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案
转眼皇后之丧已满百日,乾隆追忆前尘往事,写下了著名的《述悲赋》,以寄托哀思:“信人生之如梦兮,了万世之皆虚,呜呼!悲莫悲兮生离别,失内位兮孰予随!”
乾隆越是对亡妻念念不忘,其心灵的创痛越是难以愈合,随之也越喜欢抓住皇后丧葬中的一些细枝末节兴师问罪,不依不饶。皇长子永璜、皇三子永璋先前因没有表露出足够的哀伤,已遭斥责和处罚,按说就可以翻篇了,可谁知乾隆竟又拿出来说事,而且口气比之前更加严厉。他说永璜所为不堪入目:“父母同去山东,最后只有父亲一个人回銮至京,做儿子的只要有一点孝心,他该多么悲痛啊,可是大阿哥却全然不介意,让他迎丧,他就当是平时当差,没有丝毫哀伤思慕的意思。”
永璋也同样被描述成一个毫无知识和教养的不孝之子,乾隆愤愤地训斥他俩:“你们都是朕所生的儿子,怎得如此不识大体,朕都为你们感到羞愧,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乾隆的雷霆之怒一发而不可收,先是对永璜、永璋说你们如此不孝,我恨不得杀掉你们,只是碍于父子之情才没有动手,但今后你们若不知追悔,不安分度日,就休怪我不客气。继而他又从“人子之道”转向立储继统,断然宣布永璜、永璋绝不可承继大统,大臣中如有人具奏要立他们为太子,“朕必将伊立行正法,断不宽贷。”怕别人不相信,他还对天发誓:“朕为人君,在寻常小事上尚且不食言,在此等大事上就更不会食言。”
自两个嫡子相继夭亡后,乾隆并没有准备立新的储君,永璜、永璋年纪尚小,也从未有争夺储位的言行。乾隆的这些想法真不知都从何处得来,只能说这时候的他因为心情过于悲恸,已无法用正常心理来加以推断了。
乾隆曾降旨要求在皇后百日丧期内,文武官员一律不准剃发,这本是满族旧习,也就是所谓的“祖制”,但大清会典律例中并无明确规定,不要说汉官,就是满员对此也都不太清楚。十三年前乾隆为父亲雍正办丧事,也说丧期内不能剃发,许多官员都未在意,丧期内就剃了发,当时朝廷并未追究,所以等到孝贤皇后丧葬,一开始不放在心上的亦大有人在,奉天锦州知府金文淳便被揭发在百日内剃了头,乾隆当即下令交刑部治罪,欲予以处斩。
刑部尚书盛安替金文淳求情,说:“金文淳是个小官,不识国制,而且他请示了长官后才剃了发,情有可恕。”乾隆怒道:“你是来为金文淳游说的吗?”盛安很有勇气,他毫不畏惧,当面反驳说:“臣作为司寇,只是尽职罢了,并不认识金文淳是何许人也,如果臣必须因逢迎君主而枉法,怎么能让天下的司法公平呢?”
乾隆气得暴跳如雷,立命侍卫拿下盛安,以“曲意徇私,市恩邀誉”为由,将其处以斩监候,而金文淳则判以斩立决。
不久,剃头案中又出现了江南河道总督周学健及其下属的名字,周学健在孝贤皇后二十七天的丧期一结束就剃了头,下属官员全部在百日内剃头。乾隆闻报后说:“文淳(金文淳)已拟斩决,岂知督抚中有周学健,则无怪于文淳。”就是说既然连督抚都涉案,金文淳不过是个小官,倒可以原谅了,于是他下令赦免盛安,金文淳由斩立决改为发配直隶修城赎罪。
乾隆的怒气转移到了周学健身上,他大骂周学健“丧心悖逆”,不仅自己违制,还令所属官弁同时效尤,“上下成风,深可骇异”。自古法不责众,周学健的下属官员很多,若一一处理,江南河道系统就要瘫痪了,乾隆只得采取杀一儆百的办法,下令将周学健逮捕治罪,江南总督尹继善明知此事,有意隐瞒,也遭到斥责,并被革职留任。周学健起初得到的处分是和金文淳相仿,即革职发配直隶修城赎罪,但后来发现周学健还有私下收受贿赂的行为,乾隆遂按贪赃罪赐令其自尽。
周学健是违制的第一个大官僚,但却不是唯一一个。湖广总督塞楞额、湖南巡抚杨锡绂、湖北巡抚彭树葵也在其中,而且如同周学健那里一样,有三名大吏带头,两省文武官员无一例外,全都跟着剃了头。按照周案的处理原则,乾隆也只拿三名督抚开刀,塞楞额是旗人,乾隆对旗人违制特别敏感,曾说旗人违制,即便可宽免也绝不宽免,他怒骂塞楞额“丧心病狂,实非意想所及”,令其自尽,杨锡绂、彭树葵革职。
在皇后死后的半年时间里,因丧葬掀起的政治风暴震动朝野,大臣们或被贬、或降革、或罚俸、或赐死,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大案,但乾隆并没打算止步,金川军营成为他即将出手整肃的下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