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北京闪闪发光:30个小人物的北漂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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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为了考研,他在清华大学租房三年

2011年,清华大学6号教学楼暑期也对外开放,我常常混在学生堆里去蹭自习室的座位看书,久而久之座位就固定在某个教室了,但偏偏不巧有一个男生每天都在教室里剧烈的咳嗽。

时久天长,一个自习室的人都渐渐熟悉起来,一对儿考人大的小情侣暗地里称呼那个男生为“咳嗽男”,这个外号就自然而然在他背地里传开。

起初大家对咳嗽男有些反感,毕竟教室里大部分人都是复习考研的,时间紧任务重,分分钟都用在做题背资料上,有人成天咳嗽,实在搅扰清净。久而久之咳嗽声竟也成了这个自习室一种标志。

咳嗽男叫郑植,身高大约一米六五,不胖不瘦,浓密的黑发是卷起来的,总是身着一件有些洗发白的蓝T恤衫,踩着一双凉拖进进出出。他年龄看起来一点不像个学生,倒有点像个奶爸的年纪了。

有一天我下班后在清华食堂吃饭,碰巧郑植端着餐盘坐在了我这一桌,同在一个教室的那份尴尬才被这份不期而遇给打破。

“你考哪个学校?”郑植边吃边问我。

“我就是喜欢学校的氛围,过来坐坐,我就住五道口,你呢?”

“我考社科院,今年是四战了,我都25了。”郑植毫不避讳地说出年龄,比他还小两岁的我竟然无言以对。

“你这次肯定成功。”看着他长长的卷发有些挡眼睛了,我不禁觉得有点心酸。

“必须的。”

快速扒完饭,郑植先一步回到自习室了。

清华园的夏天是极美的,每天有无数的游客流连在水木清华的荷塘边,观望在百年古建筑的草坪前,还有行色匆匆与二校门的合影人群,换了一批又一批。

但总是固定出现在校园里的还有这样一群人,他们骑着破旧的二手自行车,穿着朴素到简陋的衣服,提着憋气球一样的褶皱书包,拿着保温杯,不断往返荷园这样的教工食堂与自习室之间。

盛夏的校园,考研军团的教室里除了窗外的蝉鸣就剩下翻书的声音了。

在清华这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大学里,很多夹杂在其中的外校毕业生甚至是已经工作的人,他们相信在这样一所高等学府复习,那种天然亲近的氛围可以更接近梦想。

郑植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个,已经三次考研失败的他消耗的不止是三年的青春,还有他极力节约的生活费。

第一年来清华时,他借住的是一个同乡学弟的宿舍。学弟恰好在校外实习,那几个月,郑植就免费在大北京度过了干冷的冬天,但不幸的是社科院他没考上,总成绩了30分之远。

学弟毕业后,一心再战的他不得不另谋他处。因为没有经济来源,他的考研经费还是靠种地的父母来救济,省钱就成了最大的生活目标。

在清华的一些内部论坛上,他找到了不收中介费的业主直租房。

虽然房子非常简陋,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而且还是和6个人合租,但郑植非常满意,因为他可以直接住在清华园里面了,每个月400块,他觉得幸运。

来北京的第二个冬天,北京的雾霾非常厉害,郑植很努力,可惜他依然与社科院失之交臂,暖气坏掉的老房子,还让他患上了慢性支气管炎。

亲戚朋友同学都劝郑植找工作吧,毕竟他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父母供养他实在是艰难的。

郑植的父母偏偏无条件的支持,出成绩那天,父亲打来电话:“这次不就差三分吗?再复习一年,肯定能成。”郑植咳嗽又犯了,他匆匆挂断电话咳出一堆眼泪。

他把房子又换到了清华校外。五道口这个地方,你永远想象不到有更破的房子在等着你,而且标着与难以下脚的居所无法对等的价格。

郑植看了又看,挑到房东鄙夷的眼神能飞出刀子,最后决定和一个同样拮据的民工兄弟住上下铺,一个月是280块,平房的厨房,厕所都在院子外,不堪入目。

能让郑植觉得干净的,只有心里那道梦想了。

遇见郑植的那个冬天,北京的雾霾依然浓厚地难以透气。晚上下自习,我捂着嘴巴匆匆往地质大学的方向走去,郑植骑着自行车过来打招呼。

看他在12月依然穿着单薄的旧棉袄,我忍不住问他有没有吃咳嗽药。

“随身甘草片!”他风一样骑车又掠过。

现在想来,甘草片已经是国家禁药了,容易成瘾也不能长期服用。廉价的生活里,只有心中那束光是可贵的。

随着工作变动,我的居所又从五道口搬到了金台夕照。再回到清华园,已经是又一个春天了。

从一起上过自习的朋友那里得知,当年我们那个教室里的考研大军,居然只有“咳嗽男”郑植最终考上了。

考人大的小情侣因为不接受调剂,最终选择了在北京工作。其他落败的人不知所踪。

和先生一起再去清华园的时候,我经常会想到那个曾经苦苦啃书本,啃到剧烈咳嗽的郑植,把这个传奇的故事讲给先生听。

“他还算幸运啊!终于是考上了社科院。”先生感叹。

“是的,听说还有人考了六年,仍旧蜗居在清华园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