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学章句序》

朱熹论教育

解题

朱熹（1130-1200），字元晦，号晦庵，徽州婺源（今属江西）人，南宋哲学家、教育家。朱熹继承和发展了二程学说，成为宋代理学思想的集大成者。同时，他是一位大教育家，毕生讲学活动不断。朱熹一生编撰了各种教材，影响最深远的是《四书章句集注》。《大学章句序》是为《大学章句集注》所写的序言，记述了三代以来，从王宫、朝廷到乡村都设有学校教育，并且区分了“小学”和“大学”两个阶段不同的教育内容：小学阶段的任务是“教以事”，“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大学阶段的任务是“教之理”，“教之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朱熹极力推崇《大学》一文，认为自孟子以后久失其传，自己表章此篇，以改变学风，必将有助于“修己治人，化民成俗”。

选文

大学之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也。盖自天降生民，则既莫不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矣。然其气质之禀或不能齐，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一有聪明睿智能尽其性者出于其间，则天必命之以为亿兆之君师，使之治而教之，以复其性。此伏羲、神农、黄帝、尧、舜，所以继天立极[714]，而司徒之职、典乐之官所由设也。

三代之隆，其法浸备[715]，然后王宫、国都以及闾巷，莫不有学。人生八岁，则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学，而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及其十有五年，则自天子之元子[716]、众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嫡子，与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学，而教之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717]。此又学校之教、大小之节所以分也。

夫以学校之设，其广如此，教之之术，其次第节目之详又如此，而其所以为教，则又皆本之人君躬行心得之余，不待求之民生日用彝伦[718]之外，是以当世之人无不学。其学焉者，无不有以知其性分之所固有，职分之所当为，而各俛[719]焉以尽其力。此古昔盛时所以治隆于上，俗美于下，而非后世之所能及也！

及周之衰，贤圣之君不作，学校之政不修，教化陵夷[720]，风俗颓败，时则有若孔子之圣，而不得君师之位以行其政教，于是独取先王之法，诵而传之以诏后世。若《曲礼》、《少仪》、《内则》、《弟子职》[721]诸篇，固小学之支流余裔，而此篇者，则因小学之成功，以著大学之明法，外有以极其规模之大，而内有以尽其节目之详者也。三千之徒，盖莫不闻其说，而曾氏[722]之传独得其宗，于是作为传义，以发其意。及孟子没而其传泯焉，则其书虽存，而知者鲜矣！

自是以来，俗儒记诵词章之习，其功倍于小学而无用；异端虚无寂灭[723]之教，其高过于大学而无实。其他权谋术数，一切以就功名之说，与夫百家众技之流，所以惑世诬民、充塞仁义者，又纷然杂出乎其间。使其君子不幸而不得闻大道之要，其小人不幸而不得蒙至治之泽，晦盲否塞[724]，反复沈痼[725]，以及五季[726]之衰，而坏乱极矣！

天运循环，无往不复。宋德隆盛，治教休明。于是河南程氏两夫子出，而有以接乎孟氏之传。实始尊信此篇而表章之，既又为之次其简编，发其归趣，然后古者大学教人之法、圣经贤传之指，粲然复明于世。虽以熹之不敏，亦幸私淑[727]而与有闻焉。顾其为书犹颇放失，是以忘其固陋，采而辑之，间亦窃附己意，补其阙略，以俟后之君子。极知僭踰，无所逃罪，然于国家化民成俗之意、学者修己治人之方，则未必无小补云。

淳熙己酉二月甲子，新安朱熹序。

【出处】（宋）朱熹撰：《新编诸子集成·四书章句集注》，北京，中华书局，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