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后宫有怒
“霍大将军此言差矣,若无小家稳定和乐,哪来江山稳固无虞。”
缓缓打开的殿门后刘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愈发瞧着刺眼,可现下,霍云再如何,也明白自己决不能对大汉天子无礼。
“朕今次召大将军进宫,非是为紧要之事,太后娘娘心系外家多时,若得见大司农,定是心生欢喜。朕为人子侄者,满足婶母心愿,乃是理所应当。”
“多谢陛下!”
霍云屈膝行了礼,随即也轻车熟路就往后宫处而去。
霍光的面色虽未有变,可凌厉的目光,却也自始至终都追随霍云匆匆的步伐。刘贺的面色愈发玩味,对上已然是行至他身侧龚遂甚是不赞同的脸面,唇角的笑意也愈发分明,“大将军,请进!”
“……”
长信宫,门前,
早是站定多时的上官乐眸中全是平静,瘦削太多早是没几两肉的面上隐隐全是悲伤。一身素服仅以一根木簪挽发的模样,闭起往日的华丽繁复,更多几分我见犹怜。
本该是如花朵般绽放的年岁,却因着英年早逝的夫君而陷入灰暗,长乐,若你地下有知,知晓当初的一念之差竟是让亲生骨肉一生悲剧如斯,是否会后悔,当初的抉择?
“在外祖心中,江山社稷,果然重于所有。”
上官乐陡然低低开口,方才行至殿门前的霍云脚步微微一顿,倒是上官乐已主动让出一条道,“阿舅,请!”
偌大的长信宫内,比之未央宫诸殿,显然是颇多几分寥落朴素。
犹记得昔年那鄂邑长公主居于此处时,富丽堂皇比之未央宫还多几分繁复,可如今,换了个主人,丝毫都找不出当年的影子就算,竟是比之普通民居,还多几分萧瑟。
常言道,人若心死,于衣食住行,才会是皆无所愿。阿乐如今,真是应了“心如死灰”么?
“阿乐答应过弗陵,有生之年,定要代他瞧见大汉国泰民安,君贤臣良。誓言犹在,阿舅放心,阿乐,绝不敢忘。”
将手中茶盏递于霍云跟前,上官乐清秀的面上全是坚决。霍云的面上愈发复杂,“阿乐,若是你想换一种活法,阿舅定会。”
“从第一日踏入这未央宫起,阿乐的人生,就注定无从选择。”上官乐目光灼灼,竟是再无往日的懵懂天真,代之而起的全是冷意。这样的变化,霍云其实并不陌生。当初,霍成君的转变,他亦是亲眼所见。
霍氏所出之女,果真,个个都逃脱不了,变懵懂天真为冷若冰霜么?“太后娘娘今日召臣而至长信宫,若有吩咐,但说无妨。臣霍云,定会为娘娘,达成所愿。”缓缓从座椅上起身行了礼,霍云的面上已是恢复昔日的沉肃安稳,上官乐低低一叹,下一刻,却陡然也是话锋一转,“陛下虽非如先皇一般,却也非是明主。霍氏权倾朝野多年,若能有些许让步,陛下未必不会知恩图报。”
“娘娘想要两全其美,出发点虽好,可奈何,陛下却非如是想。”
“成君?”
霍云的眸中微微错愕,若他未记错,方才从大将军府而至,成君可是和婶母一道站于门口相送,为何现今,竟会是——
“那金氏孙女,甚是嚣张,阿乐良善,若成君未曾入宫中打点,阿兄以为,现今,阿乐还能于这长信宫中,安然无恙?”
霍成君面上的鄙弃甚是分明,霍云的面色已然大变,“成君,这到底是。”
“姨母一贯偏爱阿乐,阿舅若果真深信不疑,却是着了姨母的道了。”握住霍成君的手重新于霍云面前坐定,上官乐的面上甚是轻描淡写,倒是霍成君托着下巴,看向霍云的眸中也多了几分玩味,“长信宫处,毕竟为后宫,阿兄一介外男,不宜久留。方才成君来时,已听闻父亲于陛下议事完毕将归,阿兄,切莫耽搁。”
“……”
空荡荡的室内,只剩下女子二人,盯着已然是紧闭的殿门,上官乐的目光终于缓缓收回,“阿乐名为大汉太后,那金氏再如何,也只敢背地里埋怨而不敢面上如何,姨母如是于那等女子处置气,却是不值得。”
“阿乐,先皇于你面上情深,却是内里凉薄,否则,又怎会让你得子又丧子,如今大好光阴,浪费于这等灰蒙之处?再者,你当真以为,当年失子之事,后宫那些贱人,于你,丝毫都无算计?”
“姨母是当真决定,要嫁与那刘贺?”
上官乐不答反问,盯着霍成君的眸中也多了几分深邃。霍成君轻笑,唇角的笑意却是多了几分意味深长,“阿乐当知,那金氏于你无礼,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霍氏成君。昌邑王登基为帝,王妃却至今未为大汉皇后,只消是个有眼色的,都知晓大汉皇后,会另有其人。”缓缓从座椅上起身,瞧着目光更多了几分复杂的上官乐,霍成君的笑意也是尽数消失,“江山未来之主,定要是流着霍氏血脉之辈。否则,霍氏多年辛苦,岂非全为他人做嫁衣裳?阿乐,即便是父亲这等忠臣,也绝非是全无私心,大汉皇后,必得是霍家人,此事,绝无可商议!”
“……”
“娘娘既已猜到结果,如今亲耳所闻,就不该再有震撼。”
“平君姐姐,你来了。”
上官乐的目光从方才霍成君出去的密道处挪开,瞧着眼前正大光明从正门而入,一身内侍装扮,故作正经却是难掩滑稽的许平君,唇角也不由得微微勾起,倒是许平君缓缓行至方才霍云落座处坐定,面上的笑意也不免是多了几分疼惜。“娘娘正是青春年少,虽是身居高位却不必如过去那般考虑太多。平君有言,一直憋在心中,今日得见娘娘,比得要与娘娘细细说道。”拉住上官乐的手,许平君的恳切之意愈发分明,上官乐微微一怔,忽而也是轻笑出声,“平君姐姐好意,阿乐心领。只是,阿乐于夫君之承诺,实不敢忘。”
“陛下若地下有知,也会希望娘娘今后,能平安喜乐而非愁容满面。”
“于江山之主言,江山社稷,永远都该排在儿女情长之前。”瞧着似是微微一怔的许平君,上官乐的面上也多了几分苦涩,“帝王心中,最先有的,该是天下而从来非是其他。人皆有爱,可帝王之爱,从来沉淀。平君姐姐,若有朝一日,你与阿乐处于同一位置,就会明白,此刻若换做是你,也会与阿乐,做同样的抉择!”
“……”
殿内已是一片安然,殿外,方才站定的大汉天子眸中全是玩味,漫不经心瞥了眼殿门的缝隙处显现的并未能看清脸面的女子,唇角的笑意也愈发是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与大汉天子截然相反的,是身后一身华服、面上全是喜色的女子,“陛下,那。”
“嘘!”
刘贺陡然做个噤声的姿势,随即也是头也不回就走。金氏心中微微错愕,可终究还是匆匆就跟了上去。
入了宣室殿,待到殿门已被沉沉关起,金氏再是忍不住,“陛下,那上官乐分明就是。”
“爱妃如今心中最大的念想,当是朕已继位数十日,却是至今都未曾将封后立妃的诏书颁下。”
刘贺的脸上全是笑容,金氏的心头却是一惊,夫妇多年,她自是知晓,每当刘贺笑的愈发灿烂,心情,就是愈加恶劣。“臣妾不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金氏的身子都在抖,“臣妾对陛下一片赤诚,所求不过是陛下根基稳固,莫要如那先帝一般,被霍氏贼人拿捏,啊!”犀利一声惨叫,被紧紧捏住下颌骨的金氏入目所及,都是刘贺那张“暴雨欲来风满楼”的脸面,“陛。”
“王妃目无尊长,不敬太后,后宫跋扈,当施惩戒。龚遂,即可告知那掖庭令,将王妃的一应物什,都搬入掖庭!”
“陛下,臣妾错了,臣。”
最后几个字尽数被咽下,伴着软软倒地的身躯,钗环与地面碰撞之声给安静的殿内增添几分动静,片刻之后,又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早是指挥心腹将那金氏从后殿处拖走,龚遂却还是立于原处一动不动。手心里还残留些许脂粉香气,龚遂的眼中,却是愈发多了几分复杂,“王妃虽是有错,可终究无大过,陛下今次公然于王妃处惩戒,怕是。”
“龚遂以为,在天下人心中,朕比之先帝,如何?”
“臣不敢妄言。”
刘贺轻笑出声,缓缓行至龚遂身侧,手重重于龚遂肩膀上拍了一记,面上的笑意也是尽数消失,“朕昔年为保昌邑安康,不得已才有纨绔形象在外,若是如今登基为帝,还如过往一般拎不清,怕是天下人,都该在背后唾弃,朕,会是整个大汉,唯一一个,该遗臭万年之主。从金氏下手,虽是无情了些,可是龚遂,帝王若有情,于江山社稷言,才是最大的祸害。先皇若非于那上官乐处狠不下心,霍氏,又怎会至于如今,该敢对朕蹬鼻子上脸?”
“陛下深谋远虑,臣,望尘莫及。只是,臣私心以为,于霍氏,当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迎娶霍氏幼女为后这桩大事,也该提上议程。”
“龚遂,旁人不知晓,你最该心知肚明,霍成君,绝非会是轻易被人拿捏的主。不过,如今她既是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在长信宫中说出那番话,朕倒是颇有些期待,下一步,于宣室殿内,她会如何动作?”
刘贺的面上兴味更甚,连带着整个人都焕发出些许不一样的光彩。
龚遂眉目低垂,心中却是不由得一紧。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陛下,但愿您不要如少卿猜测的那般,于霍成君这等毒妇处,有了不该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