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聪甫医案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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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无黄疸型传染性肝炎的治则

传染性肝炎,有黄疸型和无黄疸型的区别。前者发病急而显,后者发病缓而隐,往往经时察觉。
黄疸型传染性肝炎,中医文献见于黄疸门,为黄疸病中的一部分。黄疸的病理机转,多由湿从火化,瘀热在里,胆热液泄,与胃之浊气共并,上不得越,下不得泄,熏蒸遏郁所形成。有身目俱黄,发热烦渴,小溲赤涩等症状,脉弦滑而数,一般称为阳黄,病在胆胃。如果湿从寒化,脾失健运,胆液被寒湿所阻不得疏泄,这就属于阴黄,症见神思困倦,面色黄黯,眩晕怯寒,大便不实,脉来无力,与湿热发黄迥然不同。
无黄疸型传染性肝炎是目前常见的传染病之一。本病主要症状,多为右胁疼痛或压痛、食欲不振、食后脘腹膨胀、疲乏、恶心、呕吐、噫气、恶闻油气、大便秘结或溏薄、脉弦、舌腻等。根据这些特征加以分析,我认为它的病位主要在于肝脾两脏,与黄疸型传染性肝炎病位在胆胃之腑者,有着原则上的差异。故治疗无黄疸型肝炎应着重于调整肝脾功能的基础上辨证论治。通过我对无黄疸型传染性肝炎的较长时间的治疗观察,初步认为可以归纳为以下四种病型:
1.肝木乘脾型
肝脏性喜舒达,郁则侮其所胜,干犯脾土之运化,常见症状为脘腹胀痛、噫气、食不化、四肢无力、口苦、目眩、溲黄、脉弦劲等。治疗原则上,《金匮要略》指出:“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一方面要平肝,一方面要实脾,防微杜渐,不使病势传变加深。常用金铃四逆散加麦芽治之:
金铃子(酒炒)9克 延胡索(醋炒)6克 麦芽10克 白芍9克 枳壳9克 北柴胡5克 炙甘草3克
本方取四逆散中白芍平肝,枳壳疏肝,柴胡疏肝,甘草缓肝,加金铃子直泄肝火,延胡索宣畅肝郁,肝调则脾不受克,为着“当先实脾”,故倍用麦芽。麦芽既能助脾以缓肝之急,又能益气调中,增强脾气,帮助运化。
2.土壅侮木型
脾胃被湿壅阻,妨碍运化,升降调节失利,从而阻遏肝气的疏畅,使肝气横亘于中,郁而不伸。盖脾胃居中焦,主清浊的升降,脾胃为湿所困,湿浊不降,清阳不升,因而胸膈痞闷,肝气内郁,因而腹胁痛胀,尤以右胁疼痛显著,并伴有头昏、目眩、疲乏、恶心、口淡或反酸等症状。方用加味二陈汤:
陈皮6克 半夏9克 茯苓9克 郁金9克 神曲9克 藿香9克 北柴胡5克 制香附5克 炙甘草3克
“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方中半夏、茯苓为宣湿药,陈皮、藿香为运脾药,香附散血中之气滞,郁金散气中之血滞,柴胡疏土达木,都是入肝辛散之品,甘草能益脾缓肝,六曲则能泄壅解郁。六曲与麦芽虽同属消导药,然麦芽助脾以缓肝急,适用于肝木乘脾证;在脾土壅实,反侮肝木以致胁下迫痛的情况下,则当用六曲泄土壅而解木郁,促使肝脾的协调。
3.肝脾不和型
肝病克脾,而脾不受克,其结果必然招致肝郁脾围,出现两胁疼痛,脘腹膨胀,郁怒心烦,太息噫气,恶闻油气,恶心呕吐,舌苔黄腻,脉弦缓滑等症状。治以逍遥散:
当归9克 白芍9克 茯苓9克 白术6克 柴胡5克 炙甘草3克
肝脉循胁,肝气郁结不散则痛,故治胁痛必须疏肝。柴胡为疏散肝气的主药,配用当归、白芍以养肝血,茯苓、白术以扶脾气,炙甘草益脾缓肝,驭归、芍、苓、术以调协肝脾。凡右胁痛者治在左,肝病治脾,加醋炒青皮以利脾气,脾气利则肝调;左胁痛者治在右,脾病治肝,加酒炒丹参以和肝血,肝血和则脾安。 (参阅《问题解答》)
4.肝脾两虚型
肝脾失调,出现肝脾两虚的症状,如头晕目眩,困倦无力,食欲不振,胁痛绵绵不止,嘈杂心悸,胸痞腹胀,大便溏,小溲或清或黄,脉弦濡,舌色淡白,当培土滋木,补脾养肝,以归芍六君子汤为主方:
当归9克 白芍9克 党参9克 白术(土炒)9克 茯苓9克 半夏6克 陈皮6克 炙甘草3克
痛甚加草决明9克,悸甚加酸枣仁9克。
然间有肝脾素虚、气血不足、经常昏眩疲乏,腹胀便溏之人,复染本病,肝脏肿大,右胁肋间剧痛,当急治其标,疏肝定痛,用自定舒肝饮:
丹参10克 白芍9克 白术6克 藿香6克 郁金(醋炒)6克 青皮5克 北柴胡5克 炙甘草3克
本方补而不峻,疏而不激,屡治有效,录存以备参考。如果右胁疼痛放散及于腰膂各部、昏晕、腹胀,特别是夜寐有恶热、汗出症状,必为肝气散而不收,虚阳僭而不敛的表现。用自定养肝饮:
丹参9克 白芍9克 山茱萸6克 青皮(醋炒)5克 郁金5克 生牡蛎12克 麦芽9克 炙甘草3克
本方寓散于收,含敛于养,即“急者缓之,散者收之,损者益之”之义。对体质素弱、情志抑郁而具有上述症状的患者,既虑柴胡达郁更越虚阳,又虑白术运脾有伤肝阴,用本方治之屡验。
但是,无黄疸型传染性肝炎的四种病型,是互相转化的。例如:肝木乘脾型是肝强侮脾,脾受肝克,脾不能为胃以行津液,湿邪壅阻,反侮其所不胜,遏郁肝气,胁痛增剧,转为土壅木郁型;肝脾俱病,邪正相持,则出现肝脾不和的症状,如果肝脾两伤,气血俱耗,终至发展成为肝脾两虚的严重病变。
由此可知,肝木乘脾,属于肝病邪实。“肝为将军之官”,性刚急,受邪更实而亢,易于侵害脾土,所以症状集中在脾,表现痞满、腹胀、恶心、纳呆等症。《内经》谓:“太阴所至为痞满”,《类证治裁》指出:“胃满浊逆者泄肝木”,说明脾受肝克而失运化,主要表现在“胃满浊逆”方面;反之,脾湿壅实,反侮肝木,则两侧胁下疼痛。《内经》有“肝有郁,其气流于两胁”、“肝火则逼胃迫咽,迫咽则苦膈中,且胁下痛”、“肝胀者,胁下满面痛引小腹”等说,对土壅木郁所产生的胁痛机制,作了进一步的阐述。然而,肝木乘脾不一定只限于腹胀,土壅木郁也不一定只限于胁痛,而是相互影响的。肝木乘脾,是肝木自病,肝病则亢,所以乘脾,甚则胁下亦痛;土壅木郁,同样是脾土自病,脾病则困,运化失职,湿邪壅遏,脘腹亦增胀满,又谓之“自侮”。
如上所述,无黄疸型传染性肝炎的病机在于肝脾之脏,不同于黄疸型传染性肝炎之病在胆胃之腑。在腑为阳,以清利湿热为主;在脏为阴,则应以宣通郁滞为主,这是一般治疗规律。但是,有人以治黄疸型传染性肝炎的方剂如茵陈蒿汤或栀子柏皮汤等用来治疗无黄疸型传染性肝炎,是值得商榷的。我认为,治无黄疸型传染性肝炎,既要慎用苦寒,恐伤脾阳,又要慎用辛热,恐劫肝阴。即使在其疾病发展某种情况下,如因继发肝硬化而可能出现黄疸时,在治疗上,也应根据上述原则,与治黄疸型传染性肝炎,有着严格的区别。
综上所述,仅属个人见解,需要进一步通过更广泛的临床实践用现代科学方法加以验证。 (1962年《中医杂志》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