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1018，YD00003 邓宁致贝文备忘录^[27]

（1946年10月18日）

（F 15359/384/10）

外交部

几周前，你同意我们应该向美国询问它的对华政策，并且建议根据它的答复来考虑我们应采取何种对华政策。

我们询问了美国国务院，收到了答复（然而，从你和国务卿贝尔纳斯在巴黎会谈的情况来看，美国的对华政策是有些动摇不定的）。与此同时，美国想通过适当的途径知道我们的对华政策。部里考虑了此种情况，简要建议如下：

（i）在对华政策上，英国政府应与美国的步调一致，尽可能多地给国民政府以道义上的支持，以及最大程度鼓励在广泛民主基础上建立一个强大稳固的政府；

（ii）对中国极端民族主义歧视英国商业利益的企图予以抵制，支持英国大使在利益受到威胁时坚决捍卫英国利益；

（iii）只要情势许可，加强对华的文化联系。

里斯-威廉斯先生^[28]向政务次官建议，在联大休会期间，他可能提出中国问题。盟军在非敌国领土上驻军的问题也已经提上了联大议事日程。因此似乎有必要确定我们的立场。

当一个友好的政权忙于内战时，形势总是令人尴尬。更让人尴尬的是，此时美国政府支持国民政府（尽管有不确定性），而苏联支持共产党。幸运的是，除了可能的言辞冲突，我们没有卷入其中。而且我们应该避免做那些显然会：

（a）削弱与我们有良好关系的国民政府的地位之事；

（b）批评美国政策，毕竟它在中国尽力而为之事也是我们正在东南亚努力而为之事^[29]——也就是把冲突各方拉到一起。

如果我们针对对华政策所提的建议得到批准，那就意味着，除了那些必须在议会或联合国组织发表的声明外，这些政策应通过外交渠道来推行。一有机会就向中国驻伦敦大使或者通过我们驻南京大使提出建议，可能会有助于实现我们希望之目标。我们也应让美国国务院知道我们的观点。^[30]

附件 英国对华政策

1.这份文件建议英国政府应该：

（i）在对华政策上，与美国的步调一致，尽可能多地给国民政府以道义上的支持，以及最大程度鼓励在广泛民主基础上建立一个强大稳固的政府；

（ii）对中国极端民族主义歧视英国商业利益的企图予以抵制，支持英国大使在利益受到威胁时坚决捍卫英国利益；

（iii）只要情势许可，加强对华的文化联系。

2.在8月29日发往华盛顿的一份电报（编号为8501）中，英国寻求查清美国的对华政策。9月4日，国务院说明了美国的立场（华盛顿编号为5482的电报），泛泛地指出美国正采取伺机而动的策略，同时让蒋介石相信，全国范围的政治家倡导的农业减租和改革会使共产党同意达成一种解决方案。国务院已经暗示，如果能通过适当途径获知英国拟议中的对华政策，它将很感激。因此我们有义务答复美国政府。

3.今日中国之情势不断变化，主要受以下因素影响：

（a）中国国内政治形势；

（b）美国政策；

（c）苏联政策。

4.至于（a），国共两党斗争的基本事实是，它不仅是两个政治派别的争执，而且是自1927年以来临时中断的内战的继续。共产党最初推行纯正的共产主义理论，消灭资产阶级，分给农民田地，但是移师西北之后，他们实施了一个更为温和的政策，推行农业改革，至少名义上在政府底下团结广大群众。这种政策在纯粹的农村地区如陕北有作用，但是，一般来讲它在多大程度上能应用于大城市和工业地区，不免让人怀疑，因为大城市和工业区涵盖的问题千差万别，更为复杂。无论如何，中国共产党自己已清楚表明，目前的政策是短期的，等条件成熟，它还是要实行未经修改的共产主义政策的。在共产党统治地区实行的“三三制”中，虽然共产党在政权中只占1/3，也不像它乍看起来的那么开明，因为当地人大部分是文盲，不熟悉管理，共产党当仁不让仍旧是主导力量。最终，在中国，中国共产党的政策正如其他国家的共产党一样，是保持方向与控制，直到建成无阶级的社会，因此，他们自然要向苏俄寻求建议与支持。另一方面，国民党的方案是渐进式的，在人民经教育已经可以实行地方自治的任务完成后，推行孙逸仙博士国家重建的第三阶段计划，即实施全面宪政。国民党会首先向美国接着再向英、法寻求援助，而不是向苏俄。1936年，中国政府草拟了一部宪法，第二年就要提交国民大会，此时抗战爆发了。最终安排在1945年11月12日召开的第12届国民代表大会，因与共产党的分歧被推迟，先是推迟到1946年5月5日，后来是无限期推迟，但中央政府不顾中共的反对，现在正式决定于1946年11月12日召开大会。国民大会的任务就是要制定一部宪法，以此开始中国的宪政时代。然而，事实是中国广大百姓严重缺乏自治训练，因此，中共有理由坚持先成立联合政府以为（宪政的）基本预先步骤，国民党也有理由不愿交出它现在对政府的单独控制权。

5.工商业方面，国民党根据孙中山“中国的国际发展”设想，坚持中国的工业重建应由国家执行。具体要求是，所有如钢铁工业、主干铁路、航空业、大型水利等垄断的或是民族的企业必须由国家经营，其他的企业，除了那些需要大量政府资本支持的或是官商合营的外，都由私人经营。尤其是石油的开采权要保留在国家手中，中央政府对纺织和商业航运也感兴趣，并且把活动范围扩展到日益增长的工业领域。中共近期的纲领里，在核心工业由国家经营同时，也允许私人资本的发展，但是毋庸置疑，最终的目标是走通常的共产主义道路。

6.关于土地，中央政府近来公布的《土地法》，对居住、农业、工业用地的拥有量进行了严格限制，超过限量的剩余土地被卖给私人或者征为公用。对那些购买土地确实是自行耕种者，给予特别的保证。

7.也许，目前中国最让人不安的形势是日益增长的严重的通货膨胀，官方公布的汇率是1美元兑换3320～3370元法币，货物在美国生产再运到中国，比在中国当地生产还要便宜。通货膨胀主要由大量非生产性军事支出引起，因为现在后者只能通过银行发行更多纸币来解决。

8.中央军最近重新夺取北平西北的张家口，中央军进攻共产党根据地取得的一系列成功达到了顶峰。然而，共产党仍占有京汉线黄河以北地区和津浦线部分地区，大约2/3的山东，华北其他诸省之大部以及北满。共产党可能会重新开展游击战，任何彻底击败共产党的企图就像在地上追逐一个水银球般不可能实现。

美国的政策

9.至于（b），1944年末，美国致力于加速进攻日本，决定调动一切中国战争潜能使之更有效地参与共同事业。在美国坚持下而引入的中国军事、经济方面的改革，试图让国共走到一起。后来曾任驻华大使的赫尔利将军的努力终告失败。1945年12月，马歇尔将军接替了他调停的任务。这里要提及的是1945年12月在莫斯科三国外长发表的声明，“三国外长一致同意，统一、民主的中国应在国民政府领导下，国民政府各部门应广泛吸纳民主力量参加，内部的纷争必须停止”。有了这份声明的支持，马歇尔将军能够把国共双方拉到一起，1946年1月签订了一份重庆停战协定。然而战斗还是在东北爆发了，5～6月中央军在东北获得了巨大成功，停火谈判在6月完全破裂，内战最终全面爆发。8月10日，马歇尔将军和司徒雷登大使发表共同声明，实际承认调停失败，认为国共双方均应承担责任。^[31]事实上，美国努力劝说蒋介石与共产党妥协，吸收共产党和其他民主党派参加政府，但是两党之争不可调和的本质实际上注定了这些努力会失败。美国政府觉得有必要施加更大的压力，大约在9月初决定不再向中国出口武器装备，但还是同意把太平洋岛屿储存的价值8亿美元的非战争物资输送给中国。另外，它目前正考虑撤走驻华北的海军，这些海军为中央军成功控制该地区提供了极大的帮助，但无疑也是为了防止该地区完全失序。美舰队在青岛的存在也阻止了共产党完全控制重要的山东省，除了次要的烟台港，把他们主要限制在内陆地区。

苏联的政策

10.直到现在，苏联在远东继续采取伺机而动的策略。它已经在新疆、外蒙古、东北获得了防御带，严格意义上讲中国仅仅是它的第二防线。中国政府被迫承认外蒙古独立。在新疆，由于高度怀疑俄国在背后支持它们，中国政府被迫承认各少数民族的要求。在东北，除了继续在旅顺和大连驻军外，1946年4月末，苏军带着“战利品”——东北的主要机械设备撤退了。共产党随即占领了苏军撤退的地区，但是中央军在美国舰艇的帮助下成功占领了除朝鲜边界外的各主要城市和南满的交通线，只有北满和哈尔滨继续为共产党所控制。尽管苏联政府没有公开自己对中国政治情势的立场，最近数周，持续抨击美军在华的存在，他们至少强烈认为，美军一旦撤退，苏联就可以如同在伊朗一样，自由地对华施加压力。

11.直到1939年欧战爆发，可以说英国一直在华占有优势地位。自那以后，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目前，美国占据了我们的位置，中国认为与美国在文化、外交、经济、金融和军事领域具有相似性。1943年1月11日中英签署条约，我们主动放弃了特权地位，放弃了治外法权和其他附加权益，现在我们在华的利益纯属商业和文化性质。作为战争的结果，美国代替英国成为西方国家里能对华施加主要影响的国家。我们对中国政治形势感兴趣，是因为不稳定的形势阻碍我们发展对华贸易和文化关系，如果中国为苏联所控制，肯定会危及我们在东南亚（当地有很多华人、华侨）、缅甸、印度的地位。目前没有理由认为苏联远东政策的动机不是防御性而是进攻性的。但是它的行动有待仔细观察。如果俄国积极介入中国，例如给中共以物质支持，我们就需要与美国政府协商，重新考虑我们的对华政策。

12.虽然此刻我们无法和美国在中国竞争，但我们在诸如航运、银行、保险、物流和其他服务领域长久积累下来的大量经验是美国所不具备的，一旦我们更充分地参与世界贸易，这些经验就能给我们带来很多优势，使我们能重申我们的价值。同时，我们必须尽可能地利用一切机会保住和重建我们在华的商业地位。二战后，中国出现强烈的民族排外情绪，歧视英国利益，不利于恢复我们的利益。中国政府的军队在所有主要中心继续占有英国的资产，大使馆和各领馆的抗议正在稳步开展但收效甚慢。现在尤为艰难的是英航公司的船坞、码头以及船舶。例如，太古洋行还在等待部分或全部恢复它在广州、汉口、南京和上海的资产。中华航运报告还有30多处资产在中国政府手中。某些现在经营崇信纱厂的前中国业主还在侵占英国业主的合法权益，英国业主所做的申诉迄今未成功。英国公司如果想在华继续成功地开展贸易业务，就要对麻烦的沙文主义倾向予以抵制，应该支持驻华大使和领事坚定恢复英国权益和公正对待英国利益的要求。必要时议会应适当发表声明予以支持。

13.来自中国的报告说，可能有势力支持中共把整个事态提交到国际层面解决。（我们）尚不清楚的是，共产党对此有何打算或者他们是否正在受到莫斯科鼓动。但是，苏联或者它的卫星国把中国问题提交联合国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还有迹象表明，议会也有可能辩论中国问题。如果公开辩论中国问题，这份备忘录第一段勾勒的政策应该成为答辩的基础。如果驻华美军问题提交联合国讨论，我们应坚决予以反对，因为驻华美军不存在威胁世界和平的问题，有关各国也没有预先协商。对于苏联关于在非敌国的领土驻军的提议，我们都希望它失败，我们要给美国恰当的支持。中国政府已经声明美国在华驻军是得到许可的，我们要澄清的是，我们仅仅单独考虑美国在华驻军问题。

14.中国的情势处于不断变化之中，保持我们政策的宽泛和灵活，对英国此刻在远东承担任何进一步的义务是有必要的。这份备忘录第一段的建议代表了我们目前政策的限度，我们应在此意义上答复美国政府的询问。

（张华译，姚百慧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