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粉丝者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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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得粉丝者得天下

“我从未想到自己会那样做”

1896年夏,爱丽丝·德雷克离开了科罗拉多州的家,登上了横跨大西洋前往欧洲的客轮。她年轻富有,美丽动人,而且还是个娴熟的钢琴演奏者,常常因为美貌而招致流言蜚语。

19世纪,大陆游学(The Grand Tour)是美国上流社会人士迈进人生新里程的标志。年轻的贵族带着厨师、仆人、家庭教师、食客等,一连几个月,有时甚至是几年,在精心挑选的欧洲历史文化名胜旅游。在一些国家,这个传统延续至今,成为“空档年”“国外学习年”,或者在某些情况下是,“她依然没有工作,还在欧洲当背包客?感觉快有一年时间了”。

大部分家长会安排孩子参观荷兰的博物馆和意大利的教堂与历史遗迹,还可能让孩子去巴黎学习舞蹈或剑术,抑或去当地的艺术学院学习。但爱丽丝的目的地不是罗马古城,也不是比萨遗址。爱丽丝在好友格特鲁德的陪伴下,蜻蜓点水般游览了比利时和德国。在柏林逗留期间,她起了思乡之情,随后直奔遥远的魏玛古城。在那里,爱丽丝造访了10年前去世的作曲家弗朗兹·李斯特的故居,凭借沟通技巧,进入旧居参观。

为了参观故居,她可是费了两次劲。第一次,当她和新结识的朋友到达李斯特故居时,已是下午,天色已晚,只能在外面转转。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再次前往,爱丽丝找到了看门人(他和李斯特一起生活了27年),偷偷塞给他3芬尼,说服他打开了故居的大门。

她不仅弹了李斯特的钢琴,欣赏了他所收藏的来自欧洲权贵的礼物,还说服看门人在一张明信片的背面为她签名。

实际上,两人在神圣的李斯特故居逗留了太长时间,差点误了火车。当两人离开故居,匆匆赶到车站时,离发车仅有两分钟。在火车即将驶出车站之际,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挤进车厢,不停地笑着。看门人只收了那么一点钱,就让两人参观了一个大大的宝藏,这让两人着实兴奋了一番。

当晚,爱丽丝在日记中这样写道:“我从未想到自己会那样做。”

参观莫扎特故居,可就没有这么愉快了。爱丽丝去萨尔茨堡的首要目的是参观莫扎特故居,可那里的街道狭窄弯曲,石头台阶破破烂烂,给人的印象并不好。一次,她推开一幢房子的前门,径直到了楼上,才发现走错了地方。然后,她漫不经心地继续寻找,终于发现位于三楼的一个小公寓,里面摆放着莫扎特的摇篮和家族照片。她大失所望。后来,爱丽丝写道:“我对他的音乐没什么热情,因此对这一切也没多少兴趣……”

参观作曲家威廉·理查德·瓦格纳故居的经历更令人不悦,爱丽丝头一遭遇到不为小费所动的管家,她只得到了在前院参观的许可。为此,她大为光火。事后,她气呼呼地抱怨,说那是德国唯一一个管家不肯受贿的地方。

“坐在某个伟大的艺术家身旁,看着他,是一种极大的乐趣。”12月,她这样写道。在德国,当不能进入名人故居参观的时候,她便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四处探寻音乐表演上,选择的都是瓦格纳的歌剧,但是如果当地交响乐团不演奏瓦格纳的音乐,她也乐得欣赏上演的任何曲目。

她仔细地把参加每次音乐会的节目单、门票以及乐谱片段粘贴到一个剪贴簿里,里面还有她对每个作品的评论(“苏哈在演唱,她的嗓音已经大不如前,所以对我根本没有任何吸引力”)、对演员的八卦评论(“很奇怪,我们在美国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亚历山大·佩奇尼科夫……他最近娶了一位美国女孩”)、对演奏者的看法(“这是交响乐团总监的亲笔签名,他没什么了不起的”),还有对每个歌剧院的描述、乐团演奏者的位置图,以及听每支曲目前后的精神状态。从笔记的字迹判断,也许她只是写给自己看的。

看了瓦格纳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之后,她写道:“《尼伯龙根的指环》今早宣布上演,每天晚上的演出票我们都买了,急切地想知道是谁饰演布伦希尔德。后来才知道,竟然是弗劳林·勒维饰演布伦希尔德,而且票价还涨了,这让我感到不爽。但不管怎样,里诺和里堡总是很好。再者,听交响乐就是一种享受,所以我能够忍受那些不愉快的事。然而,这真的是一种可怕的折磨……”

在柏林期间,爱丽丝获得了在著名的钢琴教师卡尔·海因里希·巴思的课堂上旁听的机会。当时,卡尔·海因里希·巴思的女佣并不愿意接收爱丽丝,但爱丽丝说服了女佣。她很快就出现在巴思的音乐课堂上,激动得双手战栗,满眼敬畏地盯着他的两架贝希斯坦大钢琴。巴思本人出现了,爱丽丝不由惊叹:“天哪!他看上去好高大啊!”爱丽丝弹奏了几个乐章(巴思说她“乐感很强”),便被告知可以成为巴思的学生。她终于如愿以偿了。当她离开的时候,笑容满面,用她自己的话说,简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一个月后,该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她却逃课去看自己最喜欢的瓦格纳歌剧《齐格弗里德》,因为德皇有可能来欣赏歌剧。

音乐诊疗

音乐狂,即对音乐过度、无法节制的热爱,是对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美国人的一项“病理诊断结论”。年轻的爱丽丝·德雷克对音乐的痴迷,绝非个例。工业化给所有人——从普通职员到初入社交界的年轻女孩带来了新的生活方式,让他们能够体验和享受曾经只有少数人可以享受的音乐活动。随着内战后经济逐步复苏,美国经历了巨大的社会与文化变迁。城市化加速前进,铁路遍布全国,工资经济(wage economy)之下,人们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

19世纪初,音乐爱好者或许只能满足于晚饭后和家人围坐在一起弹弹钢琴。如今,城市的发展催生了高大崭新的音乐厅。以前,人们也许只参加住宅附近的教堂举办的活动,而有轨电车和铁路等交通工具的出现,让人们能够参加城市里所有教堂的活动。工业化以前,人们可选择的唯一娱乐方式,是观看街坊组成的地方歌舞团的表演。这些表演都是地方性的,大家十分熟悉。现在,众多的巡演艺术团已经家喻户晓,它们给观众带来世界各地的艺术杰作、充满异域风情的曲目以及经典戏剧。

听瓦格纳的作品已经是一种享受,但是很多发烧友认为,为什么要止步于此呢?“他们说,‘嗯,那的确很不错,但我们想要更多,想要让那种体验变得永恒’。于是,他们跳出了‘一张演出门票’式的固有框架,开始做些别出心裁之举。”文化历史学家丹尼尔·卡维奇这样说。听音乐会的确很享受,但为什么不收集音乐会的乐谱和节目单,仔细剪下来贴在剪贴簿中存放起来?或者,站在独唱家下榻的宾馆阳台下守望几个小时,一睹她的芳容?抑或一场不落地参加某系列演出活动,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来到音乐厅,感受在不同的角落聆听效果有何不同?又或者,前往德国魏玛参观李斯特的家?

年轻女子为了看歌剧拒绝了绅士的邀请,上班族为了多看一次演出不惜掏空腰包,音乐教师冲上舞台与音乐家拥抱,中年妇女站在座位上高声欢呼。显然,人们总得做点什么。

美国内战结束后,社会改革者掀起了一股改良浪潮。反对音乐狂的改革运动,虽然从未达到禁欲运动那么狂热的程度,但也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不仅如此,这些激进分子认为,新一轮移民文化热潮已经危及美国本土音乐的纯正性。他们还认为,这种新型音乐爱好者不懂如何享受音乐。对音乐的体验,人们应该表现出自我节制的涵养,做出谨慎理智的反应。

“音乐厅里挤满观众,像蜜蜂一样挤在一起。”一位在维多利亚音乐厅欣赏音乐会的观众喋喋不休地抱怨道。“我看见有的人连帽子都被挤掉了。”另一名观众气喘吁吁地说。对于维多利亚时代的普通人而言,穿上束胸衣,再裹上5层衣物,坐在密不透风的音乐厅会多么难受。莫扎特或瓦格纳的音乐本身没有什么不良影响,但是它们激起的放纵不羁与社交礼仪格格不入。在上流社会,有了婚约方能有肌肤之亲,而如今一群满身是汗的音乐狂挨肩擦背地一起狂欢,这多么不成体统。

正如卡维奇指出的那样,“音乐狂”这个词于1833年已经出现在《新医学文献词典》中。在饱受折磨的人眼里,那些人“对音乐的热情达到了丧失理智的程度”。

其实,这种亢奋,这种内心深处渴望的自由,也许正是如此多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人把音乐看作发泄压抑情感的有效途径的原因。音乐是叛逆的,同时也是真善美的象征,当然,外人很难理解它。音乐把人们联系在一起,这的确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然而,在一个不认可这一理念的文化中,音乐连同音乐制作人、音乐活动和喜欢它的观众,都是“胡闹”。

人人皆粉丝

人总有一种想要与他人联系的强烈愿望,这是一种根植在大脑深处的本能。我们会自然而然地与别人联系,审视周围环境,始终对有助于“改进”自我的文化现象保持高度警惕。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看,一群懂得依托某种外部事物集结在一起的原始猎人,更有可能在当晚就吃到猎物。不管这种外部事物是对月亮女神的共同崇拜,还是对山那边信奉怪异太阳女神之人的共同鄙视。

粉丝迷恋指的是围绕大众文化形成的结构和开展的实践活动,这是一种非常古老、非常人性化的现象,狂热的粉丝行为可能与文化本身一样古老。历史上有很多关于朝圣者的故事,他们为了到达一个目的地而长途跋涉。这不是因为那里景色优美,也不是因为那里有经济利益,而仅仅是为了近距离感受那些重要的东西。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的一节中,14世纪的骑士、厨师、修士、医生和其他同伴长途跋涉前往圣托马斯贝克特圣地。地球的另一端,在日本的纪伊半岛上,由1000年前赶往熊野神社的朝圣者踏出的纵横交错的小径依然可见。

作家马格丽·肯普以其大量的戏剧性小说闻名于世,小说主题涉及家庭矛盾、阴谋诡计、遭受创伤和治愈创伤等。虽然她的大多数作品采用了自传式文体,但这些故事并不完全是她的亲身经历。她的作品多以《圣经》中的人物为原型。那时,《圣经》是最著名的文学作品。她于1438年去世,创作了大量长篇小说,也就是今天被认为是同人小说的衍生作品,详细讲述了圣母、耶稣和其他新约人物的冒险故事。

有时,她会创作一些情节来填补《圣经》的时间线。有时,她会杜撰一些内容,例如,把自己想象成圣母玛利亚的侍女,拿着约瑟和圣母玛利亚的行李随他们去探亲。当圣母玛利亚哀悼耶稣时,她会带着鸡尾酒、鸡蛋和稀粥,到她的床前安慰她。在一些作品中,肯普会融入自己的朝圣经历,想象自己向玛利亚要了一块襁褓,这块襁褓曾包裹着刚出生的耶稣。这个灵感源自她在去阿西西旅行时看到的文物。

中世纪后期的世界,充斥着宗教意象。教会歌曲、食物禁忌、精神艺术与建筑、独特服饰、节日以及复杂的仪式,都是能启发创作灵感的丰富素材。现代学者认为,这些故事让肯普与自己最喜欢的书籍有了更密切的联系。她与自己创作的人物联系在一起,并融入他们的生活。她希望自己的付出会得到教会的册封,成为一名圣徒,这样便可以完全融入自己钟爱的文字。

肯普并不是第一个探索这类文学体裁的人,早在200年前,圣方济各会的修女就尝试过这种体裁。当时她们受到了流行宗教文本的启发,如《冥想者》。修女是官方宗教体系中的一部分,但肯普却不是。

中世纪末期,英格兰重新强调个人赋权,正如500年后维多利亚时代的改革者反对音乐狂一样。但是,新的自由遭到了教会和社区的强烈反对,并非人人都喜欢肯普的创新性探索。

至少在肯普自己的叙述中,她的行为遭到了公众的嘲笑和敌视。她以第三人称写道,在自己的家乡,“一个鲁莽的人……故意往她头上泼了一碗水”。据她所述,在约克的时候,“有很多敌人诽谤她,嘲笑她,鄙视她”。甚至有几次,在当局尚未决定如何定义她的异端行为时,她就遭遇了学者盖尔·麦克默·吉布森所谓的“临时软禁”。她声称,社区的敌人希望把她绑在火柱上烧死。也许她的说法有点夸张。我们无法断定与她同时代的人是把她当作一个危险而又神圣的女性,还是把她当作一个疯狂怪异之人。她自己似乎对所受的迫害甚感自豪。

粉丝需要民主

马格丽·肯普和爱丽丝·德雷克不同于为买J. K.罗琳的新作而露宿书店门外的当代粉丝,他们之间的区别不在于迷恋程度,而在于路径。

我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现代粉丝数量的激增是精通技术的受众频繁联系的结果。就规模而言,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粉丝迷恋现象在数字时代之前就存在,在留声机出现之前已经出现,甚至在文字出现之前就存在。马格丽·肯普是一位生活在15世纪的商人阶层妇女,既不识字,也不会写字,她的所有故事都是她口述给抄写员的。19世纪,像爱丽丝·德雷克这样的粉丝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她喜欢的对象。只要有足够的钱,而且附近有管弦乐队,她就可以经常去听音乐。每一项技术成果都使粉丝迷恋变得更容易被接受,也更加社会化。有史以来,粉丝迷恋就是人类文化活动的一部分。

几个世纪以来,交通的发展,个人财富的积累,再加上宽裕的闲暇时间和更多的自主权,使得粉丝更容易接触他们喜爱的东西。互联网消除了最后的屏障,人们可以毫不费力地交流。对于媒体爱好者来说,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找到他们想要的音频、视频或文学作品。对某一品牌的粉丝来说,不用去商场就可以在互联网上搜索到相关产品,进行比较并下单购买。对于喜欢活动的粉丝来说,找到可以和他人一起参与活动的时间轻而易举。对于追星族来说,可以在互联网上访问名人的私人空间,了解他们的创作过程、日常生活和观点看法,甚至可能看到他们的私密照片。

19世纪之前,“文本”的数量有限,粉丝可以得到的作品集也有限,因此人们无法通过多种渠道去接触它。但宗教却是一个例外,例如,虽然肯普不能阅读《圣经》,但她可以参观《圣经》文本中提到的地方,参加相关的仪式,唱赞美诗,当然,还可以创作故事。

在宗教之外的文化潮流中,也有这样的例子。18世纪后期,一名迷恋美国文化的法国公民可以前往美国,投身反对英国的革命斗争。还有许多人,要么撰写宣传册以支持美国的革命事业,要么代理反映美国立国原则之荣耀的画作,要么吃火鸡、玉米以及其他“新大陆”食物,要么在头发上别上小幅的本杰明·富兰克林肖像画。在当时那个极少关注类似辅助活动的世界里,这些都是例外。

现代术语“粉丝对象”(fan object)是现在所谓的情感交流和活动的中心,它是文化的一部分。它可以激发粉丝的忠诚,更重要的是,可以催生各种活动。如果了解并接近粉丝对象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那么粉丝参与的范围就十分有限,因为几乎一切活动都需要通过简单互动来实现,比如,要阅读一本书,读者就得去书店或图书馆,拿到书,带回家,然后阅读。也许,读者还会和朋友一起讨论这本书的内容,抑或抽时间再读一遍。除非读者能够得到印刷的图书,而且有大量的闲暇时间去阅读,否则很少有人会读书。这通常是一种单向的互动。一本书不管内容有多好,只要有互动障碍存在,那就意味着它只鼓励读者消费,而不鼓励读者参与。

现在,阅读一本书变得非常简单,读者只需在电子书阅读器Kindle中点击“购买”按钮。粉丝获取和体验粉丝对象所需的精力比以前少了,读者就会有更多的精力,用其他方式来表达对所买图书的喜爱了。同时,他们还会有额外的精力和时间参加其他活动。任何一个普通的红牛饮料粉丝都能轻易找到并购买他们喜爱的这种含糖和咖啡因的饮料。那些“死忠粉”,会参加由红牛饮料公司赞助的极限运动项目,还会穿上印有红牛商标的衬衫,以此表达他们的热情。《星球大战》的粉丝在看完电影后,还可能参加几十个相关活动,如相关图书、玩具、漫画、粉丝大会、绘画、游乐园、电子游戏和服装比赛。《星球大战》不仅是一系列值得反复观看的电影,而且是一个观众可以完全沉浸其中的世界,一个可以成就自我的世界。

现代营销得益于粉丝迷恋带来的巨额利润。这不是因为粉丝具有创造世界的能力,而是因为他们有可预测的购买习惯。业界视“让粉丝高兴并乐意花钱”为赚钱的有效途径。关于如何吸引粉丝,已有人写了不少指南、建议,所以现在的大规模媒体宣传活动,都有相应的社交媒体宣传、视频竞赛、众包活动、可下载的手机游戏、搭卖的图书、街头游戏团队、动漫展台以及流行的视频游戏,还会付钱给一大批博主、照片墙(Instagram)晒图人和YouTube(优兔)名流,凭借他们的人气来提高产品的知名度。如果活动预算充裕,还会通过电视或杂志做广告。当然,这种做法,只是在表面上为粉丝创造一个可以沉浸其中的世界。

的确,对于那些有闲暇时间和充沛精力的粉丝来说,他们确实想在不同层面、用不同形式参与更多的活动,但是利用他们的热情来推销更多的产品,是不可取的。各个品牌习惯于从自身利益的角度看待粉丝团体,只考虑自己可以获得的社会口碑和预期的销量,但很少考虑这些对粉丝来说有何意义。

粉丝的热情始终以品牌的服务为前提,这是一种非常具体、非常个性化的需求。了解这些动机和激情,才是品牌和粉丝真正互动的关键。这种互动可以为粉丝对象和粉丝带来成功。毕竟,双方对粉丝迷恋都有很大的投入。正如我们看到的,一个活跃的粉丝团体通过这种新方法所做的贡献,比它们的照片墙追随者的数量和追随者鼓鼓的钱包更有价值。

众包巨星:初音未来

初音未来(以下简称初音)是日本最受欢迎的虚拟歌手之一,其作品多次位居音乐排行榜榜首,经常在日本乃至世界各地演出。她曾在Lady Gaga的世界巡回演唱会上作为开场嘉宾表演,也曾为丰田、达美乐比萨和谷歌浏览器代言。在YouTube上搜索“初音”,会弹出150多万条搜索结果,相比之下,“珍妮特·杰克逊”的搜索结果只有50多万条。初音“生于”2007年8月31日,身高158厘米,体重42公斤,常常梳着两条长长的葱绿色马尾辫,处女座。

初音是一个音乐合成器应用程序的吉祥物,用户可以用该程序谱写歌曲,并合成为真声播放出来,还可以通过3D动画的形式制作音乐视频,与歌曲一起播放。

初音由日本的克里普敦未来媒体有限公司开发,公司没有提供有关吉祥物的背景故事,只是将其基本色调定为与软件界面相匹配的颜色。该公司偶尔会为初音发布新的服饰,或新的声音风格(更甜美,或更动人),但她的整个生平是由粉丝创造的。

克里普敦公司已经成为音乐界和所谓的“商品化角色”领域的龙头企业。对于这两个行业,控制媒体的访问、徽标以及其他品牌符号至关重要,所以公司往往因过度保护商标而臭名昭著。克里普敦公司却竭尽全力鼓励其客户群尽可能广泛地传播初音和她的音乐。

其结果是造就了一个几乎完全由粉丝创建的粉丝对象。粉丝为初音配了故事、插画,当然还有歌曲。在亚马逊和苹果iTunes上,初音有成千上万首歌曲。这些由粉丝创作的曲目,会在演唱会上播放,各地的粉丝能通过直播观看。初音的相关产品,以及在电子游戏和其他媒介上的形象,都允许粉丝收集和参与,初音的网站还允许粉丝之间相互交流。

克里普敦公司发布初音音乐合成器软件,是该公司做出的一个重大决定。日本研究流行文化的文化人类学家伊恩·康德里解释道:“他们说你制作的音乐就是你自己的音乐。娱乐公司普遍认为,只有专业人士才能塑造这种角色,但初音的出现,证明事实并非如此。人们过去常说,对一部电影来说,其故事情节是非常重要的。有了漫画书,他们会说,人物角色是重要的。有了电子游戏,他们又会说,一个虚拟的世界是重要的。而初音的有趣之处在于,她什么都没有。”

最初,初音是一种营销手段——克里普敦公司的软件包装上印着的吉祥物,使其更容易被主流社会的观众接受。克里普敦公司的欧美区域营销经理纪尧姆·德维涅解释道:“我们对初音被接纳的速度和规模感到惊讶,必须迅速决定如何处理互联网上出现的大量歌曲、图片和视频。”

克里普敦公司不希望以后用法律手段保护版权,所以采取了一项意想不到的策略——“非限制性非商业用途”,即允许粉丝自由创作并分享他们的作品。这无异于美国的迪士尼公司向全世界宣布:只要不用作商业目的,你想让米奇做什么都可以。巧合的是,克里普敦公司做出该项决定之际,适逢日本网站Nico Nico Douga(现在的Niconico)滥用版权视频的行为遭到严厉打击,它被禁止使用YouTube视频和VH1(Video Hits One,热门录像带第一名)的弹出式视频。唱片公司、制片公司都要求Niconico网站删除它们的版权视频,该网站迫切需要填补内容的空缺。初音出色地完成了这项填补工作,首先填补了由粉丝配图的歌曲,而后是完整的动画视频。

自此,Niconico成为日本第十一大访问网站,而初音视频在网站上占据主导地位。克里普敦公司还开设了自己的共享网站——piapro.jp,并创立了一家名为“KARENT”的唱片公司,允许粉丝发行和销售用初音制作的歌曲(当然,公司会收取一定的费用)。目前,piapro.jp上有5000多首歌曲。

初音就像一张互动地图,一个有无限时间和巨大影响力的名人。她与有无限权限的粉丝互动,形成了一个由粉丝不断再创作的粉丝对象。初音以电子形式出现,几乎完全出于偶然。如果像泰勒·斯威夫特这样的流行歌手,有能力演唱年轻歌迷为她创作的每一首歌曲,并迅速推广给其他粉丝,那么不难想象人们随之而来的狂热会达到何种程度。粉丝的活动把初音打造成世界上最知名的日本“名人”之一。虽然,销售音乐合成器Vocaloid是创造初音的初衷,但销售产品实际上只是初音的众多收入来源之一。

在初音的大多数演唱会上,一个巨大的投影屏幕占据舞台的一大部分。其表演是2D效果的,并不是完整的全息图像。在2016年北美巡演期间,36000名忠实粉丝涌向舞台,在舞台上挥舞着绿色荧光棒。在这样的演出中,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真实的表演。初音是真人的两倍大,跳舞的身影看起来很古怪,很卡通。她的声音很高,有点奇怪,像机器人的声音,所以她唱歌的时候,没有人会把她当作一个真人歌手。尽管如此,音乐会的配置齐全:现场演奏的乐队、超大屏幕特写镜头,带有一丝反权威主义。她最流行的歌曲《秘密警察》,讲述了一个政府机构监视公民的故事,观众常常会站起来为之欢呼雀跃。

在演出的结尾,就像电影结束时,观众会给予热烈的掌声,表达发自内心的欣赏,但舞台上没有表演者来接受鼓掌,掌声更多的是献给粉丝自己和创作者。2014年底,一名记者在纽约汉默斯坦舞厅观看了初音的精彩表演后写道:“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是初音本身,而是这种氛围,这种环境,还有粉丝。”

“这看起来既离奇古怪,又荒诞可笑,但事实上,人们是通过它来探索一些严肃、深刻的问题。”康德里解释说。初音还有一首知名的歌曲,讲述了一个16岁的女孩死于癌症的故事。初音的其他歌曲涉及失落、孤独、自尊和初恋等主题。

“初音始终是一个可以亲密接触、很熟悉的人物形象,胜过真实的流行歌星。粉丝为初音创作内容,通过初音来表达自己的想象和情感。”迪瓦恩说。

初音似乎是一个安全模范,粉丝很欣赏她那沉稳的天性,圈外人可能会觉得这很古怪。艾米,一个13岁的粉丝,在2012年接受《连线》杂志采访时说:“她不会失去生命,也不会变成麦莉·赛勒斯,喝醉并干蠢事。”

2014年底,初音在《大卫·莱特曼深夜秀》上表演。嘉宾预留座位区有一个屏幕,灯光很昏暗,这样视频投影便显得更加清晰。初音演唱了《分享世界》,它虽然是一首英语歌曲,但听起来也需要技巧。在预先录制的演出结束时,莱特曼走到初音鞠躬的地方,初音挥着手,消失在虚拟的烟雾中。莱特曼从容镇定地说:“女士们,先生们,这就是初音。有趣吧?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威利·纳尔逊的巴士上。”

粉丝成就了他们

把品牌所有权让渡给粉丝的做法很流行。从理论上讲,这是一个绝妙的想法,即把支配权交给那些只要满意就肯掏腰包的人。当涉及买卖时,人们对品牌的控制权越大,品牌就越能代表他们的欲望和需求。

事实上,这种互动并非如此简单。在2012年的初音形象创意共享许可协议中,列出的注意事项有:“不得歪曲、破坏、随意修改初音的形象,不得以违法行为侵害原作者的名誉。”公司网站上明文禁止“在暴力或性爱环境下使用初音的形象”。

随着初音的知名度不断提高,关于她的色情图片和视频开始充斥网络,刺激撩人的,淫乱不堪的,应有尽有。粉丝为初音的歌曲《世界属于我》创作的一个色情动画视频,即使是思想最开放的审查者,看了也会感到震惊(在YouTube网站上,这个视频的浏览量超过100万)。还有其他更为残酷和血腥的作品。“变态”是一个专门的日本漫画风格色情网站,上面经常有专门介绍完整版限制级的初音图画小说。亿贝和亚马逊这类电商销售的抱枕,很多都私自印上各种裸体初音的图案。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克里普敦公司对此表示了不满,但截至目前,也没有办法让零售商从商品列表中删除这类商品。

我们将会看到,如果放弃对品牌的控制,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系列潜在的问题。粉丝的期望存在两种极端:要么过于保守,致使粉丝强烈反对品牌做出任何与时俱进的改变;要么为了满足自身的离奇需求,要求品牌做出颠覆性的改变。后者意味着,它会践踏粉丝对象自身原有的品质特色。像初音这样的媒体品牌,能够经受住一场突如其来的色情风暴,甚至因此而变得更加流行,但一家保险公司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儿童电视节目则可能被彻底毁掉。

其实,如果粉丝期望得到有效管理,粉丝对象和粉丝就能各取所需,和谐共处。所以,即便存在出现裸体图案抱枕的风险,人们也会鼓励粉丝,在更多层面上与粉丝对象进行更加密切的接触。其中,很多层面的接触,是基本的线性文本无法实现的。当然,这种鼓励也会产生很多无法预期的结果。事实上,依靠粉丝创建出的粉丝对象也离不开粉丝。

如果没有粉丝的参与,《星球大战》的体验将会大打折扣,没有几个人愿意参加空荡荡的《星球大战》粉丝大会。观众使用官方的“#《周一足球夜》”标签来讨论比赛,会使《周一足球夜》这档节目更加有趣。如果没有粉丝团体,初音根本就不会存在,她没有歌可唱,没有音乐视频可演出,也不会有足够的广告影响力来促销丰田汽车,更不会有与潜在消费者建立联系的背景故事。初音的粉丝为她创作,在此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极具吸引力的佳作。

对于基于现实的故事而言,粉丝和粉丝文本一样,都是故事创作的源泉。如果没有粉丝参与,也就不会有故事存在。

受文化影响,我们习惯了小觑粉丝的实力。像维多利亚时代的社会改革者一样,我们所诟病的是一个度的问题。粉丝爱他们所爱之物过头了,电视看得太多了,游戏玩得过火了;享用可乐的方式有好也有坏,喝一瓶可乐当然没有问题,但收集百万个瓶盖来制作精美的实景模型,则出格了。

然而,品牌却越来越依赖这些粉丝来支持自身的业务。

目前,粉丝对象和粉丝在消费方面仍然扮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有卖家,也有买家,两者几乎壁垒分明。但随着粉丝体验从单一的粉丝文本(fan text)消费,逐步向影响粉丝文本转变,甚至添加粉丝文本,粉丝与粉丝对象之间的距离也正在缩小。

二者重合,最终结果会是什么?当粉丝创作的材料可以顺利融入粉丝对象,不再遇到障碍时,会怎样呢?

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看到结果。我们即将进入一个融合的时代,一个奇异的粉丝时代,创造者与消费者,粉丝与粉丝对象,他们之间不再有明确的界限。在这样的未来,产品与买家之间的交流将成为双向交流。

在这样的未来,一切都会成为经典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