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族的航游
加冕礼之后,法国人就在焦急地等待君主国的新动向,他们对此喜爱极了;近百位王族乘希腊游艇阿伽门农号出游,令法国人欢娱莫名。伊丽莎白女王[11]加冕礼成为令人动容的题材;王族的航游是个有趣的片断:诸王穿戴得像普通人,犹如德·弗莱赫和嘎亚伏尔[12]笔下的喜剧人物一般;这些数不清的好笑情景由玛丽—安托万内(Marie-Antoinette)[13]穿戴如卖牛奶女人这种类型的矛盾引出。这般娱乐的病理现象是严重的:人们既然以矛盾为乐事,则意味着其中的两项必遥不相及;换句话说,诸王具有超出常人的特性,他们暂时模仿某些平民生活形态的时候,只能通过不自然的化身,甚至以潜在的屈尊俯就的方式进行。炫耀诸王也能过平凡的生活,就是承认这种状态之于诸王并不比超凡入圣之于常人更为自然,就是确认国王仍然具有神授的权利。
如此,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的动作在阿伽门农号上却有了过分唐突的性状,犹如奇思异想之中常情冲越了自身本来的领域:诸王自己刮胡子!我们的大报名刊把这一举动当作难以置信的奇特行为加以报道,仿佛诸王如此做就是认同了有使王威受损的风险,此外,就是公开展示他们所具的不可磨灭的信条。保罗王身穿短袖衬衣,弗蕾德丽珂女王着印花连衣裙,这意味着他们不再独一无二,在普通人身上也能看到同样的装束:从前,国王曾乔装成牧羊人,如今则将便宜的一价商店买来的衣服穿个十五天,这在他们身上就是改扮的符号了。还有一个平民身份的标识:早上六点钟起床。这反过来就是告诉了我们国王日常生活的理想状态:佩带翻边袖口,由仆从剃胡须,晚起。国王放弃了这些特权,将其压制为梦的不可言喻的幸福:他们做出极为短暂的牺牲,却固定了其日常生活的幸福标志,使之永存。
更可注意的,乃是我们国王的这种神话特性如今经由科学至上的途径已被世俗化了,但绝没有遭祛除,种性的纯粹程度(王室)界定了国王,犹如一条纯种幼犬,一艘大舟,这个完全封闭的幸运之所属现代诺亚方舟之列,其中保存了君主制的各个主要品种。人们甚至到了公开地估测配种成功可能性的地步;封闭在航行的种马场内,纯种们隔绝了所有杂交的婚姻,一切都为他们能够在自身之间繁殖而做好了准备(每年一次?);好比世上“哈巴狗”数目稀少一样,游船使他们聚集起来,不再游徙,构成了一块暂时的“保留地”(保护区),就像苏人[14]的猎场得到保护,这一人种的珍品也将获得呵护,很可能幸运地永存下去。
两大古老的主题混合在一起,就是神化的国王和物化的国王。但这神话的天国对尘世并非全然无害。最为精微的神话制作过程、王室航游的有趣细节,所有这些花哨的小故事充斥各大报刊,令读者陶醉不已,将这些呈现出来,最终却遭到报应。王子们坚信自身拥有重新回复的神性,以平民的身份(民主的方式)参与政治:帕黑伯爵下了阿伽门农号,去巴黎“密切关注”欧洲防务共同体的命运,年轻的西班牙王子胡安受委派去救助西班牙法西斯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