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的观点:浪漫派作为革命原则;卢梭主义
大体上说,不安全感基于这样的认识:即将到来的1848年革命的代言人,把卢梭和法国大革命偶像化了,他们从中看到了吸引着自己的伟大楷模。因此在德国,这些革命代言人必须否定浪漫派与革命精神有任何关联。相反,法国作家则日益强调这种关联,最终把革命等同于浪漫派。据说共性就在这两场运动都标榜的个人主义(Individualismus)之中。假如我们忽略那些先驱者,那么,对17和18世纪古典派(Klassik)的反抗就是始于卢梭。人们在这里可以看到一种个人主义的复兴,同时也可以看到浪漫派的肇始,因为,个人主义是“浪漫(romantisme)的起点和它首要的定义要素”。由于法国的古典主义—一个17世纪的复合体—概念从历史的角度不难定义,作为古典派对立面的浪漫派,在法国也比在德国—其古典派的一代是在卢梭影响下成长起来的—更易于定义。后来的一代所谓浪漫派,不可能以古典与浪漫的对立为基础,因为与法国的情况不同,这里没有明确的、相沿成习的古典主义概念。一切明确的反题,都有着胜过另一些不十分明确的区分的危险吸引力。个人主义与整体精神(Solidarität)的区分在这里所涉及的领域,存在着古典与浪漫的对立。因此,塞利埃尔这个反对革命的法国人,虽然用毕生的工作致力于攻击他所谓的“浪漫的神秘主义”,他的许多警句和论证却跟德国的革命派卢格一致。在塞利埃尔看来,神秘主义是非理性的、极端的个人主义,是权力意志,是一种扩张冲动,既是单个个体的也是集体个体(国家、种族、宗派、社会阶级或其他群体)的帝国主义。浪漫派变成了神秘主义的同义词,它只有一个单一的、纯粹历史性的特征:自18世纪以来,自卢梭以来,浪漫派是摆脱了教会基督教羁绊的神秘主义。神秘以及由此而来的浪漫表现为一种人的自然天性的内在脉动,一种决定着人类行为的普遍因素,与自我保存的欲望差不多的要素。“因其天性之恶”,人总想逾越合理性—换言之,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经验—的严格限制,要为自己造出一个上帝来充当自己的形而上同盟(metaphysischen Alliierten),并借助这种幻觉使别人屈服于自己。在审美的神秘主义中,自以为被某种更高的力量选为工具的浪漫派,变成了艺术天才。作为天才,他只从自身发现自己的艺术标准。这艺术天才以激情的神秘主义(im Mystizismus der Leidenschaft)宣告,他的热望就是成为上帝的声音。在社会主义阶级运动的神秘宗教中,无产阶级变成了经济价值的唯一生产者。最终,[无产阶级]这个拣选的种族把一种神秘的种族浪漫精神(Rassenromantik)用作自己要求世界支配权的根据。错觉变成了强大的动力之源,让个人和整个民族产生出漫无边际的希望和行动。这一切都叫作“浪漫派”。在塞利埃尔看来,卢梭主持了现代神秘主义的揭幕式,对他来说,这就等于浪漫派。
第一批浪漫派自称思想革命家。他们与政治反动派的历史性结盟,看起来像是浪漫派的所谓许多怪事之一。因此反过来说,与革命的结盟可能也是偶然的,“思想和文化上革命,政治上反动”,这个广为人知的简单说法,也许可以作为一种解释。然而,在塞利埃尔看来,确切地说,政治革命才是浪漫派倾向的表现,是浪漫的那种不可捉摸的政治能量,干扰了他的理性经验主义。这里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浪漫派是个人主义和非理性主义兼而有之,两者都是它的要素。不幸的是,这不能被看作一目了然的事情。也有人称赞浪漫派是历史的客观思想的奠基者。据说,他们最先教会人们懂得传统,唤醒了新的共同体感觉,他们最早发现,“人民”(Volk)是一个超个人的有机统一体。在迈内克(Meinecke)论“德意志民族国家的起源”的名著中,这些人是以德国民族感情传播者的面目出现的。诺瓦利斯、施莱格尔和缪勒,是跟施泰恩(Stein)和格奈泽瑙(Gneisenau)一起露面的。贝洛称颂浪漫派运动是对理性主义历史观的真正克服,是新历史感的奠基女(Begründerin),这种历史感给全部历史学科带来了新的生命。“永恒的交谈”这种典型的浪漫派观念,以及浪漫派的“合群”(Geselligkeit),都被用作克服个人主义的证明。我们也不能简单地断言,浪漫派就是非理性主义。施莱格尔的《论共和主义观念》(Versuch über den Begriff des Republikanismus,1796),有着理性主义思想的深厚基础,因此他不可能把这种思想弃之如敝屣。相反,理智的和理性主义的因素,经常被理解为本质上是浪漫主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