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见卿一刻 胜花美矣
自季南霜生辰日后，解北竹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忙，两人即使有再多的话想要互相倾诉，也一直没有找到时机。
一日，解北竹和慕容俞从外面回来，便各自回了屋，似乎终于能歇息一会儿了。季南霜见他回来，便跑去厨房端了些淡茶点心，想要送去给解北竹。
但当她行至解北竹屋前，敲了一阵门之后却无人应答，季南霜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推了推了门，门便“吱”地一声开了，原来门并没有锁。
季南霜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先将淡茶点心端进去。
她进了屋，一路走到内室，都空无一人。
季南霜将手中的点心和淡茶放到内室的木桌上，心里感到很奇怪，她明明看到解北竹进了屋，怎么这屋里没人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随意地抬头望了望。
这一望，她便愣住了。
在她正前面的墙上挂着一张画，画中的人在桃花纷飞的树下翩翩起舞，不知何时回眸一笑，容颜倾城。
季南霜一眼便认出那画中的人是她。
她微微仰头，便看见画的右上角提着两句诗：“落花倾兮，美亦美兮，见卿一刻，胜花美矣。”
她不得不承认，这幅画让她很震撼，但更震憾的，还是那一句待。
正当季南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时，身后传来了一道温和的男声：“霜儿，你来了。”
她闻声望去，便见解北竹站在她的身后，不知站了多久。
季南霜微微一笑问：“阿苏哥哥，你何时来的？方才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解北竹温和道：“我一直未离开过这间屋子，只是方才我一直待在暗室里，因而你未看见我。”
“暗室？”季南霜疑惑道。
解北竹稍稍转身，伸手扭了扭身旁柜上的一只青花瓷瓶，只听“咔”一声，季南霜对面的墙便微微转开，露出面的暗室来。
季南霜往里望了望，隐约能看见里面闪烁着的烛光，看来解北竹应该刚出来不久。
过了一会儿，解北竹又将青花瓷瓶转了转，将暗室的门关了起来，而那微弱的烛火也“啪”的一声熄灭了。
解北竹转完青花瓷瓶，便悠悠地走到季南霜身旁道：“霜儿，如今我身份已变，你再称我为阿苏哥哥，怕是多有不妥。”
“啊……”季南霜愣了愣，似乎有些为难，“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她想了半天，最后道：“那我和慕容哥哥他们一样，叫你阿竹吧。”
解北竹淡笑一声，伸手摸了摸季南霜的头，道：“没事，慢慢来吧。”
“嗯。”季南霜应道。接着，她又转头望向墙上的那幅画，问解北竹：“阿竹……这幅画是你画的吗？”
解北竹闻言，抬头望了望墙上，心中一跳，啊，他怎么忘了这幅画还挂在这里。
只是……现在他想要编些谎言含糊糊弄过去也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她一定已经看出了这画中的人是谁。于是他只得道：“是的。”
季南霜道：“这幅画中的人儿是我吧？阿竹你之前见过我吗？”
解北竹苦笑一声，心道，她果然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他道：“是，我在霁云山下的桃林中见过你。”解北竹说着，不禁陷入了回忆里。
那日他应南萧沢之约到霁云山下的桃林中等候南潇沢，却久久未等到所约之人。他在桃林的边缘站了许久，觉得甚是无聊，便往桃林深处走了走。
当他行至一棵桃树下时，便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声响。他寻声望去，便愣在了原地。在不远处，一个女子在桃树下翩翩起舞，一转一旋之间衣角飞扬。
那漫天的桃瓣随风飞舞，散落了她一身，她偶然间的回眸，便好似要将他的魂儿勾去，融进她波光似水的眼眸中。
那一刻，他想起了一句诗：落花倾兮，美亦美兮，见卿一刻，胜花美矣。
他想，那段他独赏的舞，定是珍贵而值得铭记一生的。
后来，南潇沢匆匆来迟，先是和季南霜说了些什么，季南霜便轻轻点了点头，抬脚向霁云山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一片桃林之中。
而她至始至终都未曾发现他来过。
后来，他与南潇沢谈完事回到玉竹院后，便起笔画下了这幅画。
画中美人儿，亦是他心上之人；画中之情，怕也只有他一人能懂。
季南霜被解北竹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那段往事。
那时她整日待在霁云山中，甚是无聊，而霁云山下有一片桃林，桃林边缘都有布下阵法，闲人不能随意进入，所以那片桃林于她而言是安全的。有时她实在闲不住，便会偷偷溜到那桃林之中起舞作画，或是单纯地躺在树上听听鸟鸣。那时的日子过得孤独，倒也算自在。
那日她起舞，仅是因为一时兴起。但她却未料到，会有人目睹她起舞时的模样，而且那个人还是解北竹。
她微微回神，便见解北竹正笑意沉沉地望着她，只是眼里的那一丝落寞，即使有再多的温柔都难以掩去。
季南霜忽然有些心疼。她伸手轻轻拉了拉解北竹的衣袖，仰着头望着他的眼眸问：“阿竹，你这样默默望着我的日子到底有多久？”
解北竹道：“大概一年多吧。”
解北竹说完，便听到一阵抽泣声，他微微低头，便看见季南霜仰着头一直望着他，明净的眸子里隐约有泪光。
一滴泪无声地落下，解北竹伸手，想要为她拭去泪水，还未碰到她的脸颊，季南霜便迅速低下了头，自己擦去了泪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心里很难受。
她无法想象，这一年多来，他独自一人默默注视她的日子。
他眼里的深情，他注目的亲切，她从未注意到。
那段他不在的日子里，她虽然对他甚是想念，但因为有南潇沢他们的陪伴，她不至于感到孤寂。但是他，在那么多的日子里，始终孤身一人，忍着寂寞，守护着她。
他的深情让她感动，而他的陪伴，让她心痛。
半晌，她缓缓抬头，对解北竹道：“对不起。”
对不起，这些年你所为我做的一切，我都不曾知晓；对不起，我独身一人生活在阳光下，而将你抛至黑夜中；对不起，我来迟了，整整十年。
季南霜说完，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这一次，解北竹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拭去了泪水。温和道：“霜儿，你不必对我道歉。这一切都是我甘心为你做的。”
她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却看不清他的笑容。
解北竹轻叹一声，伸手拥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季南霜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抽泣之间，不禁想起小时候的事。
那时她也是这般爱哭，也许原本想憋回去的泪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都会从眼眶中冲出。不知为何，那时她总觉得他是唯一能懂得她的委屈的人。
而幼时每次她哭泣，他都会轻轻抱着她，哄她开心，就像现在这样。
她忽然觉得，这个拥抱跨越了十年的距离，将他们紧紧连在了一起。仿佛他们从未分离过。
许久之后，季南霜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她微微抬头，从解北竹的怀里起来。解北竹察觉到她的动作便将手松开，季南需揉着眼睛后退了两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些。
半晌，她抬头望着解北竹道：“阿竹，从今日起，我再也不会离开你的身边。”
她要将这些年她不在的时间都补回来。
解北竹温和一笑，道：“好，我们永运都不分开。”
窗外，一直阴沉的天空中射出一些光亮来。
这个冬天，难得迎来一个晴天。
而窗里的两人，立下了用一生去履行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