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器解

五兵之中，惟火最烈。古今水陆之战，以火成功者最多。兵法云：“以火佐攻者明⁽¹⁾。”是火器之利于战阵久矣。今制火器者，类愈多而愈无实用；用火器者，益失法而每以自误。即有精器而无精兵以用之，是谓徒费；有精兵而无精器以助之，是谓徒强。须兵士立得脚根定⁽²⁾，则拽柴以败荆⁽³⁾，况精器乎！世间传流原有《风雷集》⁽⁴⁾，皆火器机械之属⁽⁵⁾，为种甚多，或伤于繁，或伤于巧，或不中敌，或不相宜，似不必务广而废精也。

【注释】

(1)以火佐攻者明：用火来辅助军队进攻，效果会显著。语出《孙子·火攻篇》：“故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

(2)兵士立得脚根定：士兵站得住脚跟，意即不畏敌逃跑，能勇敢战斗。根，通“跟”。

(3)拽柴以败荆：春秋时期晋、楚城濮之战中，晋下军主将栾枝让战车后面拖拽着树枝扬起尘土，假装败逃诱敌追击，楚军中计，最终被晋军击溃。事见《左传·僖公二十八年》。荆，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的别称。

(4)《风雷集》：当为题名焦玉所撰的明代火器著作《火龙经》。该书版本很多，嘉靖末年始以抄本形式流传，书名起初称《元戎济阵火攻风雷集》或《元戎济阵风雷集》，其后在传抄过程中逐渐演为《火龙经》《火龙神器阵法》等名，各书内容也有所不同，这大概就是导致作者认为《风雷集》已不复流传世间的原因。

(5)火器机械之属：指设有机件以击发弹丸或火焰一类的火器。

【译文】

各种兵器当中，唯独火器最为厉害。古往今来水上和陆上的作战，凭借火攻取得胜利的最多。兵法上说：“用火来辅助军队进攻，效果会显著。”这样看来火器对于作战很有帮助由来已久了。当今制造火器的人，造的火器种类越多反而越没有实际效用；使用火器的人，更加不懂得用法反而经常因此而害了自己。虽有精良的兵器却没有精兵使用，这是白白浪费；有精兵却没有精良的兵器加以辅助，这是徒然空强。要让士兵不畏敌逃跑能勇敢战斗，像晋军用战车拖着树枝迷惑诱敌那样的方法也可以击败敌人，何况有精良的武器呢！世上原本流传有《风雷集》一书，记载的都是安装机件以击发弹丸或火焰一类的火器，种类很多，有的弊病在于复杂，有的弊病在于花哨，有的打不中敌人，有的不适合使用，似乎没有必要专门追求火器种类多而放弃精良的标准。

南方田泥淖陷，步卒轻捷，重器难行，惟鸟铳第一，火箭次之⁽¹⁾。水兵则种色颇多，攻城则种色尤多。南方左弓矢而首火器者⁽²⁾，以其命中、洞物、远击，皆出弓矢之上，故火器足以代弓矢。若习之不精，既失弓矢，又虚火器，是并长技失之，而困我士卒于弓矢下矣。缘奸兵本无敌忾，常操不用铅子，向天击打，临时心手俱颤。贼远则声发如雷，子不及贼；贼近却无子药可击打，只想先走。甚将未尽药子掷于田中，双手涂黑，满面药色，高声大叫子尽药绝。贼闻之，一拥杀入阵，败矣。其弊在于场操时，不曾照临阵实演。及至对阵时，头目不在，前列火器之兵，信不过杀手立得脚根定否；中军复无主令⁽³⁾，以为火器之放止。长者短用，业已谆谆。惟在场即约临阵放击步数，如实实对敌同。必中军主令方才放击，先者有诛，向天击者有诛。火器齐，则可与矢称比矣。

【注释】

(1)火箭：明代中后期火箭种类繁多，按其发射方式，主要可分为两种：一种是用弓弩发射出去的火药箭，这是对宋代以来弓弩火药箭的改进；另一种是利用火药燃气反作用力飞行的火箭，这是现代火箭的先驱。此处和本书其他地方所说的“火箭”，均指后者。参看本书卷十二《舟师篇》之《飞枪、飞刀、飞剑制》《三飞解》及《习法》。

(2)左弓矢而首火器：以弓箭为下，而以火器为最上。左，以为低下、次等。古代多尊右而卑左，故有此义。

(3)中军：这里指中军大营主将直接统辖的中军官。其职责主要为侍从辅佐主将，替其传达发布命令等。

【译文】

南方田地泥沼多容易陷进去，步兵轻快敏捷，带着沉重的兵器却难以行进，这种情况只有使用鸟铳最合适，火箭其次。用于水师作战的火器种类较多，用于攻城作战的种类则更多。南方以弓箭为下而以火器为最上的原因，是由于火器在击中敌人、洞穿物体、射击远处方面，都胜过弓箭，所以火器完全可以替代弓箭。但是如果习练不精熟，就会既抛弃了弓箭，又弱化了火器，这是把两种擅长的技艺一起丢掉，反而让我们的士兵受困于敌人的弓箭之下了。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是因为有些奸猾的士兵本来就缺乏对敌人的愤恨之情，平常操练时不用铅弹，对天空放，临战时心和手都害怕颤抖。敌人距离自己还远就连续施放，声响如同震雷，子弹又打不到敌人；敌人距离近了却没有弹药可以发射，一心只想着带头逃跑。甚至有的士兵把没打完的弹药扔到田地里，将双手涂抹成黑色，满脸也涂上火药颜色，高声大叫弹药用完了。敌人听到后，一拥而上杀进我方阵中，仗就打败了。追根溯源其弊病在于平时教场操训时，从来没有按照实战进行演练。等到临阵对敌时，旗总和队长等头目不在身边，列阵在前面手持火器的士兵，对使用格斗武器的杀手能否顶得住敌人心里信不过；而中军官又没有得到主将的命令，来决定火器的施放与停止。长兵器要短用，前面已经再三说明了。平时在教场训练就估算好临阵时上前及后退施放发射火器的步数，如同真正实战对敌时候一样。必须有中军官的命令才能施放射击，士兵有抢先发射的处死，朝天射击的处死。火器能做到齐发，那么就可以同弓箭一比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