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霸
黄霸，字次公，淮阳阳夏人①。少学律令，喜为吏，以待诏入钱赏官。罪免，复入谷②，补左冯翊卒史③。冯翊以霸入财为官，不署右职，使领郡钱谷计。簿书正④，以廉称，补河东均输长⑤，复察廉为河南太守丞。是时俗吏尚严酷，而霸独用宽和为名。宣帝即位，召为廷尉正⑥，数决疑狱。守丞相长史⑦，坐不举劾长信少府夏侯胜非议诏书⑧，皆下狱，当死。霸因从胜受《尚书》⑨，积三岁乃出。累迁颍川太守⑩。
【注释】
①淮阳：郡国名。汉高祖时置淮阳国，都于陈（今河南淮阳）；东汉时改为陈国。阳夏（jiǎ）：县名。秦置，在今河南太康。
②入谷：向官府交纳粮食以买官或赎罪。
③左冯翊（píng yì）：治理京畿地区的行政长官，相当于郡守。汉时将京畿的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合称为三辅。
④簿书：记录财物出纳的簿册。
⑤均输长：官名。为郡国属吏，掌均输事务。
⑥廷尉正：官名。秦汉时廷尉的副职，为高级审判官，掌审理判决疑难案件。
⑦丞相长史：官名。为丞相的辅佐，职任颇重。
⑧夏侯胜：宁阳侯国（今山东宁阳）人。今文《尚书》“大夏侯学”创始者。曾官长信少府。
⑨《尚书》：儒家经典之一。又名《书》或《书经》。是现存最早的关于上古典章文献的汇编。
⑩颍川：郡名。秦时置郡，地理范围为今河南中部及南部地区。汉代治所在阳翟（今河南禹州）。
【译文】
黄霸，字次公，淮阳阳夏人。少年时学习法律条令，喜好为官，以待诏的身份捐钱而得官。后因罪被免职，再次通过捐纳粮食获得官职，补任左冯翊卒史。左冯翊因为黄霸是通过捐纳财物而当的官，于是不委以要职，只让他负责郡里钱粮收入的会计工作。他不做假账，以清廉著称，补任为河东均输长，又因在察举时被评为清廉而担任河南太守丞。当时一般的官吏执法都讲求严酷，而黄霸独以宽厚平和著名。汉宣帝即位，召为廷尉正，多次判决疑难案件。后暂代丞相长史之职，因为没有举报长信少府夏侯胜非议诏书而被论罪，和夏侯胜一道入狱，按罪名当被处死。黄霸因此有机会跟从夏侯胜学习《尚书》，过了三年才被释放。后来累官至颍川太守。
时帝垂意于治，数下诏书，吏不奉宣。霸为选择良吏，分部宣布诏令，令民咸知上意。使邮亭乡官皆畜鸡豚①，以赡鳏寡贫穷者。米盐靡密，初若烦碎，然霸精力能推行之。尝欲有所司察，择长年廉吏遣行，吏出不敢舍邮亭。鳏寡孤独有死无以葬者，霸具为区处，某所大木可以为棺，某亭猪子可以祭，吏往，皆如其言。吏民不知所出，咸称神明。长吏许丞老，病聋，督邮白逐之，霸曰：“许丞廉吏，虽老，尚能拜起送迎，重听何伤②？”或问其故，霸曰：“数易长吏，送故迎新之费及奸吏缘绝簿书盗财物，公私费耗甚多，皆当出于民，所易新吏又未必贤。凡治道，去其泰甚耳。”
【注释】
①乡官：古代乡中官吏办公的馆舍。
②重（zhòng）听：听觉不灵敏。
【译文】
当时皇帝专心于治理天下，多次颁下诏书，但是官吏们却不奉命宣布。黄霸为此挑选了优秀的官吏，将他们派到各地去公布诏令，让百姓都知道天子的旨意。他让在驿站和乡官中都饲养鸡、猪，以此来赡养那些鳏寡贫穷的人。柴米油盐，公事繁琐，但黄霸都竭尽全力地去推行。他曾想调查某事，选择年长的廉吏前去调查，廉吏在外不敢入住驿站。郡中鳏寡孤独者有的死了无法安葬，黄霸都为他们一一处理，某处有大树能做棺木，某亭有小猪可以用作祭祀，官吏前去办理，果然都如他所说。官吏百姓不知道他如何得知这些的，都将他奉若神明。长吏许丞老了，耳朵也聋了，督邮告诉了黄霸，想要弃置不用，黄霸说：“许丞是廉洁的官吏，虽然老了，但还能应付官场拜起送迎之类的例行公事，耳朵不灵有什么关系呢？”有人询问其中的缘故，黄霸说：“多次更易长吏，送旧迎新的费用，以及狡猾的官吏乘机销毁账册、盗窃财物，公私消耗会很大，而都得由百姓支付，所更换的新吏又未必贤德。大凡治理百姓之道，只要做得不要太过头就行。”
霸以外宽内明，得吏民心。户口岁增，治为天下第一。征守京兆尹①，坐乏军兴②，连贬秩，有诏归颍川太守，官以八伯石居。治如其前，前后八年，神雀数集，天子以霸治行终长者，下诏称扬，赐爵关内侯，黄金百斤，秩中二千石③。数月，征为太子太傅④，迁御史大夫⑤。五凤三年⑥，代丙吉为丞相⑦，封建成侯。霸材长于治民，及为相，功名损于治郡时。为相五岁，薨，谥曰定侯。
宽和廉靖，霸本色也。为相讵一宽廉能办？用许丞廉，聋老不废，此法于末世剧地不宜效⑧。
【注释】
①京兆尹：官名。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始置，为京兆地方长官。与京畿左冯翊、右扶风合称三辅。
②乏军兴：古代违反军律的一种罪名。耽误军事行动或军用物资的征集调拨，叫乏军兴。
③中二千石：汉代二千石官员里级别最高的一等。月俸为百八十斛。
④太子太傅：官名。太子的老师。
⑤御史大夫：官名。地位仅次于丞相，职掌监察、执法，管理重要文书、诏令和图籍等。
⑥五凤：汉宣帝刘询年号（前57—前54）。
⑦丙吉（？—前55）：字少卿，鲁地（今属山东）人。为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
⑧剧地：繁杂难治之地。
【译文】
黄霸以对他人宽厚而内心明察，深得官吏百姓之心。郡内户口人数每年都在增加，治理情况为天下第一。他被征召代理京兆尹，因为违反军律而被论罪，连番贬职，有诏让他回到颍川担任太守，俸禄为八百石。他治理郡县一如从前尽心尽力，前后八年，祥瑞的神雀数次聚集，天子认为这是黄霸治理郡县带来的吉兆，下诏称赞表扬，赐予关内侯爵位，赏黄金百斤，俸禄中二千石。几个月后，又征召为太子太傅，升任御史大夫。五凤三年，代替丙吉担任丞相，封建成侯。黄霸擅长治理百姓，当丞相之后，名声不如当年治理郡县时。担任丞相五年后去世，谥号为定侯。
宽厚温和逊让谦恭，是黄霸的本性。不过当丞相岂是仅仅宽厚和廉洁就能胜任的？看重许丞的廉洁，不因其耳聋年老而弃置不用，这种做法在乱世和难以治理的地方是不宜效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