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性
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1］。然才有庸儁，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2］，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是以笔区云谲，文苑波诡者矣［3］。故辞理庸儁，莫能翻其才［4］；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5］；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6］；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7］；各师成心，其异如面［8］。若总其归涂，则数穷八体［9］：一曰典雅，二曰远奥，三曰精约，四曰显附，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曰轻靡。典雅者，镕式经诰，方轨儒门者也［10］；远奥者，馥采典文，经理玄宗者也［11］；精约者，核字省句，剖析毫厘者也［12］；显附者，辞直义畅，切理厌心者也［13］，繁缛者，博喻酿采，炜烨枝派者也［14］；壮丽者，高论宏裁，卓烁异采者也［15］；新奇者，摈古竞今，危侧趣诡者也［16］；轻靡者，浮文弱植，缥缈附俗者也［17］。故雅与奇反，奥与显殊，繁与约舛，壮与轻乖，文辞根叶，苑囿其中矣［18］。
若夫八体屡迁，功以学成，才力居中，肇自血气［19］；气以实志，志以定言，吐纳英华，莫非情性［20］。是以贾生俊发，故文洁而体清［21］；长卿傲诞，故理侈而辞溢［22］；子云沈寂，故志隐而味深［23］；子政简易，故趣昭而事博［24］；孟坚雅懿，故裁密而思靡［25］；平子淹通，故虑周而藻密［26］；仲宣躁锐，故颖出而才果［27］；公幹气褊，故言壮而情骇［28］；嗣宗俶傥，故响逸而调远［29］；叔夜儁侠，故兴高而采烈［30］；安仁轻敏，故锋发而韵流［31］；士衡矜重，故情繁而辞隐［32］；触类以推，表里必符。岂非自然之恒资，才气之大略哉［33］！
夫才有天资，学慎始习［34］，斲梓染丝，功在初化，器成彩定，难可翻移［35］。故童子雕琢，必先雅制，沿根讨叶，思转自圆［36］，八体虽殊，会通合数［37］，得其环中，则辐辏相成［38］。故宜摹体以定习，因性以练才［39］，文之司南，用此道也［40］。
赞曰：才性异区，文辞繁诡［41］。辞为肤根，志实骨髓［42］。雅丽黼黻，淫巧朱紫［43］。习亦凝真，功沿渐靡［44］。
注释：
［1］情，指文学作品的内容；言，指文学作品的形式。形，表现。《诗大序》：“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文心雕龙·情采》篇：“五性发而为辞章。”《文心雕龙·知音》篇：“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中，指心。情隐于内，而言形于外。
［2］庸，平庸愚蠢。儁，同“俊”，才智聪慧。刚柔，指个性气质的刚柔之别。习，环境习染。雅郑，雅俗。《论语·卫灵公》：“郑声淫。”又，《论语·阳货》：“恶郑声之乱雅乐也。”
［3］铄，《说文》：“销金也。”与“烁”通，熔化之意。情性所铄，指人的“才”与“气”均为先天禀赋，本性所有。陶染所凝，指人的“学”与“习”均为后天形成，是学习和陶染的结果。笔区、文苑，均指文学创作领域，此处用当时区分文笔的意思，有韵者为文，无韵者为笔。云谲和波诡同，指文和笔的领域的变化都极其纷繁复杂。
［4］辞理，文学作品的形式和内容。这两句是说文章辞理的庸儁是和作家天赋才华的庸儁一致的。
［5］王叔岷《文心雕龙缀补》：“案‘风趣’犹风格，风格之刚柔，由人之气质而定。”气，作家的气质个性。这两句是说文章风趣的刚柔是和作家气质个性的刚柔相同的。
［6］《文心雕龙·事类》篇：“举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事义，指作品所写的具体内容。这两句是说文章事义的浅深是和作家学习水平的高下适应的。
［7］体式，作品的体制格式。古代文论中的“体”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体裁，二是风格。这两句是说文章体式的雅俗是和作家生活环境的习染有关的。
［8］《庄子·齐物论》：“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郭象注曰：“夫心之足以制一身之用者，谓之成心。”成玄英疏：“夫掝情滞着，执一家之偏见者，谓之成心。”成心：周振甫《文心雕龙注释》：“犹个性。”牟世金《文心雕龙译注》：“本性，指作者的才、气、学、习。”林云铭《庄子因》：“成心，谓人心之所至，便有成见在胸中，牢不可破，无知愚皆然。”
［9］总，综合。归途：形成不同风格的途径。穷，尽。八体：基本的风格类型是否一定归纳为八种，这是可以探讨的。例如中唐皎然在《诗式》中分诗的风格为十九种，晚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分诗的风格为二十四种不同境界。刘勰之所以分为八种基本风格，是参照《周易》八卦而来的。他认为八卦是宇宙间八种基本物质，而宇宙万物正是从这八种基本事物演化而来。文学作品是表现宇宙万物的，它的多种多样正是从宇宙万物的纷繁复杂而来的，如陆机《文赋》所说：“体有万殊，物无一量。”所以，文学作品的风格虽然千变万化，但是也有八种基本的风格类型。
［10］典雅的特点是模仿和学习儒家经典。镕式，镕铸取法，融会参照。经诰，即指儒家经典。王叔岷《文心雕龙缀补》：“案‘方轨’犹‘并驾’。《战国策·齐策》：‘车不得方轨。’”《史记·苏秦列传》：“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比行。”《文心雕龙·定势》篇：“模经为式者，自入典雅之懿。”《文心雕龙·诏策》篇：“潘勖《九锡》，典雅逸群。”
［11］远奥的特点是玄远深奥，可以道家著作为代表。范文澜《文心雕龙注》：“‘馥’，当作‘复’。《总术》篇云：‘奥者复隐。’”刘永济《文心雕龙校释》：“疑‘馥’当作‘复’，‘典’当作‘曲’，皆字形之误。复者，隐复也；曲者，深曲也。谈玄之文，必隐复而深曲，《徵圣》篇论《易经》有‘四象精义以曲隐’可证。舍人每以复、隐、曲、奥等词连用，如《原道》篇‘繇辞炳曜’‘符采复隐’，《练字》篇‘复文隐训’，《徵圣》篇‘精义曲隐’，《总术》篇‘奥者复隐’，《隐秀》篇‘隐以复意为工’，又‘深文隐蔚，余味曲包’，《序志》篇‘或有曲意密源，似近而远’，皆可证此篇所谓‘远奥’之义。”按：刘说甚是。经理，治理、经营。玄宗，道家玄学之作。
［12］精约的特点是精要简约，核字省句，剖析深细，务减繁滥。《文心雕龙·事类》篇：“综学在博，取事贵约，校练务精，捃理须核。”《文心雕龙·诸子》篇：“辞约而精，《尹文》得其要。”
［13］显附的特点是文辞直率、含义畅达，事理切合，心意满足。《小尔雅·广诂》：“附，近也。”厌心，即餍心。《汉书·王莽传》：“克厌上帝之心”。颜师古注：“厌，满也。”
［14］繁缛的特点是比喻广博，辞采丰富，枝叶繁茂，色泽绚烂。《文心雕龙·议对》篇：“文以辨洁为能，不以繁缛为巧。”《文心雕龙·定势》篇：“断辞辨约者，率乖繁缛。”
［15］壮丽的特点是议论高超，识见宏肆，光辉四溢，辞采纷呈。杨明照《文心雕龙校注》：“‘卓’疑‘焯’之误。《文选》扬雄《羽猎赋》：‘隋珠和氏，焯烁其陂。’李注：‘焯，古灼字。’（《汉书·扬雄传上》颜注：‘焯烁，光貌。’）左思《蜀都赋》：‘符采彪炳，晖丽灼烁。’（刘注：‘灼烁，艳色也。’）嵇康《琴赋》：‘华容灼烁，发采扬明。’《古文苑》宋玉《舞赋》：‘珠翠灼烁而照曜兮。’（章注：‘灼烁，鲜明貌。’）……并其证。”
［16］新奇的特点是厌弃古制，竞为今体，追求险僻，趣味诡奇。《文心雕龙·定势》篇：“自近代辞人，率好诡巧，原其为体，讹势所变，厌黩旧式，故穿凿取新，察其讹意，似难而实无他术也，反正而已。故文反正为乏，辞反正为奇。效奇之法，必颠倒文句，上字而抑下，中辞而出外，回互不常，则新色耳。”又，《文心雕龙·风骨》篇：“若夫……洞晓情变，曲昭文体，然后能莩甲新意，雕画奇辞。昭体，故意新而不乱；晓变，故辞奇而不黩。”
［17］轻靡的特点是轻浮淫靡，软弱无力，飘渺不实，随附世俗。弱植，懦弱无所建树。颜延之《和谢监灵运》：“弱植慕端操，窘步惧先迷。”秦观《春日杂兴》诗之三：“志士耻弱植，卷迹甘饥寒。”
［18］苑囿，园林，指文学园地。刘勰把八体分为互相对立的四组，也是从《周易》八卦而来的。八卦也是互相对立的四组。
［19］屡迁，经常发生变化。陆机《文赋》：“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功以学成，指最终的结果还是依靠学习来完成的。《文心雕龙·事类》篇：“才自内发，学以外成。”血气，人的先天气质。居中，居于心中。按，《朱子全书·性理》中说：“气一也，主于心者，则为志气；主于形体者，则为血气。”
［20］这里的“志”即是“情性”，也即作者的思想感情。说明作者的气质个性形成特定的思想感情，而文章正是这种思想感情的具体表现。《左传·昭公九年》：“味以行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杜预注：“气和，则志充；在心为志，发口为言。”《孟子·公孙丑上》：“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主也。夫志至焉，气次焉。”《礼记·乐记》：“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
［21］以下十二例均说明作家的个性决定了他的作品风格特色。上句言作家个性，下句言其作品风格。骆鸿凯《文选学》：“上句斥其材性，下句证以其人之文体。”贾生，贾谊。黄侃《文心雕龙札记》：“《史记·屈贾列传》：‘廷尉乃言贾生年少，颇通诸子百家之书，文帝召以为博士。是时贾生年二十余，最为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不能言，贾生尽为之对。’此俊发之征。”文洁体清，指其作品高洁，风格清俊。《文心雕龙·才略》篇：“贾谊才颖，陵轶飞兔，议惬而赋清，岂虚至哉！”《文心雕龙·哀吊》篇：“自贾谊浮湘，发愤吊屈，体同而事核，辞清而理哀。”
［22］司马相如，字长卿。傲诞，高傲夸诞。黄侃《文心雕龙札记》：“《文选》谢惠连《秋怀诗》注引嵇康《高士传赞》曰：‘长卿慢世，越礼自放。犊鼻居市，不耻其状。托疾避官，蔑此卿相。乃赋《大人》，超然莫尚。’此傲诞之征。”理侈辞溢，文理虚夸，文辞繁溢。《文心雕龙·诠赋》篇：“相如《上林》，繁类以成艳。”《文心雕龙·才略》篇：“相如好书，师范屈宋，洞入夸艳，致名辞宗，然覆取精意，理不胜辞。故扬子以为文丽用寡者长卿，诚哉是言也。”
［23］扬雄，字子云。沈寂，深沉寂静。黄侃《文心雕龙札记》：“《汉书·扬雄传》曰：‘默而好深湛之思，清静亡为，少嗜欲。’此沈寂之征。”志隐味深，志趣隐奥，趣味深长。《文心雕龙·才略》篇：“子云属意，辞人最深，观其涯度幽远，搜选诡丽，而竭才以钻思，故能理赡而辞坚矣。”《文心雕龙·诠赋》篇：“子云《甘泉》，构深伟之风。”《文心雕龙·练字》篇：“扬、马之作，趣幽旨深。”
［24］刘向，字子政。简易，宽简平易。黄侃《文心雕龙札记》：“《汉书·刘向传》曰：‘向为人简易，无威仪，廉靖乐道，不交接世俗。’此简易之征。”趣昭事博，爽朗明晰，事理广博。《文心雕龙·才略》篇说：“《新序》该练。”
［25］班固，字孟坚。雅懿，文雅温和。黄侃《文心雕龙札记》：“《后汉书·班固传》：‘及长，遂博贯载籍，九流百家之言无不穷究。性宽和容众，不以才能高人。’此雅懿之征。”裁密思靡，体裁绵密，思致周全。《文心雕龙·封禅》篇：“《典引》所叙，雅有懿乎？”《文心雕龙·诠赋》篇：“孟坚《两都》，明绚以雅赡。”《文心雕龙·杂文》篇：“班固《宾戏》，含懿采之华。”《后汉书·班固传论》：“固文赡而事详。若固之序事，不激诡，不抑抗，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亹亹而不倦。”
［26］张衡，字平子。淹通，深博通达。黄侃《文心雕龙札记》：“《后汉书·张衡传》：‘通五经，贯六艺，虽才高于世，而无骄尚之情。常从容淡静，不好交接俗人。’此淹通之征。”虑周藻密，思虑周到，文辞严密。《文心雕龙·杂文》篇：“张衡《七辨》，结采绵靡。”
［27］王粲，字仲宣。躁锐，急躁锐利。或谓锐当作竞，可备一说。范文澜《文心雕龙注》：“按《程器》：‘仲宣轻脆以躁竞。’此‘锐’疑是‘竞’字之误。《魏书·杜袭传》：‘（王）粲性躁竞。’此彦和所本。”杨明照《增订文心雕龙校注》：“按以《程器》篇‘仲宣轻脆以躁竞’验之，‘锐’疑为‘竞’之误。《三国志·魏书·杜袭传》：‘魏国既建，为侍中，与王粲、和洽并用。粲强识博闻，故太祖游观出入，多得骖乘；至其见敬，不及洽袭。袭尝独见，至于夜半。粲性躁竞，起坐曰：不知公对杜袭道何等也？洽笑答曰：天下事岂有尽邪！卿昼侍可矣。悒悒于此，欲兼之乎？’此则‘锐’应作‘竞’必矣。”躁竞，急躁好胜。颖出才果，锋芒毕露，才思饱满。《魏书·王粲传》：“善属文，举笔便成，无所改定，时人常以为宿构。然正复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文心雕龙·才略》篇：“仲宣溢才，捷而能密。文多兼善，辞少瑕累，摘其诗赋，则七子之冠冕乎？”《文心雕龙·神思》篇：“仲宣举笔似宿构。”
［28］刘桢，字公幹。气褊，急遽狭隘。黄侃《文心雕龙札记》：“《魏书·王粲传》注引《典略》载桢平视太子夫人甄氏事。谢灵运《拟邺中集诗序》曰：‘桢卓荦偏人。’此气褊之征。”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刘桢诗序》曰：“卓荦偏人，而文最有气，所得颇经奇。”言壮情骇，言辞壮阔，情思惊骇。曹丕《典论·论文》说：“公幹壮而不密。”《文心雕龙·才略》篇：“刘桢情高以会采。”锺嵘《诗品》评刘桢诗：“仗气爱奇，动多振绝，真骨凌霜，高风跨俗，但气过其文，雕润恨少。”
［29］阮籍，字嗣宗。俶傥，落拓不羁。黄侃《文心雕龙札记》：“《魏书王粲传》：‘籍才藻艳逸，而倜傥放荡，行己寡欲，以庄周为模。’此俶傥之征。”响逸调远，格调高远。《文心雕龙·明诗》篇：“阮旨遥深。”《晋书·阮籍传》：“籍容貌瓌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而喜怒不形于色。”锺嵘《诗品》说：“《咏怀》之作，可以陶性灵，发幽思，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洋洋乎会于风雅，使人忘其鄙近，自致远大，颇多感慨之词，厥旨渊放，归趣难求。”《昭明文选》阮籍《咏怀诗》李善注引颜延之曰：“嗣宗身仕乱朝，常恐罹谤遇祸，因兹发咏，故每有忧生之嗟。虽志在刺讥，而文多隐避，百代之下，难以情测。”
［30］嵇康，字叔夜。儁侠，英俊豪侠。黄侃《文心雕龙札记》：“《魏书王粲传》：‘康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注引康别传曰：‘孙登谓康曰，君性烈而才儁。’此任侠之征。”兴高采烈，兴致高昂，辞采激烈。《文心雕龙·明诗》篇：“嵇志清峻。”《文心雕龙·书记》篇：“嵇康《绝交》，实志高而文伟矣。”《魏书·王粲传》注引嵇喜《嵇康传》：“家世儒学，少有俊才，旷迈不群，高亮任性，不修名誉，宽简有大量，学不师授，博洽多闻。长而好老庄之业，恬静无欲。”
［31］潘岳，字安仁。轻敏，轻捷敏锐。黄侃《文心雕龙札记》：“《晋书·潘岳传》曰：‘岳性轻躁趋世利，与石崇等谄事贾谧，每候其出，辄望尘而拜。构愍怀文，岳之辞也。’此轻敏之征。”锋发韵流，锋芒外露，音韵流畅。《昭明文选·籍田赋》李善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岳总角辩慧，摛藻清艳。”《文心雕龙·才略》篇：“潘岳敏给，辞自和畅。”又，《晋书·潘岳传》：“岳美姿仪，辞藻艳丽，尤善为哀诔之文。”《世说新语·文学》篇刘孝标注引《续文章志》：“岳为文，选言简章，清绮绝伦。”
［32］陆机，字士衡。矜重，庄重矜持。黄侃《文心雕龙札记》：“《晋书·陆机传》曰：‘机服膺儒术，非礼不动。’此矜重之征。”情繁辞隐，情思繁富，文辞深隐。《文心雕龙·才略》篇：“陆机才欲窥深，辞务索广，故思能入巧而不制繁。”《文心雕龙·镕裁》篇：“士衡才优，而缀词尤繁，士龙思劣，而雅好清省，及云之论机，亟恨其多。”《文心雕龙·哀吊》篇：“陆机之《吊魏武》，序巧而文繁。”
［33］触类而推，接触同类事物来加以推想。《周易·系辞上》：“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表里，外表和内里。《淮南子·精神训》：“外为表而内为里。”自然恒资，指作家的天赋自然本性。才气大略，才气的大概状况。这两句是说作品的风格都是作家才气之表现。黄侃《文心雕龙札记》：“才气之大略，此语甚明，盖谓因文观人，亦但得其大端而已。”
［34］天资，天赋才华。学慎始习，学习一开始就要十分慎重。习，指学习的方向和环境。
［35］斵梓，砍伐木材，制作器具。《周书》：“若作梓材，既勤朴斵。”功在初化，指决定其功效在初始之时。器成彩定两句，木器制成，丝绸染好，就很难再更改了。《墨子·所染》：“子墨子言，见染丝者而叹曰：‘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而已，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
［36］童子雕琢，指初学者的习作。《法言·吾子》：“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雅制，雅正的作品，指从学习经典入手，才能思路正确，走上正规的创作道路。
［37］会通，会合变通。《易·系辞》：“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孔颖达正义：“观看其物之会合变通。”合数，合乎正确的法则和规律。
［38］环中，车轮中空之轴心。“环中”之说源于《庄子》，《齐物论》：“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蒋锡昌《庄子哲学·齐物论校释》：“‘环’者乃门上下两横槛之洞；所以承受枢之旋转者也。枢一得环中，便可旋转自如，而应无穷。此谓今如以无对待之道为枢，使入天下之环，以对一切是非，则其应亦无穷也。”又《则阳》篇：“冉相氏得其环中以随成，与物无终无始，无几无时。”郭象注：“居空以随物，物自成。”也就是说，一切任乎自然则能无为而无不为。辐辏，辐，车轮中直木，它集中于轴心车毂上叫“辏”。《汉书·叔孙通传》：“四方辐辏。”颜师古注：“辏，聚也，言如车辐之聚于毂也。”
［39］摹体定习，指按照一定文体的体制要求来练习写作。因性练才，指要按照自己才性特点来写作适合于自己个性的文体。骆鸿凯《文选学》：“学古人文，宜取性之所近，斯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若性质恬旷而务求华艳，才情绮丽而强拟沈郁，始虽效颦，终失故步。”
［40］文之司南，写作文章的指南针。《韩非子·有度》：“故先王立司南以端朝夕。”道，道路、方法。
［41］作家的才能和性情各不相同，文章的体裁和风格也纷繁复杂。葛洪《抱朴子·外篇·勖学》：“才性有优劣。”
［42］肤根，或谓当作“肌肤”。王利器《文心雕龙校证》：“‘肌肤’原作‘肤根’。范注：‘肤根，根当作叶。’按当作‘肌肤’。《附会》篇：‘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以‘骨髓’与‘肌肤’对文，与此正同，今据改。《辨骚》篇亦云：‘骨鲠所树，肌肤所附。’”“辞”与“志”对举，表示作品的形式和内容，“肌肤”与“骨髓”对举，表示深浅轻重的不同。
［43］“雅丽黼黻”和“淫巧朱紫”是对立的。前者为典雅正色，后者为淫乱邪色。詹锳《文心雕龙义证》：“《情采》篇：‘五色杂而成黼黻。’‘黼黻’，古礼服上绣饰之文。白与黑相间叫做黼，黑与青相间叫做黻。”“《正纬》篇赞：‘世历二汉，朱紫腾沸。’《论语·阳货》：‘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朱注：‘朱，正色；紫，间色。’按‘朱紫’谓间色乱正色。《后汉书·陈元传》：‘夫明者独见不惑于朱紫。’此句意谓巧丽过分，便会造成‘紫之夺朱’。”
［44］习亦凝真，指后天的学习，可以补先天才气之不足。范文澜《文心雕龙注》：“真者才气之谓，言陶染学习之功，亦可凝积而补成才气也。”功沿渐靡，指功效许从逐渐浸润、感染而获得。《文心雕龙·时序》篇：“盖历政讲聚，故渐靡儒风者也。”《汉书·淮南衡山济北王传赞》：“亦其俗薄，臣下渐靡使然。”颜师古注：“靡谓相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