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淤泥蒙蔽玲珑心
我依然牵挂着淮兰溪。以前遥遥天涯两茫茫,不知身在何处,牵挂仅仅是放在心里,在每日黄昏的落红夕阳里。而如今人在眼前,却不得相见,做什么让自己如此委屈?
我精心打扮一番,慢慢向珠水苑走去。这个时刻,惠儿应该也在,在也无妨。哪怕看他一眼也是满足的,不是吗?
自从惠儿搬回来,珠水苑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机。院里静悄悄的,门窗关的严严实实。
“惠儿!”我高声叫道,并无人应,敲了两声,依然没有回答。
“跑去哪里了?”我狐疑着,推了推门,竟开着。
房内静悄悄的不见人影。许是空闲日久,简单的陈设丝毫看不出是女子的闺房。然而,这里却住着淮兰溪。
我环房转了一圈,想象着兰溪在这里的一言一行。这藤椅他曾坐过吧,还有这案上的茶具,应该也都带有兰溪的味道。突然,在屋脚柜子后面立着一个与房间极不相符的箱子吸引了我的视线。
“这是什么?”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拉出来。箱子上了锁,那锁一看就是新式玩意,断不是一把簪子就能捅开的纸老虎。
“二嫂!”惠儿不知何时站到门里。
我正狐疑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二嫂,你在这里做什么?”惠儿见我吃了一下,忙走过来抚着我的背说道。
“哎呦,吓我一跳!本来找你叙旧,可房门开着,我就进来了。”我忙解释着。
“哦!我刚从大嫂那里回来。”惠儿看到箱子突然紧张起来,忙拉着我向一旁走去。
“哦,我见这个箱子特别就看了一下,不想是锁着的,我可什么也没有看到啊,你别介意!”
“怎么会呢二嫂,那是兰溪的,总是上着锁,连我也不知道装的什么宝贝。”惠儿话锋一转忙道:“二嫂,你知道韵儿今天对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
“她说最喜欢跟兰溪去放风筝,说兰溪放的风筝飞的又高又稳,哪像我,半天都放不起来。呵呵”惠儿一脸幸福的炫耀着:“当初回来的时候,我还担心兰溪不会被接受,没想到大家都很喜欢他,二嫂,他早年在你家做工,你知不知道他的一些糗事,快讲给我听听!”
惠儿一脸幸福,豪不掩饰对兰溪的爱慕。我突然羡慕起她来,这羡慕里夹杂着些许说不出来的嫉妒。
“他家道中落,在我家做工也是迫不得已,他......他很会写诗,唱曲儿也很好听......”我突然结巴起来,不知道该向惠儿如何描绘一个我心里的淮兰溪,他的才情,他的身世,他的一往情深,他曾经的爱情......如今都要讲给......他的妻子听?
“二嫂,你怎么了?”惠儿见我异样关心的问道。
我从深思中回过神来,惠儿紧张的眼神看的我不寒而栗。我站起身忙说:“哦!我该走了!”
“二嫂!二嫂!”
我不顾惠儿的挽留,仓皇逃出珠水苑。
淮兰溪,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去回忆我们的曾经!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用过晚饭,澜贞命红袖送来一盘新摘的葡萄。我因惦记韵儿,待红袖走后,令红莲先将葡萄洗净放进玻璃盏里,再将我白天打牌穿过的旗袍洗洗,并嘱咐一定要用香薰熏了,去去牌场上浸染的烟味,这方才缓缓出来,拐过角门,路过花园,隐约听得里面似有人声窃窃私语。我寻声而去,只见淮兰溪和惠儿坐在花园里的石头上说着体己话。我心里一阵不悦,可这不悦,如今又从何说起?刚要转身,只听得惠儿拉高声音惊喜的说道:“真的?组织真的同意我的加入啦?”
“是的,钱盈珠同志!我今天下午在学校刚刚接到的通知!恭喜你啊!”淮兰溪一脸兴奋地向惠儿道贺。
“太好了!我恨不得马上告诉大哥!告诉全世界!”
“钱盈珠同志,你先不要高兴,我们在这里,就是等待时机向前线提供物资,千万不可暴露身份,否则,不仅你我在劫难逃,还会连累我们组织里的其他同志。你可千万不要糊涂啊!”淮兰溪立刻严肃地警告惠儿。
“请组织放心!我保证完成所有任务!”惠儿抬头打了敬礼笑道。
“调皮!真拿你没办法!”淮兰溪拍着惠儿的脑袋摇头笑着。
这两个人搞得什么鬼?我满心狐疑,又怕被发现,赶忙悄悄地退出来,也无心去澜贞那,直接回房去了。
程太太打牌的时候最爱说的口头禅就是:“成日里东奔西走,忙忙忙,也不见忙出什么来。你说上班累,可一天到晚一杯水喝到底,茶都淡了,也不见抓来一个贼,还不如我打牌累呢,唉也是我没那福,没那命,谁叫庶出的儿子,连官职也是庶出!”
一听这话,就是在数落她丈夫程炳德了。程太太出身名门,在她看来,到程家做媳妇那算是下嫁,而且嫁的还是程家庶出的儿子,别说继承家业,就连程炳德这个副署长,还是靠她娘家的关系。如今熬了这些年,竟还是副的,她最不喜欢别人介绍她“程副署长的太太”。
碍于荷蕊的面子,我向来不想接她这些无聊话。
“九筒!”我扔出张牌懒洋洋地说道。
“最近啊,我看他们也都挺忙的!我听我家里说啊,最近城里来了陌生人,说是那边的,所以啊警署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呢。”王太太小声说道。
“哎呀,什么时候有个消停?”程太太扔出一张东风抱怨着。
“我说程太太,你有没有听你家老程说过什么啊?是不是要打仗了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啊方太太,我家老程天天不着家,忙得跟孙子一样。你见过副署长太太要见副署长都要预约的吗?”程太太一句话,逗得几位太太乐开了花。
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夜在花园里偶遇淮兰溪和惠儿的画面。难道?我不敢再想,不会的!自我安慰是打起精神最好的药剂。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日午后正在打盹,惠儿突然急匆匆地将我叫到她的房里。淮兰溪焦急的跺着步子。
“兰溪,这个家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二嫂;当年就是她救了我。请你相信,这次她也一定会帮助我们度过难关!”惠儿信誓旦旦地冲淮兰溪说道。淮兰溪看着我,眼神里虽充满复杂的情绪,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看得出他的无奈,若非走投无路,我想,我不该再是他所信任的人。
惠儿像是得了特赦令般转身抓住我的肩膀说道:“二嫂!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惠儿,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我狐疑道。
“我和淮兰溪潜伏在城里半年多,就是为了给前线战地筹集物资。如今想是叛徒走漏了消息,封锁城门,剩下的物资无法运出,二嫂,我们现在急需一张出城令。我知道您跟警署有来往,请您帮帮忙,这是功德无量的事,比您诵经念佛更要受用呢!”想来惠儿是真急了起来,竟拿我诵经念佛的事开玩笑。
“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我惊恐的睁大眼睛问道。这难道就是兰溪嘴里所说的比爱情更重要的事?
“他们?”惠儿警惕地望着淮兰溪。
“他们是谁?”淮兰溪忙向我追问道。
“牌友而已,曾经提过,我只听了两耳朵,说是警署全员戒备,早就盯上了。没想到,是你们!”我冷冷地看着淮兰溪如实托出。
惠儿突然从柜子里拉出上次我看到的箱子,“嚯”的一声打开,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我不觉惊叫起来。这个三代经商的良民之家竟然暗藏着这么如此多的枪支,而且还是在钱家女儿的闺房里!
“惠儿,你疯了?”我惊惧地大叫起来,随后冲淮兰溪骂道:“淮兰溪,这就是你所说的比爱情更值得去追寻的事情吗?你知不知道惠儿是个女人?你会害死她的!”
面对我劈头盖脸的质问,淮兰溪平静地回道:“楚慈,你从来都不会明白家国天下和个人得失之间的关系!”淮兰溪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希望你成熟起来!”
“哼!怎么?你是在教训我吗?难道这十年的痛苦给我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淮兰溪,就当我求你,不要做傻事,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好不好?你们哪里都不要去,就待在这里!”我绝望地看着淮兰溪,就算他爱惠儿,只要活着,我也认了。
“都什么时候了,二嫂,我已经回不了头了!而且我为拥有这样的经历而感到自豪!”惠儿拽着我的手笑道:“二嫂,明晚我们必须出城!如今他们封锁了城门已是有了线索,下一步应该就是搜城,如果那样,不仅同志们辛苦筹集的物资不保,连大家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惠儿突然严肃地盯着我的眼睛。“二嫂,程炳德是你姐姐的六叔对吗?”
“你怎么知道?”
“我本不想提起,如今事出紧急,我不得不提。二哥曾经质疑唐筱梨的事,专门派人调查过。”
“闭嘴!”我打断她的话,仓皇地看向淮兰溪:“不要说......不要说了!”我仓皇失措地喃喃自道。
杀人凶手!怎么能让他知道他曾经爱过的慈儿是杀人凶手?连我自己都不愿相信!
“容我想一想!”突如其来的事情令我一时间失了分寸,我回过头看着这两个人坚毅的神情不禁疑惑,这个平静的世界之外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可能让这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年轻人甘心赴命?
“只要拿到出城令就可以。二嫂!你会帮我们的对吗?”惠儿用手摇着我的双肩急切地追问。
我们?是哦,如今,只是你们......兰溪,和你!
我心里不禁泛起阵阵酸涩,一种说不出的苦恼交杂着莫名的郁结拥堵在胸腔里不停地翻腾。
我嫉妒的发狂!
“盈珠同志,不要吵,她会想明白的!”坐在一旁的淮兰溪平静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