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拐角是黎明（四）
“小李总过奖了。”苏子枫嘴角牵了牵，旋即就离开了他的怀抱。
李睿配合着她的舞步，蓝色的裙摆如同本是含苞待放的花朵般绽放开来，一股清苦的幽香更甚了些。
他心念一动，在她转了一圈之后将她又拉回到自己的怀里。
苏子枫垂下头，眼中暗芒闪过，没有被他牵着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抵在了他的胸口，但还不等她收回那只手，李睿已经握在了手掌心。
“听说你是被于总送给那个老头子的？”他冷不丁地问道，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
“我相信于总也是个聪明人，不可能没有交代过你什么，对吗？”
李睿低头看向怀中佳人那一双神秘迷人的黑色眼睛，嘴角挂着温柔似水的笑意，任谁看来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面孔。
但苏子枫却是微不可见的嘴角一僵。
伪装出一个“风素”的身份并且被于和选中其实并不难，因为任务时间紧凑，苏子枫急需一个能够接近李立身边的合理理由，因而也只能出此下策，但是她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这件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得多，她本来只想着完成任务，左右不过是李立这个关键人物，但是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忽略了次要人物的重要性。
就如同是蝴蝶效应，在改变李立的同时她势必要影响到他人的人生轨迹，比如于和，比如李睿，再比如他身边的许多人。
根据常翊他们掌握的资料，李睿早就有了“谋权篡位”之心，其中定有些故事——
这些年里至少表面上李立对他这个儿子还是不错的，李睿犯了什么事儿也大多都是他出面摆平的。
但若是父子关系和睦，李睿又怎么会起了这个心思？
再经过刚才李立和李睿的那一番明里暗里的较量……这“父子不睦”的传言怕是八九不离十。
苏子枫微不可见地轻叹一声，是她考虑不周。
李睿见她并不答话，面色晦暗，以为是自己说对了，微微挑眉继续小声道：“我可以帮你。”
“小李总慎言。”她不为所动。
教化者组织规定，尽管是在休假期间，教化者也需要找一个单位或者机构去“采样”，也就是观察社会上民众的实际生活，并在假期结束的时候做成报告上交组织，期间可以请求组织给予一定的帮助。
早在苏子枫刚到睦州的时候，她就请求组织上给她在蒲溪小学安排一个实习生职位。
但在她去蒲溪小学见校长进行“面试”的同时，就接到了临时委派的任务电话，也是那一天，她遇见了朱萝。
自从那天开始她就和常翊开始布局准备，现下任务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时间更加紧凑了，如果最后实在没有办法，那么苏子枫也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当然，这是下下策。
她倒也不怕于和查出什么破绽，这种事情她的组员们早就驾轻就熟了，若是这点事情都办不好那她的小组还是趁早解散得了。
只是现下，苏子枫并不敢轻易回应李睿的话。
世界上只有永恒的利益，作为杰出的商人，这对父子一定懂得这句话的意思，他们心里未必会把于和当成自己人来看待，即使是“臣子”也得分个“忠”与“奸”。
万一这李睿并不是像传闻的那般与他的老子有龃龉或者是个以集团利益为重的人，刚刚明里暗里和他老子抬杠只是一场戏那她岂不危险？
即使是这父子俩真的如传闻那般不和，且不论于和到底有没有说些什么，如果苏子枫现在就露了底儿轻易相信了他，相信李睿也是绝不敢用她的。
谁愿意找一个脑子不太灵光，心思不太玲珑的队友呢？
更何况，她更应该顾虑的还是李立的身边到底有没有魔化者的窥伺。
“风小姐是个聪明人，考虑清楚了就来找我，我可以帮你，随时恭候。”李睿倒是不介意，潇洒地笑笑，便利落地退开了身，向苏子枫行结束礼。
苏子枫也对着他行了屈膝礼，便退了开来去到了站在一边休息区的李立身旁。
李睿直起身看着那穿着一袭蓝色晚礼服的如精灵般美丽神秘的女人，鼻翼似乎还有她身上的清苦幽香，他微微眯眼，眸光深邃。
她特别像一个人，尤其是那双眼睛，真想将她圈在自己的身边。
他放远了视线，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看向这边的李立。
刚刚一时忘了时间，一连跳了两支舞，他余光瞥见李立和陈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李立拉拢陈玥倒也未必是真的想要在他身边安插人，有些时候种下一颗不起眼的种子往往可以有意想不到的妙处——
希望陈玥能识相些，认清自己的身份，否则……换一个女朋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刚刚他跟那个“风素”讲的话……
她的确表面上是于和送给李立的，这些年里尽管于和看似实力比不上李立，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暗中也筹谋了不少。
这些李睿能够察觉到李立也未必察觉不到，只是他可不介意用一些利益来换取一些他想要的东西。想要有“得”，必定得“失”。
这规矩他还是懂得的。
苏子枫走到李立身边的时候，陈玥已经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有些不对劲。
她并没有过多纠结，一直盯着陈玥的目光在李立父子两人之间周旋着，终于撑到了拍卖开始。
这是于和的夫人举办的慈善舞会的流程，而这拍卖会便是重中之重。
于和虽说实力比不上李立但他夫人却是个长袖善舞的角色，人缘极好，他能有今日一番事业绝对少不了他夫人的扶持。
不过苏子枫却觉得无聊得很——这场拍卖会和她这个穷人有什么关系？
但还不等她打完一个哈欠，一件拍品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块发着光的石头，它看起来不过巴掌大小，只是舞台上有大屏幕将在展台上的石头投放的清清楚楚。
台下的人眼神懒散，显然一块破石头并不能使他们感兴趣。
“这是由我们的于夫人捐出的，据说这次曾经是一户人家的镇宅之宝，因为遇到了些困难才将这块石头出手给了于夫人。”
主持人脸色不变，依旧满面微笑地介绍着身侧升起的展台上被玻璃防护罩保护着的石头。
苏子枫握在一起的双手微微紧了紧，没有在意主持人的话，只是盯着大屏幕上的画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块发着蓝光的石头正中心里面包含着什么东西。
主持人扫了一眼底下的买主们，看见他们脸上听见是于夫人捐出的终于正视的眼神姿态，满意地加大了嘴角的弧度，继续说道：
“别看这只是一块石头，它能自行发光，并且传闻它有趋福避祸，扭转时运，镇家护宅之效，最重要的是……它能旺财运哦。”
“如果真有这样的效用，那那个人干嘛还要出手这个所谓的‘镇宅之宝’呢？”坐在苏子枫身边的李睿小声吐槽。
“这块石头没有底价，请出价。”主持人却并不觉得自己的话自相矛盾，笑容自然得体。
苏子枫一双黑眸中添了几分暗沉，双手也握得更紧了些，身体瞬间绷紧。
尽管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小时候见过的那块石头，但看那形状大小至少外表看来是大差不差了。
只是以现在她的身份就算是有钱也不能随意喊价，这样一来怎么才能出价带走这块石头？
她有些为难，却还是放松了身体，将手搭在了椅子扶手上，扶着扶手的手指指节却泛白。
就算现在不能直接出手，至少也要记住是谁带走了这块石头。
这个慈善拍卖会本来拍卖的就是一些这些商贾富豪捐赠出来的东西，本就不是些宝贝古董，因而这块石头倒也不算上不得台面，至少人家还能发光不是？就当是看个野趣罢了。
台下座上的人多少也会卖于和一个面子，毕竟也只是块破石头，不会拍出什么惊天的价格来，对于这些人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于夫人也是众所周知的老好人，因而大家也不奇怪她会收了这块破石头。
“怎么，你喜欢？”李立瞥了一眼紧盯着拍卖站台的苏子枫，笑问。
她温婉一笑，笑容中还带着些腼腆：“只是觉得有意思，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会发光的石头呢。”
李立嘴角含笑，伸出左手覆上苏子枫的右手，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话就被人先声打断。
“既然风小姐喜欢，那我就拍下来送给你好了。”一边的李睿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也没有看李立的神色，直接侧过头对着她笑道。
他没有刻意放低音量，因而那边的陈玥也听到了，登时攀着李睿胳膊的手臂更近了些，看向苏子枫的眼神带上了明显的敌意。
苏子枫朝着陈玥柔柔一笑，回眸看向李睿，眉宇间染上些疏离，温声答道：“不必了，李总会帮我拍下来的，谢小李总的好意。”
李立挑眉看向已经回过头来朝自己递着秋波的佳人，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神态自得地靠在椅背上，也没有回头，右手拿起了牌子，高声喊道：“十万。”
“好的，李董出价十万，有比十万更高的吗？”主持人面带喜意，看向了场下座上的买主们。
本来出价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不会太低，但喊到了五万的价格直接翻了两倍倒也是足以让人小小地惊讶一把了。
苏子枫脸颊微红，含情看了一眼李立，小声道：“谢李总。”
“十五万。”李睿瞥了眼他们，心情有些烦躁，但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甩开了身边陈玥的手臂。
苏子枫听闻嘴角僵硬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刚刚婉拒他的话似乎有些……“绿茶”？
于是无奈之下只得回眸劝道：“李总会帮我拍下的，小李总和李总是一家人，何必计较这种小事？”
但她话音刚落就觉得似乎又有些不对劲，嘴角抽了抽，顿时闭了嘴，乖乖地坐着，不再插话，反正看这架势那块石头势必是她的掌中之物了。
果不其然，这边的李立又举起了牌子：“二十万。”
“二十五万”李睿紧跟而上，“既然风小姐也说了，我和父亲是一家人，自然是谁拍下的也不必太过计较，是吧？老爷子？”
他虽然脸上看似和平常并无二致，但那眼中明显带上了挑衅的味道。
李立眯起眼睛盯着自己的儿子，左手握上苏子枫的右手，嘴角的笑从来没有消失过。
一边的众人看这场面也是有些奇怪，但也都不敢多说什么。
尽管今天爆出来了一些负面新闻，但也不代表利隆真的会倒下，更何况今天李立本人参加了这个舞会也就代表着这件事情还没有严重到让他们焦头烂额的地步，大家的玲珑心里自然有一番思量。
有些热闹看看就行了，万一“祸从口出”就不好了，也幸而这个慈善晚会现场并没有记者，否则还不知道会被那些“妙语连珠”的记者编排成什么样子。
震惊！李立父子抢夺一情妇，在拍卖场大打出手？
呵，可真别说，倒还真的有些意思。
而身为中心人物的苏子枫更是有些懊悔，是因为近几年话变少了，所以连话都不会说了？
正当她和其他在场的人都以为李立要继续加价的时候，他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说的倒是，毕竟是一家人，不能伤了和气。”
李立收回视线，眼中眸光难辨，看向身侧的苏子枫向李睿抬了抬下巴，示意道，“还不谢谢小李总？”
苏子枫收敛起有些诧异的神色，神情自若，偏过头向李睿点了点头：“谢小李总，风素收下了。”
李睿眯起眼，越过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子：“风小姐客气了，不谢。”
两人暂时偃旗息鼓，之后的拍卖倒也进行得还算顺利。
只是苏子枫看似在认认真真地看着拍卖，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这父子两人无论怎样其实都与她无关，她只管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但考虑到在任务完成之后的格局，她还是有些忧心。
这李睿看起来心思不简单，倒也是李立接班人的人选，只是面对于和的虎视眈眈和集团内部的动荡，这样的内忧外患，他真的能处理好吗？
刚刚李立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来参加这个晚会就是为了挽回集团的形象，以一种悠然自得的姿态告诉所有人利隆控股集团并不会因此就倒下。
如果再在这个时候透露出父子不和的迹象，那就是雪上加霜了，更何况，这个所谓“风素”在李立眼里也不过只是个玩物罢了，因此也根本没有必要考虑她的感受。
李睿未必想不到这个层面，但他若是真的想要“篡位”自然是巴不得李立出错，看来也是不介意用一些利益换取一些他想要的东西了。
“风小姐，等等。”
苏子枫回头，眉宇间也看不见了任何疲倦的意思，只是眼里有些惊讶疑惑地看着来人：“小李总？”
拍卖会已经结束了，利隆集团的项目出了问题再加上李立身上的丑闻事件，李立自然是要去集团处理事务的了，也就留了她一个人回家。
李睿甩开了陈玥，大步走到苏子枫的面前，身后还跟着一名服务生低垂着头紧跟着他，手里还捧着一个红木匣子。
“风小姐，你的石头忘记拿了。”李睿从身后的服务员手上接过了那个红木匣子。
苏子枫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落在了那个服务员的手上，但她的眸光却在瞬间凝住，不知是悲是喜。
“谢谢小李总，不过这石头不小，我怕是拿不动，就让他拿着跟我送到车上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李睿看了看细胳膊细腿的苏子枫，笑笑：“也好。”便把那个盒子又递回给了身后的服务员手里，低声吩咐了一句，又指了指门口的车子，大约是交代他跟着苏子枫送到门口的车上云云。
他吩咐完就转过头向苏子枫走近了几步，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跟风小姐说过的话，风小姐可千万放在心上了。这块石头就当是见面礼了。”说罢李睿便伸手将她垂在脸颊边的一绺秀发别在耳后。
无人看见，那捧着匣子的服务员眼底幽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