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哲学中的摩西(“经典与解释”第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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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折磨埃及的十场灾异及其后果中,我们能了解些什么呢?尽管每场灾异的要旨也许并不明显,但对法老来说,这些灾异却是按着越来越严肃的顺序故意安排的。让我们回想一下,法老不仅仅是一个敌人,他是一个王,在他自己和百姓们的眼中,他就是一个神。法老不可能轻易地屈服,比如,他召来法术师,用邪术照样而行杖变蛇的把戏和前两场灾异(出7:11-12,22;8:3)。更何况,上帝也不许法老过于心慈手软、乐善好施。倘若法老早早地就放走以色列人,以色列人就不会把他们的自由归功于耶和华的恩惠,而可能归功于法老的慷慨,这反而会诱使以色列人把法老当作偶像来崇拜。或许也正因此,法老才以心肠刚硬而臭名昭著。然而,第三场灾异时,法术师们就无计可施了(出8:14)。第四场灾异伊始,以色列人就有了免疫力(出8:18)。到第六场灾异时,法术师们在摩西面前就站立不住了(出9:11)。第七场灾异时,法老的一些臣仆就开始理会摩西的警告(出9:20)。而摩西发出第八次灾异警告时,法老的臣仆们就力劝法老投降(出10:7)。在这一连串灾异中,第七场可能是决定性的转折点,标志着法老政治联盟的解体。从此以后,法老必须平视摩西,仰视耶和华。

如果我们把这些灾异分成几组来看,对埃及人来说,其渐增严肃的后果也很明显。前两次灾异即血灾和蛙灾激起了嫌恶:

尼罗河里的鱼死了,河也腥臭了,

埃及人不能吃尼罗河里的水;

埃及遍地都有了血……

尼罗河里要滋生青蛙;

这些青蛙要上来,

要进你的宫殿,进你的卧室,上你的床榻……

进你的炉灶和你的抟面盆;

又要上你和你百姓并你众臣仆的身上!……

[这些]青蛙都死在房里、院中、田间,

众人把青蛙聚拢成堆,一堆又一堆,遍地就都腥臭。

(出7:21,28-29;8:9-10)[20]

第三、四场和第六场灾异即虱灾、蝇灾和疮灾,则造成了生理上的不适。第五、七场和第八场即畜疫之灾、雹灾和蝗灾,则破坏了埃及的经济。第九场即黑暗之灾,那黑暗浓得似乎摸得着,乌黑了三天,“人不能相见,谁也不敢起来离开本处”(出10:21-23),这黑暗既是物理的也是心理的,使人心理上处于孤立绝望的境地。第十场灾异即击杀头生子并不等于大批屠杀埃及人:

埃及遍地必有大哀号,

从前没有这样的,以后也必没有……

在埃及有大哀号;

无一家不死一个人的。(出11:6;12:30)

这是一个厄运渐增的过程,从嫌恶到不适,再到破坏,再到绝望,最后到击杀头生子。

我们过于注意第一组灾异,即血灾和蛙灾,它侵袭人的味觉和嗅觉——尼罗河的水变得令人作呕难饮,遍地散发着死鱼烂蛙的恶臭。第二组即虱灾、蝇灾和疮灾,痛击人的触觉。另外三场灾异关涉人的视觉:上帝预告雹灾时说,“其实我叫你存立,是特要让你看到我的大能,并要使我的名传遍天下”(出9:16)。同样,那蝗灾也是“自从你祖宗和你祖宗的祖宗在世以来,直到今日,都没有见过的”(出10:6)。而黑暗之灾显然危害视觉。最后,正如刚刚提到的,击杀头生子将造成空前无匹的“遍地哀号”,这涉及到听觉。因此,这又是一个从嗅觉到触觉,再到视觉,最后到听觉的过程。只有第五场灾异即畜疫之灾不适合这个模式,作为一个观察到的大事,它应该属于稍后的雹灾-蝗灾-黑暗之灾这一组。但是,腐烂牲畜的怪味似乎也可以和血灾-蛙灾放在一组。畜疫之灾居于这个序列的中间位置或许正是一个恰当的调和。从视觉到听觉的上升可能也预示了以色列人往西奈山上听受律法的上升(申5:4,19-24;6:4),从而超越了幻像和异教徒的视觉显现的诸神。

然而,文本的其他细节则暗示了另外一种组织原则。分别在第二、第四、第七、第八和第九场灾异之后,法老都变得温和起来,并找摩西谈判(出8:4-6,21-24;9:27-28;10:16-17,24[21])。这与法老的固执构成了一个半对称的序列:在三个核心灾异中他表现得最坚决,而在前两场和后两场灾异中,法老渐渐犹豫不决。

撒那将前九场灾异分成三组,每组三个,这种划分基于一种重复的措辞规则:第一组是第一、第四和第七场灾异,在这每场灾异之前,上帝都命摩西“在早晨”“站在法老面前”;第二、第五和第八场灾异为第二组,上帝晓喻摩西“进去见法老”;而第三、第六和第九场灾异发生前则没有任何警告。这种对称结构“强调:所发生的事情是上帝到场并在世间活动的明证……[这些灾异]并不是随意的偶然演替,并不是大自然之盲目狂暴的无目的的天谴,而是有计划、有目的、有指导的和受神圣智能(Divine Intelligence)所控制的工作”。这个计划也追踪着摩西作为耶和华选定的代理人的出现:第一组灾异是通过亚伦的一些行动实现的;第二组则由上帝、摩西和亚伦合作完成;第三组则由代理人摩西一个人搞定。[22]

撒那认为秩序井然的灾异安排表明了神的智能,这种主张回应了另一个学者即霍尔特(Greta Hort)的尝试;霍尔特持自然主义的观点,认为这些灾异只不过是“司空见惯的自然之兴衰变迁,它们时常危害尼罗河流域”。霍尔特设想在尼罗河的南部源头曾降了一场异乎寻常的大雨,激流卷起了大量红色的下游沉积物,造成洪水爆发泛滥。那些沉积物可以说明当时洪水爆发的景象,超量的鞭毛虫和紫菌则表明有大量的鱼相继死去。死鱼的污染又促使大批河蛙逃到陆地上。洪水也产生了大量的蚊蚋(相当于希伯来文kinnim),带来了炭疽杆菌,而这些东西将消灭那些青蛙和埃及人的牲畜。此外,第九场灾异即黑暗之灾,其实就是坎辛风(khamsin),即沙尘暴,在埃及的春季,这种暴风很常见,它通常导致天空阴霾沉沉。但是,洪水泛滥、冰雹肆虐和蝗虫横行已经将这里的土壤侵蚀殆尽,不可能产生密实的物质,使沙尘暴足以遮蔽太阳,等等。[23]当然,霍尔特的分析无助于第十场灾异,击杀头生子显然是一个超自然的事件。[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