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拐角是黎明（五）
“小李总还是注意些分寸的好。”苏子枫神情淡了下来。
李睿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刚想说些什么，身后的陈玥就已经追了上来，紧紧地攀住了他的胳膊：
“小李总，你……你今天能送我回家吗？”
“嫌上次被狗仔拍得还不够？”李睿微蹙着眉头。
上回被她磨得没办法，送她回家的时候就被拍到过一次，虽然说也算是一桩风流韵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多这么一朵“桃花”，只会让股东觉得自己不可靠，并不会给自己加分。
再者，这陈玥他也并不那么感兴趣了，他倒是也没有那么闲。
“可……可是，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你就不能陪我一会儿吗？”陈玥有些委屈，眼里也泛起了泪花，咬着唇瓣看向他。
但此时他却一心想要摆脱自己，去跟那个“风小姐”热络……
“不是说了吗，今天出了这么多事情，公司里……”
趁着李睿被缠住的功夫，苏子枫瞥了一眼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服务员，转身就走。
“你来做什么？”她放缓步伐，余光果然瞥到那个服务生追了上来。
“担心你。”男性磁性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苏子枫的心尖为之一颤，放在身侧的手也紧了紧。
“李立调查了你今天的行踪，我知道你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告诉我。”
言茗一直低垂着头，微微躬身，走在她的右后方，声音正好能顺着风向飘入她的耳朵。
如果细看不难发现他的步调和苏子枫的一致，甚至还在模仿着她走路的步距和节奏。
苏子枫眼底冰冷的深渊里泛起了些柔波，但又很快消散开来，步伐却是一再地放慢。
她抬起右手微微侧身，状似不经意间望向右前方正散发着惨白的光的路灯，顺便将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脑后，眼睛却是瞄向了身后的那人，却不曾想那人也正好抬起他浅咖色的眸子向她望来。
尽管言茗看似一直在低头看着前方的路，但注意力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
他感受到她的步伐一点一点地放缓，他的嘴角也带上了笑意，余光看见苏子枫抬头望向别处抬起了手，便也下意识地看向了她，却不曾想一切不过是掩饰。
那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就连路上疾驰而过的汽车引擎声、鸣笛声似乎也一下子静寂。
两人同时停住了步伐，似乎是忘记了还要前进。
远处那显得有些惨白的刺眼灯光照亮了苏子枫的侧脸，连那双眼睛里也似乎有了璀璨星光，而那星光在这一瞬间只属于他。
他站在阴影里，尽管还是微躬着身，但也和踩上了高跟鞋的苏子枫平齐，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有些近了。
虽然他的脸都没入阴影，但她依然能看清那双浅咖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
苏子枫自然地放下手转过了头，却是显得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脚尖。
低头的那一瞬间，刚刚别到耳后的碎发便又垂了下来，挡住了那姣好的脸颊轮廓，也挡住了身后的人有些灼热的目光。
“风小姐。”一声轻唤拉回了苏子枫的思绪。
她缓缓停住脚步，敛起神色，向那个给自己开门的保镖点了点头，站在车门旁看向“服务员”手中还捧着的红木匣子。
言茗将匣子交到了苏子枫的手里，但却没有松手，抬眼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
苏子枫触到他的视线，脸上好不容易有些消退的绯红又慢慢的爬了上来。
“你怎么回来？”她低声问道。
这辆车就是李立给她安排的，众目睽睽之下，一身服务员打扮的言茗自然是不可能上李立的车的。
她余光注意到那个帮自己开门的的保镖十分自然地向他们这边走了一步，面向大门口笔挺地站着，正好挡住了他们手上的动作，从外人看来不过就是顾客和服务员的正常交流。
“我还有些事，你不用担心，这是自己人，你叫他小全就行。”言茗指着那个保镖对着她嘱咐道。
既然已经猜到了言茗的身份，苏子枫也知道他来睦州绝不是来观光旅游的，因此也没有多问：“早点回来。”
“放心。”言茗笑答，只是灯光太远，夜色太深，掩盖了他眼中的忧虑复杂。
。
车外的景物在飞快地倒退，仿佛是笼上了一层不断变换色块的纱布，让人眼花缭乱，也很难抵挡迷幻，揭开迷乱。
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言茗的身份的呢？
大概是从第一眼在那个小巷见面开始，苏子枫就已经起了疑心，哪一个教化者实习生会穿上新研发的衣料？
且不说实习生的穿着用度都是被管控的，就说这衣料也并非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它在今年一月份刚刚发行，而教化者实习生去掉实习考核期也要至少历经一年的封闭式训练，那么，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况且一般人也很难注意到这种宣传力度不大的新型材料，苏子枫也只是偶然间看见这种材料防水，能够保护随身携带的各种电子设备，才多加关注了些。
再加上言茗后来一系列的举动……
苏子枫蹙起眉头，作为一名功勋卓著的二级警督，尽管年纪轻轻却不应当犯这些低级错误，也就是说——
这些破绽是言茗故意留下的。
目的……
她缓缓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过去模糊的记忆伴随着隐隐的钝痛慢慢清晰，连同梦中喊着她“小枫”的脸也和言茗的重合……
不，他也未必是友非敌。
因为他身上还有一个最大的疑点——
他为什么要扮作教化者实习生接近自己？
尽管现在苏子枫已经接到了组织的密函——通知了她言茗的身份并且告知其正在进行机密行动。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教化者实习生的身份，为什么偏偏言茗的考核官是她？
按理说这种通知应该是提前告知她的，组织有可能出现这种纰漏吗？
她闭了闭眼，现在的局面犹如是被小猫挠乱了的毛线绳，不过那些毛线绳终归是有头有尾，这背后的小猫就未必会露出头尾来了。
苏子枫打开了手上的红木匣子，隐隐有香气飘出，也不愧是极珍贵的檀香紫檀。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面的东西太珍贵，那就是于夫人的脑子不太好使——用这么珍贵的木材装一个看起来毫无价值的石头。
不过，这石头倒也的确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普通，她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见过这块石头。
更准确地说，是化石。
这是一种外星球的生物化石，上面有会发光的矿物质，苏子枫曾经在她父母的实验室里偶然间看见过。
按理说，尽管现在对于这方面的研究并不“吃香”，但像这种重要的研究对象不可能轻易就沦落到普通人的手上，更别说被当做物件随意拍卖。
苏子枫的父母本就是科研人员，当时恰好他们的前同事得到了这块化石，来找他们帮忙。
不过那时候她的父母跟言茗的父母刚刚打算成立教化者组织，魔化者盛行，因而这方面的研究就耽搁了下来，后来那块化石也就不知所踪了。
要是苏子枫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最后那块化石是存放在新建成的教化者组织的实验室里的，据她所知，这些年来并没有人打报告转移这块化石。
但是现在这块石头出现在这种场合……
苏子枫摇下车窗，春季夜晚微凉的风拂过她耳边碎发，清泠泠的月光却点不亮她深邃的黑眸。
。
窗外树叶飒飒的声音透过玻璃传入了屋中，白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我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屋里的人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信号屏蔽器。
“嗯，放心，拿到了，是一个改良过的鲁班锁。”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是开了变声器，音色有些怪异。
那人舒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放松了些，姿态都自然了些许：“没有被发现吧？”
他退后几步在一边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只是眼中还带有几分警惕，几分严肃。
“没有，她大概是怕我‘调虎离山’，没敢追上来。”
“那就好，其他你发现的东西你就邮件上发给我吧。”他把玩起了手上的信号屏蔽装置。
“行。”
他挂了电话，眯起眼盯着手机和信号屏蔽装置，半晌没有说话，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跳动了起来——
会是他吗？
那人抬起头看向正面对他的窗户，眸光幽深，窗户上倒映出了他的面容……
。
“怎么不开灯？”言茗刚刚回到自己父母留给自己的公寓，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喻炎他再了解不过，这个点他应该还没睡，这么晚不开灯也不大像是他的作风。
他换好鞋伸手去摸玄关旁的开关，却突然顿住了，视线一点点地向客厅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套公寓和苏子枫那一套正巧是面对面的关系，它们的布局差不多，玄关出来就是客厅。
尽管有短暂的适应黑暗的几秒钟，但他依然能感觉到客厅的沙发上有人。
“是谁？”
“哈哈，不要这么紧张嘛，Samyasa。”
“啪”，客厅的灯光亮起，年轻男人正托着红酒杯懒散地坐在沙发上，旁边是站得笔直的白种男人，而那不苟言笑的人脚边正躺着不省人事的喻炎。
言茗看向喻炎：“他怎么了？”
“放心，你的朋友正在做一个好梦，他对你这么重要，我怎么可能让他出事呢？”Satan殷红的嘴唇勾起一抹笑，“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言茗走过去站在他对面。
“不欢迎？”Satan抿了一口红酒，却没有等待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说道，“我怕我再不来，有些人的心就要飞走了。”
言茗无视了他若有所指的眼神：
“我说过，任务我会完成，但是您应该知道她在教化者组织里的级别有多高，也应该领教过她的本事。”
“哦？”Satan挑眉看向他。
言茗：“我只是需要时间。”
“好吧，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Samyasa。”
言茗微不可见的地深吸了一口气：“不会，Satan。”
“走吧，Azazel。”Satan喝完酒杯里的最后一口红酒，道。
“是。”
言茗沉默地站着，直到背后传来大门自动上锁的声音。
他走到窗边，犹豫着最终还是掀起了帘子一角，看向已经是漆黑一片的对面。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将帘子一把推开，仰头看向了正挂在半空中的圆月，缓缓闭上眼。
月光照亮了他整个脸庞，显得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月光之下，仿佛是月亮派来的使者，只是那眼中的凝重却夺了他通身的和谐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