松饼打败啦,老天啊!”乔茜在他身后嚷道,附上原本女性禁止使用的一句经典的惊叹,她抓住了这样一个机会,很是欢欣鼓舞。

但泰迪在礼貌退场时,刺出了一支回马枪,一脸正直的说:

“服从是士兵的第一天职。”

乔茜决意捍卫女性结束谈话的特权,在后面追着泰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看到一个皮肤晒成了深棕色、穿着蓝色套装的年轻男子越过台阶,那个人欢快的叫道:“喂,啊嗬!人都在哪儿呢?”

“埃米尔!埃米尔!”乔茜大声喊,泰迪也立刻出现,刚刚还是敌人的两个人,这会儿结束了争吵,欢喜地迎接这个刚回来的人。

两个人都忘了小松饼,拖着表哥,就像一只精美的商船拖着的两只挑剔的小船,孩子们回到客厅,埃米尔亲吻了所有的女性,和所有男士握手。他用很绅士的方式拥抱了叔叔,大家看着都很高兴。

“本以为今天走不开的,后来发现可以走,于是我就直奔老布拉姆菲尔德。在那儿没看见你们,就来了帕拉塞斯山,你们果然都在这儿。祝福你们,见到你们真高兴!”这个航海的男孩大声说,愉快地看着所有人,他两腿张开站着,好像脚下还是摇动的夹板。

“埃米尔,你应该说‘颤动你们的木板’,不是‘祝福我们’,那样才有海员气度。啊,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是航船的味道,是阳光的味道!”乔茜说着,十分享受地呼吸着他带来的海洋清新的气味。这是她喜爱的表哥,她也是他宠爱的人,所以乔茜知道,埃米尔蓝色夹克鼓胀的口袋里,一定有带给她的珍贵礼物。

“停下,我的伙伴,潜水之前,我试试水深,”埃米尔笑笑,感受到乔茜喜爱的抚摸,他一手抱住她,一手翻出各式各样的外国产的小盒子和包裹,上面标记着不同的名字,边分发边适当说明,这引发了不少笑声——埃米尔是个爱说笑的人。

“这个系船索能让我们的小舢板保持五分钟不动,”他说着,向乔茜的脑袋扔了串漂亮的粉色珊瑚项链,“还有,这是美人鱼们送给水中女神的东西,”他又说,递给贝丝一串用银链子串起来的用珍珠做装饰的贝壳。

“我原以为黛西会喜欢小提琴,纳特会变成她的情郎,”水手继续说着,他笑着,变出来一个考究的呈小提琴状的金丝做的胸针。

“我知道她会喜欢的,我拿给她,”纳特回答,他愉快的带着这个差事走了,尽管埃米尔没见到黛西,但他知道纳特能找到她。

埃米尔窃笑着,拿出一个雕刻得不寻常的熊,打开它的头部,露出一个宽敞的墨台。他擦了擦,送给了乔阿姨。

“知道您喜欢这些小动物,我把这个带给您作墨台。”

“太好啦,船长!再接再厉。”乔阿姨很喜欢自己的礼物,教授看到墨台的深度,预言都能写《莎士比亚全集》了,可爱的熊先生会激发伟大的创作灵感。

“既然梅格阿姨会戴礼帽,她年轻依旧,我就让卢德米拉弄了些蕾丝边,希望您喜欢。”一张柔软的纸上蹦出些薄薄的东西,躺在梅格夫人美丽的秀发上,就像一张用雪花织成的网。

“艾米阿姨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我没为她找到更美丽的东西,就买了这张小画,它总能让我想起贝丝还是个婴儿时艾米阿姨的样子,”埃米尔亲手送给艾米阿姨一个椭圆形的象牙盒式吊坠,上面画着金色头发的圣母玛利亚,蓝色的斗篷里有个涨红脸的孩子。

“好可爱呀!”所有的人感叹道,艾米阿姨随即从贝丝头发上取下一根蓝色丝带,将吊坠挂在脖子上,这礼物让她回忆起自己生命中最幸福的日子,她完全被这礼物迷住了。

“好了,我得夸一下自己,我为纳恩找到了恰好适合她的礼物,灵巧但不艳丽,你看,它像某个符号,非常适合医生,”埃米尔骄傲地显摆出一副头盖骨形状的熔岩耳环。

“好可怕!”贝丝讨厌不好看的东西,便转头去看自己漂亮的贝壳。

“她不会戴耳环的,”乔茜说。

“嗯,可她会喜欢给你的耳朵穿孔。她能为同伴检查,还能用手术刀帮他们的时候,可是再开心不过了,”埃米尔镇定自若地回答。“我怀里装着许多为你们准备的战利品,不过我当然知道,如果给女孩们的礼物没发完的话,我是不会有太平的。现在告诉我所有的事吧。”水手坐在艾米家最好的大理石桌上,摇摆着双腿,语速如连珠炮一样,一小时能跑十海里,直到乔阿姨叫他们去参加这个大家庭的茶会,迎接船队队长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