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元:名师作文课(实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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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写个好的开头

写作文难不难?不难。你只要做好三件事就行:想一个好的开头,想一个好的结尾,然后从头写到尾。什么叫好的开头?什么叫好的结尾?我们一直在探讨这个问题。我劝你们千万别在写作之前背上三座大山,给自己设定目标说一定要写一个好的开头,否则你们就有可能写不下去,心态被完全打乱了。因为作文的开头是有不同的验收标准的,有的人认为这样好,有的人认为那样好。这个验收标准,就在每个写作者自己的心里。就算我们精心设计一个开头,也许仍会陷入误区。我们构思很久,觉得这个开头很好,能把读者“镇住”。但是很有可能一写就失败了,这会让你丧失信心,会让你觉得作文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好的开头。但是我觉得好的开头是存在的,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验收它的功用。什么叫功用?就是它有什么用,为什么要用这个开头?我希望我讲的这些内容,对你们平时说话也有用。当你决定要和其他人交流的时候,你得考虑从哪儿说起。这不是随机选择的,你在思考要这样做的时候,你一定要知道它有什么用,你才要这样做。

早先,我写作文开头时,到处找书。名师们总结的开头策略有三条的,也有七条的。我见过最多的居然总结了十条,抄录如下:“一是交代写作动机,二是揭示全篇内容,三是开门见山点题,四是利用精彩事例,五是交代写作背景,六是引用神话传说,七是进行议论抒情,八是引用名人名言,九是进行景物描写,十是提出设问启后。”这些方法我都试过,但我觉得这些不好记也不好用。听我的,好的开头只有两条原则:“先让人记住,再让人明白。”

比如《三国演义》中的第一句话:“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在这句话之前还有一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念也念得,唱也唱得。《红楼梦》中的第一句话是“此开卷第一回也”。《水浒传》的开篇诗曰:“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西游记》的开篇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四大名著里开头好的只有《三国演义》。

列夫·托尔斯泰的作品里开头最好的是《安娜·卡列尼娜》:“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还有一种翻译更直接:“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个不同。”我印象中还有一个好的开头:“老槐树上吊着一个人。”这是小说《平原枪声》的第一句。有的人可能质疑这些不是作文是小说。这些当然也是作文,作文不以长短论。

八一电影制片厂有位女导演王少岩,有才华守纪律,领导让拍哪部电影就认真去拍哪部。八一厂的导演们爱拍战争片,分到王少岩就剩下一部歌剧片《红鹰》了。片子拍完很成功,但没有战争片的动静大。下一轮分片子,分到王少岩的又是一部歌剧《红珊瑚》。王少岩没有抱怨,她认为上一部歌剧片不是不好,而是没有一首能满世界流传的好歌。这回,她像布置写作文一样,要求编剧赵忠和单文写一首好听的歌放在开头。“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团火焰出水来,珊瑚树红春常在,风波浪里把花开。哎!云来遮,雾来盖,云里雾里放光彩。风吹来,浪打来,风吹浪打花常开……”后来,这首歌被正式纳入歌剧中,穿插着唱了三遍,流传至今。如果这是一篇作文,头开得可真棒啊!好的电影歌曲能让你完全忘了电影,比如《大海啊,故乡》(电影《大海在呼唤》的插曲)、《敖包相会》(电影《草原上的人们》的插曲)。

说了先让人记住,再说什么叫让人明白。有人物让人物登场,说事情让事情开端。单口相声和说评书的演员一开场,先要来首定场诗。一是让现场安静下来,把观众们的注意力集中起来。二是为即将演出的内容做简要介绍。说白了是让各位看官掂量一下值不值得听,值不值得看。定场诗这么重要,一定得有点儿绝招,通常是一个“包袱”。“天上冷嗦嗦,地下滚绣球。有馅是包子,没馅窝窝头。”“铁甲将军夜度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大年初一头一天,过了初二就初三,初一十五半拉月,六月三十整半年。”

在作文中,开头未必指第一句,可能要兼顾到第一段甚至第二段。这是由前述所指任务决定的。你不会忘了前述所指任务吧?先让人记住,再让人明白。适时重复亦能起到强化作用。

你们看过《茶馆》吗?可能很多人看过书、话剧、电视或者电影。现在咱们就当话剧《茶馆》是一篇作文,它真是有一个好的开头。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它的群戏特别难,大幕一拉开,舞台上有那么多人,每个人都在说话。这些人中间除了来回走一圈的群众演员,绝大部分是后三幕要上场的人物。从理论上来讲,我们演一出话剧,或者写一篇作文,除了要把故事发生的年代介绍一下,人物挨个儿介绍一下,还要把背景介绍一下。怎么办,谁来介绍?如果是王掌柜站在门口给大家讲,我们的茶馆是什么时候开的,他讲完就得一个小时,还怎么开头呢?

老舍先生想了一个非常聪明的办法,设计了一个人物叫大傻杨。这个大傻杨是个要饭的,以前要饭的都会“莲花落”(也有叫“数来宝”)。一开场,老舍设计的那个人物大傻杨就打着板说:“我大傻杨,打竹板儿,一来来到大茶馆儿。大茶馆,老裕泰,买卖兴隆真不赖。茶座儿多,真热闹,也有老来也有少;有的说,有的唱,穿着打扮一人一个样;有提笼,有架鸟,蛐蛐蝈蝈也都养得好;有的吃,有的喝,没有钱的只好白瞧着。爱下棋,来两盘儿,赌一碟干炸丸子外撒胡椒盐儿……”讲茶馆里各种各样的人,这就是他的作用。他讲完,这个戏就开始了,舞台吊灯也跟着配合,照到谁,谁表演;照到哪儿,哪儿有声音——其他的区域都是黑的,这样就把每个人都介绍了。

请大家跟着我的思路重新回想一下,这是一篇作文的好的开头吗?太好了!是不是?这样一个开场,非常简单地就把所有的人物和事情都介绍清楚了。结构都搭起来了,再具体到每一桌的戏,就是一篇特别好的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