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备、排斥与人类进化
当听到有人宣称:“这全都是你的错!”“你真没用!”或“你让我失望透顶!”时,我们脑子里的警报器就会立刻呜呜响起,这个警报器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都不陌生——这并不见得是因为我们经常感受到它,而是因为我们对此类感受的印象过于深刻。责备能在大脑杏仁核中激起原始的颤抖。记忆和情感交融的大脑感情中枢,也是我们迅速给所见事物贴上正面或负面标签的地方,杏仁核位于它的中心,是它小而古老的心脏。律师、检察官、法官、陪审团和哲学家们也许会用清晰而冷静的逻辑来分析责备在法律及道德范畴内的意义,但在日常生活中受到责备时,我们更可能会完全漠视公平与比重,而做出更原始的反应——本能地恐惧来自他人的不满。不满与排斥造成的痛苦不比被切破、烧伤或拳打更轻,正如在碰到滚烫的炉子之后,我们还没感到灼痛时就会抽回手,同样地,当我们受到责备的威胁时,我们那敏锐的头脑也会立即做出反应。受责备时我们会感到痛苦,而这并非毫无原因:它在警告我们有被拒绝的危险。
排斥与独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很多人喜欢独处,他们独自坐着,看看书,听听音乐,天马行空地想想事。在独处的时候,一个人自在地制定时间表,只需打理自己的需求,其实是件无比快乐的事。就连那些重视密友、亲人和伴侣的人也往往会欣赏独处带来的丰富情绪及自由畅想。事实上,很多人需要独处来平衡他们经历过亢奋的社交活动的心灵。不过,独处的快乐是建立在人类关系网之上的,不同于强制隔离。
我们的人类祖先生活在社会群体中,依赖同伴提供信息、食物和保护。被自己的群体排斥无异于死亡。这也正是为什么经历过单独监禁的人,会将之描述为极端的、具毁灭性的惩罚。沙恩·鲍尔(Shane Bauer)在2009年度假时曾因爬山游玩误入伊朗,而被囚禁于伊朗监狱长达两年。他回忆说:“这段经历里我最恐惧的,不是担心我什么时候会被释放,也不是听到别的囚犯被拷打时的哭嚎,而是我被单独监禁的4个月……我当时想跟人接触都快想疯了,每天早上醒来都梦想着能被拉出去审讯。”南非领袖纳尔逊·曼德拉(Nelson Mandela)也有相似的经历,他曾在南非的种族隔离制度下度过了27年铁窗生涯,他说过:“没有什么处罚,比阻断一个人与他人交往更没人性。”
就连普通的社交隔离也会损害我们的精神与身体健康。我们感到孤独时,会格外容易受病毒侵害,包括常见的感冒和流感。被孤立或独来独往时,我们患心理疾病的危险也会升高。孤独的负面影响甚至被编码进了我们的基因中。2007年,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的研究人员发现,长期感到孤独的人的免疫细胞里有一个清晰可辨的遗传模式。这个模式不是与生俱来的。与身体上受的伤一样,孤独能影响人们的基因。正如身体受伤后会激活那些驱动发炎并降低免疫反应的基因,孤独会让我们更容易患病毒性疾病、心脏病以及癌症。“孤独,”科研人员下结论说,“让我们渴望社交联系,与饥饿时渴望食物不无相似之处。”接下来,在2013年的研究发现,深处社交孤岛中的人死亡率会增加26%。人类的进化会让我们在被群体排斥时产生强烈的反应,因此我们也进化出害怕责备的特质,因为它警告我们自己可能被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