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雍正爷这样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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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故人身影

嗨,不对呀。我现时现刻,有必要去抱任何人的大腿吗?

那位爷不是曾一脸正色地对我说过,让我不要七想八想,好好地当我的侍女之差吗?他不是一到黄昏时分,就立即将我赶回我自己的寝室吗?如果年贵妃是为了所谓的争宠固宠,分割雍正爷夜晚所属权这块大cake,那我对她而言,也是无用之材呀。

实话说,我是不大能理解为何这里的女人会觉得,自己的夫君如果能和自己的心腹、或者所谓的屋里人搅和在一起,这种行为也可以大而化之地算作是自己得到的“宠”。难道,宠爱是一种地理意义上的行为吗?

至于为什么雍正爷到现在连口蛋糕屑也没想着要分给我——这句话怎么写出来有点让人脸红啊,看来乱开玩笑确实容易把自己给绕进去——我的猜测是,也许他是在百花丛中飞得有点累,希望能找到一点新鲜的感觉?于是这位爷决定,与一个看似未经世事的小宫女谈一场不拉小手的精神恋爱?

不过,这样正好如我所愿。

我实在是很怕自己也被当作一盘菜,被人端到他的面前,时时问他,万岁爷,今儿个晚上您想不想点阿诺姑娘这盘菜?哦,您觉得淡啦?那还是照老样子,来一盘贵妃娘娘吧?哦,贵妃娘娘正在孕育龙嗣,御医交代有所不便,那要么还是换宁妃吧?要不然,安贵人您考虑一下?

然后,雍正爷一脸冷淡的样子,随手捻起一只绿头牌,像县官老爷断案一样,随便往旁边的地上一丢。我可不愿意被丢到地上啊!会摔得很疼的。

年贵妃又说话了。

“本宫其实有听到一点,你们刚才在说写诗作画的事。本宫很有兴趣。”

这位贵妃娘娘可真是光明磊落,听人壁角听得如此坦然自若。

千语慌忙蹲下身子,“贵妃娘娘恕罪。奴才们口无遮挡,污了贵人的耳朵,实在该死。”

我突然记起了自己的玩笑话,心里慌了一下。可不是么,那句“千语娘娘”一定也被她听去了。等了这么久,原来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怎么办?

我撩起裙子前摆,深深地俯下身子,将头置于手背之上,认真地对着年贵妃叩了几叩。

看来今日又要有劳我的膝盖了。不知道她会怎么惩罚我们?可千万不要折腾得太狠啊。千语,请你千万要原谅阿诺!我过后再向你请安赔罪。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雍正爷,为什么我每次遇见您的这位“连理枝”,她都要在我的心上刮出伤痕,我都有需要喊救命的美好机会呢?为什么您每次都不在我的身边,给我一点儿保护呢?

我知道,我这是有点儿无理取闹了。那位爷不是才发了一道口谕,不许后宫传唤我,试图保护我来着吗?这不是我自己非要逛御花园,往枪口上撞的吗?

可是,真的是我和千语自己找的不自在吗?在这么偏僻的角落,被人听壁角?然后再因为一句玩笑话被重重惩罚?

突然间,我听到年贵妃在我头顶扑哧一笑。

“阿诺姑娘蹲下去请安,本宫还可以扶你之手,助你起身。你这么三跪九叩,今时今日,本宫却是蹲不下身子去扶你了。”

我诧异抬头。

只听年贵妃接着说到,“本宫到底是做了何种恩德于阿诺,要你对本宫行此大礼?”

我与千语相视一眼,在疑惑之中再次被她叫起。

然后,她在石桌旁缓缓坐下,又一次问我们,作画写诗的事。她那略带兴奋的神态,让我忽然想到了海棠诗社。

难道说,我此时此地所在之处,其实是大观园虚境所化?我在心中求而不得、时时半夜辗转反侧的雍正爷,竟然是贾宝玉同学扮演的?观音菩萨,您可千万不要啊!

不过,按照雍正爷骑马射箭的气势,他可能会把贾家那位少爷给一脚踹回红楼梦里去的。(小乐语:敬爱的曹公,对不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抱拳!)

年贵妃不依不饶地追问此事,好象混不过去。我想了想,只好据实回答这位贵妃娘娘。

“娘娘,千语今日的琴声思乡,引人流泪。于是奴才提议,让千语写一首歌词来唱,配合琴音渺渺,聊慰奴才们的思乡之情。可是她说,白纸一张写不出来。于是,奴才又提议,让她先画一幅画,激发一下灵感。”

年贵妃笑道,“那阿诺姑娘也得出力呀。光是想着在画成诗就之时在一旁欣赏,即便是之前有提鞋磨墨之功,那也是不成的。”她微笑着整理了一下身前的衣裙。

年贵妃此语,显然是套用了我刚才的话。但是,她似乎毫不在意我所开的那个玩笑。

千语可能也想到了那句玩笑,瞬间羞红了脸颊。她俯下身子,不声不响。

我呢,还得继续回话。既然年贵妃似乎不抓我们的小辫子了,那我还是要识趣,不能冷场。

“敢问贵妃娘娘,可有教奴才们?奴才不胜感激。”我作揖相问。

“不知二位姑娘,想要写何种词牌?”

哎呀,听起来这是一位大拿!这我可兜不住。

“思乡之情,以画为境。”她似乎在微微思索。

我忽然又很怕她入戏。到时候丢脸是小,等到那无法交稿之际,难道我真要去向雍正爷“撒娇”,请那位爷来帮我完成作业?那不又成了他们两口子之间的浓情蜜意了吗?不管如何,我都不会情愿去做他们俩人之间的月老红娘小青,或者任何一个类似的角色。

正待我想出口推脱,说本人腹无点墨的时候,年贵妃又开口了。

“本宫左右是闲来无事。诗词歌赋,倒也可以陶冶情操,让本宫腹内小娃,晓得他额娘的一片苦心。”

“那就由本宫来画画,请二位姑娘题词吧。”年贵妃站起来宣布到。

我看到,千语也是一脸推据之意。只是贵妃有令,我们好像又不得不从。尤其是之前刚有小辫子被她抓住,尽管她最后松了手。这还真是骑虎难下了。这下子,千语估计也不会意兴阑珊了,我估计她心里可能都想揍我了。

正在发愁的时刻,千语蹲下身子说,

“贵妃娘娘,奴才冒昧一言。诗词格律,奴才实在欠缺。阿诺姑娘告诉奴才,她亦是力有不逮。如若是一字韵,奴才与阿诺或可勉强一试。”

一字韵?那不就成打油诗啦?

“好!那本宫也要写这一字之韵!”年贵妃微笑着说。

我不禁抬眼看了看她。在这一刻,这位贵妃娘娘确实有点儿史湘云的神采啊。这么说,她是想跟我和千语这俩个乡巴佬来斗诗了?以此向雍正爷展示她心中的诗情画意?

贵妃娘娘,真的不用比,阿诺甘拜下风啊!

年贵妃说,“本宫这就回去作画,会着宫人送于两位。不过,这首一字韵,本宫却不是要与两位姑娘比拼。本宫生性不喜比拼。生平最怕的一件事,就是彼此之间非要分出个高低上下。”

停了一下,她又说,

“本宫是想,一人写两句。由本宫出韵,写于第一幅画上。在三人间轮流反复,合成这首一字之韵,以慰彼此思乡之情。不知阿诺与千语两位姑娘意下如何?”

我看向千语。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只能一起俯身拜谢。

看来,年贵妃就像儿时逼着我非要玩躲迷藏的伙伴。你不想玩吗?不行,今天你不想玩也得玩。我知道,她可能是希望借此机会,向雍正爷展示她的才情与平易近人。如此说来,我和千语只能躬身入局了。

嗨,展示就展示吧,也不过是锦上添花。雍正爷还能更爱她一点儿么?

这时,年贵妃身旁静静守候的一位宫女说到,“贵妃娘娘,出来的久了,您该回去歇息了。”

果然,连侍女都觉得,这位贵妃娘娘也太没有架子了。如此与奴才们胡闹,成何体统?

下午时分,我坐在御书房隔壁,做着我的手工编织。

一位内廷小官突然靠近我说,

“姑姑,贵妃娘娘嘱咐奴才,将此二幅画带予您。娘娘说,一共有好几幅,她边画边想,尚未完工。这儿是第一幅与第二幅,请姑姑一阅。”

我闻言立起,恭敬地接过来。

第一张,小小的一幅工笔细描。烟雨江南,一个小小院落人家。院中画有一棵盛开的梨树。

年贵妃用簪花小楷在边上写到,“故土有梨树,逢春花若雪。淡淡似云来,皎皎如明月。”

哈,这不就是看图说话么?好像我确实可以勉力一试啊。而且贵妃娘娘大概考虑到了我的文化程度有限,用词竟然这么的浅显易懂!可以可以,这个情敌挺有分寸,我喜欢。本来我还以为,我立即就要向雍正爷求助呢,看来我还能先拆几招再说。

内官接着说道,“贵妃娘娘说,等您在第二幅上题了句,她再着奴才将新的书画送予千语姑娘题词,然后再送回娘娘那里。由此循环往复,直至娘娘画好最后那幅画。”

于是我展开第二幅画。庭院之中,一对新人依偎在一起。地上摆着一个摇篮,头顶有梨果累累。

小内官催促道,“姑姑写了,奴才还要回去讨了娘娘的新画,传于千语姑娘。”

哦,原来年贵妃要比试的是急才,这个就有点难度了。

不管了,看图说话,随便编吧。我去笔筒里取了一只小号的硬毛笔,一笔一划写道,“一年新人入,玉蕊映红颜。隔年喜得子,青果树上结。”

虽然没有年贵妃的用词文雅,但是,我之存在,不正是为了要衬托佳人的一腔才情么?呵呵。

小内官匆匆去了。

好像我还没织多少针呢,这个小内官又跑来了。而且这一回,这位仁兄背着一个小小的画夹子了。

展开一看,千语的两句是,“母闻梨花香,子逐梨枝前。父摘青黄果,子食白梨甜。”

贵妃接的两句是,“三月又三月,一年复一年。梨树不见长,梨花常有约。”

我打开年贵妃给我的下一副画,这是描述十几年之后的景象了。夫妇二人神态见老,一位年轻人走出院门去。我不禁心中一动。

想了一会儿,我慢慢写道,“青年出远门,父母依树前。梨仍秋秋果,儿出梨不甜。”

片刻之后,小内官又回来了。可以啊千语同学,我小瞧你了。

千语写道,“又逢梨花开,青年还膝前。父母喜开笑,白发展新颜。”

年贵妃接的是,“数日儿又出,花淡雨如烟。花开花又落,人去梦不全。”

哎,这首打油诗怎么越写越悲伤了呢?我开始有点儿隐隐不安。但是没法子,年贵妃的画就是这么画的呀。我看着手中的画,觉得伤感了起来。虽然伤感,我也只能按照她图中所绘,接着写下去。我们三人开篇前也没有合计过,不知道彼此心意,只能顺着前面人写的那句往下诌啊。

于是我写道,“父母望星月,儿行心未远。冬雪替夏蝉,年年复年年。”

千语题的句子,似乎也越来越伤心。

“梨花开满树,梨果落阶前。秋风舞黄叶,离人思故园。”

惨了惨了,我本来还说要在词中创造一对非常疼爱她的父母给她呢。

亲爱的贵妃娘娘,您还怀着龙嗣,词中写得这么伤感,真的不要紧吗?雍正爷会不会怪罪我和千语啊?我心中一揪,开始担心起来。我有些手抖,急切地展开了年贵妃题词的下一副画。

只见上面一行秀丽的小楷,

“岁岁梨花似,时时盼相见。盼得儿郎归,一梦到乡田。”

最后一句,一下戳中了我的心。我的眼角骤然湿润了起来。

年贵妃画作的最后一幅已经在我手中。一个空空的院落,梨花盛开,院中无人。与第一幅画似乎只是复制。可是,在无言之中,却是那样的寂寥!

我想了很久很久,不能结语。只好对小内官说,恳求宽限一天。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不是想着雍正爷入睡的。醒来以后,发现泪水已经将我的枕巾湿透。我将梦中浮现于心的句子,小心地誊写到最后那副画上。

“不见故人影,盈盈花不言。待到海棠红,再颂梨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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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这首打油诗,是小乐从一位文友劳柯的大作幻化而来。多谢劳兄,准许我用于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