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与政治：《菲罗克忒忒斯》[1]

贝佐（Jonathan Badger）　著

汉　广　译

洞察阿开亚人（Achaians）含混的品性，人们无需过于深入地探究特洛亚战争及其相关事件的传统记述之表层。因为占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妇女（指海伦——译按），为【远征舰队】顺风而祭献女儿；[2]为战利品分配而内讧；[3]杀害熟睡的色雷斯人；[4]巨大空木马的背信弃义（著名的木马攻城计，参《奥德赛》8，492-95。——译按）；血流成河，甚而整个文明败落的十年战争奇观，这些都表明阿开亚共同体的成问题的性质。这种含混【品性】似乎来自至少两种水火不容的品质：英雄的荣誉和不光彩的私欲。这两种对立的欲愿或特性一同出现在阿开亚军营内部。这是个伊利昂岸边的临时城邦，它必得从自己的政治紧张和围攻战的苦事中挺过来。[5]

英雄的荣誉是战争的起因（墨涅拉俄斯和帕里斯的冲突）。战争的第九个年头，它激化并分裂荷马的阿开亚共同体（阿喀琉斯和阿伽门农的冲突），似乎退让给不光彩的私欲。多端的诡计最终是作战的方式，击溃了特洛亚，塑造了这个新希腊“英雄”——奥德修斯。鉴于这种紧张（指英雄的荣誉和不光彩的私欲。——译按）普遍存在于希腊生活，和奥德修斯所表征某种可能的历史转变，笔者开始研读索福克勒斯的《菲罗克忒忒斯》。

如果说荷马的奥德修斯的灵魂被闭塞于阴谋诡计中，我们从来无法完全看清楚，《菲罗克忒忒斯》的奥德修斯则绝对隐秘。这个奥德修斯古怪且公然卑鄙的外部形象，参照传统对他的描述，这本身提醒了我们该如何解释此剧中奥德修斯之意义，在这笔者暂不试图触及。起码，我们可以说奥德修斯代表了希腊人中英雄的荣誉和不光彩的私欲这对紧张关系的一方，即不光彩的私欲。《菲罗克忒忒斯》的情节似乎源于紧张关系的另一方。[6]

笔者试图阐明：此剧经由友谊带给我们一种方法，以便处理荣誉和私欲之紧张。这份解读里头，荣誉和私欲的紧张反映了人与城邦、个人与共同体的紧张。这个政治难题的解决，是落寞英雄（菲罗克忒忒斯）和忠于养育他的共同体的年轻人（涅俄普托勒摩斯）之间友情的生成。[7]

笔者在这提及一个次要问题：疏离（alienation）。菲罗克忒忒斯是个受难英雄，还代表一个外在于共同体的个体。疏离之可怕是我们脱离城邦的处境，并且共同体似乎是我们得以救助的惟一希望。我们陷于斯库拉（Skylla）式的忠诚（忠诚于以拒斥要挟我们的共同体），与卡律布狄斯（Charibdis）式的痛苦孤寂（一种我们度余生以喂养体内难以餍足的疾病的生活）之间（斯库拉和卡律布狄斯，著名的水妖，参《奥德赛》12，83-110；234-59——译注）。

首先简述《菲罗克忒忒斯》的情节线索。剧情之前的故事：特洛亚战争前夕，在同阿开亚大军进发途中，著名的弓箭手、赫剌克勒斯的朋友菲罗克忒忒斯，被保护克律塞（特洛亚的海港城市——译注）圣坛的毒蛇咬伤了腿。菲罗克忒忒斯的伤情未见好转。他不停的痛哭和流脓不止、恶臭的伤口所引起的厌烦，将极大地扰乱阿开亚同伴们，奥德修斯只得决定把他遗弃在楞诺斯岛（Lemos，爱琴海东部一大岛屿——译注）。他被扔在岛上，只带着赫剌克勒斯给他的弓。九年过去，被俘虏的特洛亚先知赫勒诺斯（Helenus，特洛亚国王普里阿摩斯的儿子——译注）预言，只有菲罗克忒忒斯和他的弓能攻下特洛亚。要赢得这场战争，就只剩这一招了。奥德修斯带上阿喀琉斯年轻的儿子涅俄普托勒摩斯出航楞诺斯岛，去寻找和带回菲罗克忒忒斯。

本剧开场，奥德修斯和涅俄普托勒摩斯刚刚登上楞诺斯岛岩石嶙峋的海岸。他们商议捕获菲罗克忒忒斯。奥德修斯告诉涅俄普托勒摩斯说，这次抓捕得使点花招。涅俄普托勒摩斯对这个计策感到不安，但还是顺从了。当他离开奥德修斯，碰见菲罗克忒忒斯的时候，他是那么不情愿欺骗这位失意的人，况且菲罗克忒忒斯还是其亡父的朋友。奥德修斯再次出场，并让涅俄普托勒摩斯牢记自己的使命。菲罗克忒忒斯拒绝一同前往特洛亚，可涅俄普托勒摩斯和奥德修斯已经手握其弓——菲罗克忒忒斯轻信地给了涅俄普托勒摩斯。他们带上弓准备离开，突然，涅俄普托勒摩斯唐突地挑战奥德修斯，决定把弓还给菲罗克忒忒斯。涅俄普托勒摩斯果真这样做了，而怒火冲天的菲罗克忒忒斯，此刻重新武装，拽着奥德修斯离开舞台。

涅俄普托勒摩斯请求菲罗克忒忒斯跟他一同前往特洛亚，摧毁特洛亚，以治愈伤口，获取荣耀。然而，尽管遭难如此，菲罗克忒忒斯还是拒绝帮助他的阿开亚敌人。情节陷进僵局，涅俄普托勒摩斯看来似乎快被菲罗克忒忒斯劝服，带他返回故国，由此涅俄普托勒摩斯救了菲罗克忒忒斯一命，可是从特洛亚退下阵来。恰逢此时赫剌克勒斯出现了，劝他们一道赶往特洛亚，在那儿菲罗克忒忒斯将痊愈，并将攻陷特洛亚，赢取荣耀。本剧退场，菲罗克忒忒斯同意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