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裴仲谟[1]放兔行

兔饥食山林，兔渴饮川泽。与人不瑕玼[2]，焉用苦求索。天寒草枯死，见窘何太迫。上有苍鹰祸，下有黄犬[3]厄。一死无足悲，所耻败头额。敢期挥金遇[4]，倒橐[5]无难色。虽乖猎者意，颇塞仁人责。兔兮兔兮听我言，月中仙子[6]最汝怜。不如亟返月中宿，休顾商岩[7]并岳麓。

【注释】

[1]裴仲谟：裴仲谟（1045-1105），名纶，治平四年（1067）进士，时任河南舞阳县尉，与苏门四学士皆有密切往来。

[2]瑕玼：过错、过失。

[3]黄犬：猎犬。

[4]挥金遇：遇见慷慨挥金之士的机遇。

[5]倒橐（tuó）：倒出袋子里所有的钱物。

[6]月中仙子：指嫦娥。

[7]商岩：即傅岩，傅说在此遇见商汤并得到提拔，此处与同句之“岳麓”代指仕宦之路。

【译文】

兔子饿了就在山林中觅食，渴了就在河川中饮水。它与人类秋毫无犯，为什么人类非要抓住它呢？冬天百草都已经枯死了，它的处境又更为难了。上有苍鹰猎捕，下有猎犬追逐。被咬死了还不是最悲伤的事，最不愿意见到的是被攻击得面目全非。它是多么希望能够遇到一个慷慨的人，毫不犹豫地将它买下放生。虽然这违反了猎人的意思，但却是仁人的责任。兔子啊！兔子啊！听我一句劝：嫦娥是最怜爱你的人。你不如赶紧回到月亮去吧，不要再留恋凡间仕宦的道路了。

【赏析】

前录《次韵太守向公登楼眺望二首》之末句提及李斯父子在蔡州牵黄犬出城猎兔事，这即使不是当地的风俗，也足以成为熟悉经史者的一项娱乐活动。但是见到有人猎兔的秦观，却有着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想法。秦观所歌咏的并不是猎人主宰生杀的快意，而是对兔子无故见劫的同情与哀伤。这样的感触，除了源于善良的天性外，还是对北宋时期党争剧烈、许多人往往在无意间被贴上某党的标签而获咎的现实有感而发。当时新旧党争虽然暂时止息了，但是朝中洛党、蜀党交恶，又激起了“元祐党争”，秦观因苏轼的关系被视为蜀党，很可能也受到了许多政敌的攻击。在党争之下，曾经满腔热血的秦观想来定是感到十分委屈，此时的他心中所想的可能是“众女嫉余之峨眉兮”，又或者自怜是“误入政治丛林的小白兔”，凡此种种都强化了他的消极态度。但是，兔子尚能遇到秦观将它买下放生，秦观既已委质官家，又有谁能替他“赎身”呢？秦观也自知此生难再自由，于是在末尾只能以劝告兔子的口吻对自己说：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千万别再想着什么功名利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