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雍正爷这样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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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琴声呜咽

来到这里,珍稀古玩随处可见,一度让我眼花缭乱。美好的事物见得多了,确实容易审美疲劳。我不喜欢在头上插满珠翠,一方面自然是希望能显得稍微超凡脱俗,与众不同一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颈椎。不戴上那些宝物,它也已经负担沉重了。

但是,贵妃赏赐给我的这只古典吉他,却真的可以说是貌美动人。最主要的是,她能发出那些让人静静冥想的声音。

有的时候,她甚至能发出一些让人无端落泪的声音。

我在中学时代,学过几天吉他。可以看懂最简单的谱子,会弹几首流行歌曲,仅此而已。那个时候,男生们十分热衷于弹吉他。可能在他们看来,春游秋游围坐一团的时候,如果能怀跨一把吉他,向对面的那些挤作一团满脸红晕的女生们弹奏一曲,应该是具有很大的诱惑力吧。

吉他或口琴在许多人的青春时代,可能占据着一个类似武林宗师的地位。我读到过这样的话。音乐的产生,是因为表达情感的需要。内心的感情汹涌起来,人们就常以歌声和音乐作为媒介,用以宣泄心中的情绪。

一群拉船的纤夫,在又饥又渴极度疲累之际,最前面有一人偶然间喊道,“嗨----”。他觉得太苦了。他后面的一人跟道,“嗨哟----”。再后面的一人又跟道,“嗨哟----嗨哟----”,声渐隆隆。他们都觉得,这样喊起来心里好受了很多,肩上被纤绳拉住嵌入血肉的苦痛,似乎也有所消减。于是,这首江边的号子便响起来。她渐渐流传,成为一首歌谣,最后成为了音乐吧。

自然界的虎啸狼嚎,大约也是如此。

虽然我的技术不值一提,但我对这把美丽动人的吉他,却渐渐爱不释手。

因为自私的缘由,我不想在乾清宫里弹奏,被雍正爷听去,让他能看到这把琴。所以,我只敢在有空回到寝室的时候,稍微拨弄一两声琴弦,听一听音色,体会一下。

等到了旬休之日,我便飞快拿起它,带着它去找千语。是的,我这是自欺欺人。如果我当着千语的面弹奏,如果雍正爷百无聊赖的时候去关照一下我的行踪的话,最终还是会让这位爷知道。

我可不想在君前献艺,做出邀宠之态。如果我是大师级的人物,我当然会考虑一下。但是,以我这样三脚猫的水平,还是算了吧。

于是呢,我就让千语唱歌弹琴,由我来欣赏。这可真是一种非常愉快的享受。因为,千语的歌声,真的十分美妙,语言难以描述。要是真想描述的话,那只有后世的那四个字可以表达。

声入人心。

再加上呜咽的琴声,如诉如泣,很容易就让人失了神。

是的,我没忘记,千语曾和我说过,有一天她也想要服侍雍正爷。她甚至在我还未明确这位爷对我心中有意之前,就已经主动找我报备,请我原谅了。我有时候想,反正这人也是夜夜新狼,我为什么不能帮我的朋友千语一把呢?

虽然他目前表现得对我很是眷恋,但也没见他少生一个娃儿呀。我知道,我不能怪他。男人三妻四妾,在此时此地可不是社会新闻,而是世间常态。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流连花丛,欣赏梅兰竹菊之百态,理所当然。为了他们爱新觉罗家的江山社稷,向他的皇阿玛学习,努力制造接班人选,更是为国为民之大业。恐怕不但不能怪这位爷,还要感谢他不辞辛苦,夜夜为国操劳呢。

我最多可以奢望一下,他心里可以同时喜欢上好几个人。

这也不能完全说是奢望吧,至少他目前的表现是,他最钟意的是他的那位“连理枝”,但是对他的“一往而深”呢,似乎也颇有心动之处----亲爱的读者,就让我在此处没有自知之明地嚣张一下吧----毕竟按照字面解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几个字代表的,似乎是一种颇为深沉的情感。

千语早有点评,我最终还是会在意雍正爷陪年贵妃的时间,比陪我的时间多。果然如此。你看,我心中所想,处处符合千语同学之神机妙算。恐怕下一步,我就要恃宠而骄,哭哭啼啼,要求雍正爷只能喜欢我一个人了吧。

不过,玩笑归玩笑,我从来都不会忘记,颖河河畔阳光下那闪烁跳动的金色河水,和那个下午充斥在我心间的安宁和喜悦。

人们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想说,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我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我似乎已经渐渐偏移出了灵魂里那些执念的轨道。弱水三千,如能让我分食一瓢,我已经于心已足。

既然有那么多人都在费尽心机试图爬上雍正爷的龙榻,缩在御花园一角的瘦瘦小小的千语,什么时候才会有轮到她的机会呢?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

可是有一天,当千语听我说,她的歌声如此动人,我希望她能有机会给雍正爷弹奏一曲,她竟然生气了。她的说法是,还有七八年的时间,她才会需要担心去留问题。现在就这么着急做什么!我这么早就要拉上她,趟这个争宠的浑水,有意思吗?

她原话是这么说的。

“阿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的!你明明知道,万岁爷对贵妃是心似金钿,对你是一往情深,你还要拉上我去投怀送抱,让我做你们的垫背么?很好玩吗?”

我一时讪讪不能言。

她又接着说,

“就算是要做垫背,也要再等上几年,等本姑娘长得壮实一些再说。免得被贵妃娘娘和你给压趴下了!你知不知道,你最近长了很多肉!”

她伸手捏了捏我的面颊。

我大惊。

作势去打她的头。引来她一阵银铃般的笑。

后来,我也反省自己。是啊,我怎么傻了。珠钗可以分享,心事可以分享,爱人能够随便分享吗?我自以为,我很了解所处这个世界可以三妻四妾的社会规则,但是我忘了,我们都还只是这世间的肉眼凡胎,并没有因为这个规则就已经得道成仙。

四月里的一天,春光明媚,我与千语又一次聚在御花园里一个偏僻的角落。这一次,我们的心情却不是完全地那么愉快了。

因为,千语想家了。

当她一遍又一遍地弹奏起那首“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我知道她想家了。

“阿诺,在那个家中,已经没有剩下一个愿意爱我护我的人。你说为什么,我还是会想它呢?”

她歪着头,笑着问我。

她那种有些哀婉的笑,让我看得心酸。

我在那一瞬间,想起了当年自己在晚上随意地上网冲浪时,母上大人为我煮的糖水了。我的味蕾,仿佛又一次尝到了那种甜甜蜜蜜的味道。

实现美梦,与自己的心爱的人在一起,常常也就不得不意味着,和原生家庭的分离。每一个女人在出嫁的那一天,哭得那么伤心,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吗?

当然,我现在的状态,自然是不能自比已经嫁给了雍正爷。但是我这种与父母分离的状态,也不能说就完全没有可以类比之处。

我的外婆曾经教我,拿着筷子吃饭的时候,不要总拿在那么靠上的地方,几乎都已经靠近了竹筷的末梢。她说,那意味着我长大以后将会嫁得很远。我听她这么一说,吓得赶紧把手换到了筷子下端最靠近碗的地方。即使外婆说,可以拿在中间一点容易夹菜,我也不干。对一个孩子来说,长大以后就非得要离开家,“嫁”到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去,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

也许小时候还是拿错了筷子的位置吧,如今,我是分离了两世的父母,两世的兄弟姐妹,来到这个庭院深深的紫禁城里,与自己喜欢的人相会一场。其中一对父母大人,还与我隔开了三百年的时空。而这一点,不是仅凭着期望有一天雍正爷会特意恩准,我就能轻易拥有再见面的可能的。

所以东坡大人才会感叹,此事古难全。

那个午后,我和千语好像都有一点消沉。

于是,这么惆怅地坐着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我突然就想竭尽全力去鼓舞一下千语的士气。

“千语,言为心声,曲为歌魂。你既然这么想家,不如来写一首歌词吧。”

她无力地看了我一眼,意兴阑珊。

我热切的说,“你说那个家对你不好,已经没有愿意爱你护你的人,那么在这首歌里,你就把他们都写成非常疼你爱你的样子,好不好?”

千语虽然年纪不大,却一直是很有主见的样子。她一贯并不喜欢跟着我的想法胡闹。但是,我这个在想象中创造一对疼她爱她的父母的提议,显然让她心动了。

我看到,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怎么写?阿诺你会吗?”

她问我。

拜托,我怎么可能会?诗词格律,平平仄仄平平,我哪里有那个国际水平?我可没有参加过此地的九年义务制教育。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能者多劳,此事阿诺全部都指望她了。

其实千语在未入宫之前,应该受到过一些相关的文字训练。她那个严肃的父亲,和那个严苛的姨娘,那个后来又被她父亲在她母亲去世之后立即扶正为她的新“母亲”的女人,对于她飞上枝头还是带有一丝幻想的吧。虽然宫女比不上秀女,这种机会可能少了很多,但是,在没有其他更好途径的时候,也还是可以抱有这样的幻想的。

只是他们可能很难预测到现在的局面----千语入宫一年多,见到最多的,是这些口不能言默默无语的春兰秋菊。除了我和她的带教嬷嬷,还有在她身边的几个宫女同事,我感觉她一个月下来也不会见到其他的活人。

千语想了想说,“我也不会。”

拜托,您可真是实诚!

确实,由零开始凭空乱造,是有一些难度。于是我接着建议,“要不,你先画一副画吧。画出来之后,你再在上面题词。这样可能会容易一点。”

千语兴奋地一抬头。

突然,她又来拧我的脸颊。

“千语,你写首歌吧。千语,你画幅画吧。我是你的奴才?那要你来做什么?”

我抿嘴一笑,“奴才给千语娘娘提鞋磨墨是也。”

她朝我娇斥一声,抬脚就朝我的裙子上踢去。

“噗----”

身后花丛中,突然传来人声。

我一惊。难道,雍正爷对我的行踪真是如此在意,时时派人跟着我吗?我诧异地回过头去。虽然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甚至隐隐有所期待,这位爷会留意我每次步出乾清宫门外的一切活动。但是,若是真的在他面前完全没有秘密,也不见得会是让我特别舒服的一种状态。

更何况,今天我稍有得意,一时不察,说出了“千语娘娘”这种胡话。虽然只是调笑,但是会不会给千语带来什么麻烦呢?这可是宫规森严的紫禁城。我半个月前,刚刚因为它的规矩,差点把自己的膝盖跪青。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千语拽着我的衣袖蹲下。她见我失神,便代我发声。

一双温暖滑腻的玉手,将我的手掌握住托起。

这可是一位孕妇啊,我猛然想到。我立马弹跳了起来,千语也跟着慢慢起身。

这是第二次见面了。这位年贵妃,好像也太没有架子了一点吧?难道,这就是她的策略?通过没有架子的架子,找到我言语不敬的破绽,然后将我一举擒下?

“贵妃娘娘,您来御花园赏花吗?”

我没话找话。

“是啊,一年之中,本宫最爱的正是这样花娇柳绿,万紫千红的时节。这样的时节,本宫总喜欢在御花园里流连徜徉。常常连天黑了也不愿意回宫。如今虽然这样,但也还是不想舍弃了这点爱好。”

年贵妃温柔地笑着,将手轻柔的放在她的小腹上。

“这样走走看看,确实会对娘娘的凤体有益。静卧房中,可能反倒不利。”

话出了口,我才意识到好像不是很妥当。我这到底是一种职业习惯,还是一种好为人师的天性?

年贵妃闻言也略微一愣,然后她笑道,

“阿诺姑娘有心了。是你的额娘怀着宝贝的时候告诉你的吧?”

这一回轮到我来发愣。是啊,我在此地,有什么资格在这方面好为人师呢?

“娘娘说得是。奴才记得,奴才的额娘怀着弟弟的时候,大夫是这么说的。”

年贵妃不语而笑。

这个时候我又想到,宫里御医这么多,她还需要我这名“情敌”去多这个嘴吗?她不会认为我实际上是在咒她吧?

“阿诺姑娘说得对,御医确实也是如此说的。”年贵妃笑到。

她肯递梯子过来,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接着又问我,身边这位姑娘的名姓。千语便连忙曲膝,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阿诺姑娘的朋友,也是如同阿诺姑娘一般,带着一股子灵气。”年贵妃温婉地说。

这位贵妃娘娘,怎么处处送人高帽?以她今时今日之地位,需要对两个小宫女如此和善,甚至语带恭维吗?

不合常理,事必有妖!我心中再一次紧张起来。

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我们身后,静卧在石桌上的迷你吉他。她欣喜地走过去,抚摸了一下琴身。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本姑娘至今还没有让它面过圣呢。我在心里暗暗地说道。

她拨弄了一下琴弦,然后回身看我们。

“刚才听到琴弦悠悠,歌声悦耳。不过听起来,又不像是阿诺姑娘的声音。让本宫来猜猜。是千语姑娘在唱歌,阿诺姑娘在弹琴,对吗?”

这么容易的问题,还需要猜吗?刚才这里有第三个人吗?我微微一笑回到,

“启禀娘娘,您猜错了。是千语在自弹自唱,奴才只是负责欣赏。”

年贵妃微微曲起了手指,掩住她的樱桃小口,又一次笑出声来。她的眼波向我娇嗔地一横。

我一下子感到手臂上鸡皮直立,颇有些寒毛倒竖的感觉。怪不得人们常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位贵妃娘娘,她到底是要把我当作情敌,还是要与我插香拜把子啊?

难道在这紫禁城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厉害人物吗?她再三权衡之后,认为我这只小白兔子可能可以为她所用,所以便主动对我示好,要将我整编为师收至麾下?

可能会是皇后吗?或者是宝亲王的亲娘?

我心中一时间疑虑重重。

此时此刻,贵妃娘娘如此深情厚意,我该不该抓住机会,去抱紧她的大腿呢?她现在明明已经迈出了一只脚,向我跨来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