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未央之询君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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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府邸风云

这厢未央宫中风云变幻,那厢,安静的皇曾孙府邸处,也颇有几分剑拔弩张。

本是空旷的大厅内,如今已是黑压压站了一群人。一众人皆是低垂着头不做声,可眼角的余光,却都不约而同飘向于上首就坐,面色甚是难看的主人刘病已。

“殿下,夫人不过是回许府,您何必。”

“若平君果真如奶娘所言,我儿为何会在奶娘怀中?”

刘病已的脸色已然全黑,目光中的凌厉连带着小儿都感受到太多,小刘奭嘴角一扁,显然是下一刻就能大哭出声。胡组已然是有些许惊慌,正待轻拍襁褓却也是被人轻轻松松就从怀中接过,“夫人?”瞧着仿若是从天而降的人,胡组差点就要大叫出声,一众跪地之人闻言皆是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许平君的目光中,几乎是如同看神佛了。

怀中的爱子已是嘴角咧开,方才的惊吓与不快显然早是烟消云散。在小刘奭额头轻轻落下一吻,饶是再割舍不下此刻许平君还是将他重新送入胡组手中,“你等都退下,本夫人有话,要与殿下单独言。”

“是,夫人!”

几乎是连滚带爬往外去的一众人皆是恭敬与喜乐并存,就差没把许平君当神人给供起来。

原本是人满为患的大厅,片刻之后已是只剩下夫妇二人。

瞧着面色愈发难看的刘病已,许平君叹口气,手默默揽上刘病已的脖子,近在咫尺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僵硬的姿势却是愈发明了。

病已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死鸭子嘴硬,都不带商量的。

许平君的唇角微微勾起,下一刻,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往刘病已怀中一钻,舒舒服服找了个姿势,许平君小心翼翼瞥了眼空荡荡的周遭,确定四下无人监视,立刻也是在刘病已面上落下一吻,“夫君,今日是平君任性,可平君如今已平安归来,夫君若还要与平君置气,气坏了身子,为妻可是要心疼的。”

“宫中风波诡谲,平君,你可知晓,今日若是被有心人。”

“平君行事,从来都不莽撞。若非是早早安排好了一切,定然不会以身犯险。”将刘病已搂的更紧了些,许平君终于是恢复了往日的和悦,“再者,平君今次入宫,除却是出于私心,更多还是为君臣一心考量,于国于家,都是功德一件,既是功德,无论陛下抑或是大将军,都不会怪罪。”

“平君这数日来,口齿太过伶俐,为夫都得甘拜下风。”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夫君在前,平君若还是如过往一般无二,如何对得起皇曾孙?”

许平君的面上全是笑意,刘病已的眉头却是微微蹙起,“平君,你莫要。”

“夫君,平君有话,想与你说。”许平君打断刘病已的话,瞧着似是微微错愕的刘病已,眸中的笑意也全是变为无奈,“换个地方,如何?”

“……”

……

能将刘病已这多年来一直拿捏于手中的女子,果然,也非是面上那么简单。

只是,这许平君居然能牵起太后和陛下,还有霍氏的关联,却也是让他霍光这个朝廷重臣,都大跌眼镜。

深夜,霍府,书房内,

烛火通明中,火盆中徐徐燃尽的灰烬掩映下,当朝重臣、大将军霍光的面上愈发是多几分不明意味。

“吱呀!”一声闷响,霍禹那张肖似自己的脸面映入眼帘,让霍光的眸中,也愈发是多了几分深邃。倒是霍禹仿若浑然未觉父亲神色有变,已是径自行至霍光跟前行了大礼,“掖庭处,已安置妥当,修成君一脉,也已尽数服软,不会再出差错。”缓缓抬起眼,霍禹的面上依旧是无甚表情,可父子多年,霍光如何看不出,霍禹心中,早已是百转千回。

人人皆言,霍氏子弟尊贵无双,自先武帝时,便因外戚之故备受宠爱。可常人只看到霍氏显赫,却很少有人知晓,霍氏荣光背后,有多少不为人道的苦楚。

“眼下大汉诸事待兴,父亲肩头担子沉默,还望父亲,切莫因小失大。”

“霍氏一族,其实全都是心软之辈,冠军侯如是,为父当年是如此,阿禹,你如是,并不可耻。”

轻轻拍了爱子肩膀一记,霍光的面上难得多几分柔和,可霍禹却是面色丝毫未有变,“陛下如今于金氏处无情,明面上虽是与我霍氏亲昵,可此事若果真细究起来,我霍氏,却也是洗不掉的脏污。”灼灼目光多了几分凌厉,霍禹的面色已是铁青,“父亲,心胸如此狭隘算计臣下的主上,真的会是大汉之福么?先皇那般聪慧伶俐,若果真为江山前程着想,当真会选择这么一个继承人?”

“阿禹,连你也以为,是为父,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先皇遗命,矫诏扶持傀儡,只为控制朝堂大政?”

“孩儿不敢,只是父亲,这数十日来,儿臣无论如何看,都不觉得那刘贺会是英明之主。若非英明之主,我霍氏嫡女入宫为后,只怕也会遭受连累,受千古骂名。霍氏所嫁诸女,个个皆有不幸,父亲难道真的忍心,让小妹,也走上她们的老路?”

“阿禹,你今日,话太多了!”

霍光的面上已隐隐有怒意,霍禹躬身行了大礼,随即也是飞快转身离去。

烛火通明中,霍光的拳头紧紧捏起,良久,终是颓然松开。

陛下,你果真,是从一开始,就准备好,要算计老臣了么?

您是在赌霍光对大汉的忠心,还是说,您想要的,仅仅是一个注定要被万人唾骂,注定要遗臭万年的股肱之臣?

烛光掩映中,霍光的面上甚是晦暗不明,整个人也仿佛是失了心智,留下的只有满满的怅然。

就算是隔着远处薄薄的窗纱,也能轻易分辨出内心的绝望与不安。

古人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昔年陶朱公一眼就看穿的道理,如今父亲,竟是立时至三朝,方才知晓个中利害,真不知晓是该嘲笑,还是该怜悯?

霍成君的脚步终于调转,白日里宫中动静虽是静悄悄,可只消是有眼线在宫中的,没有一个不知晓昔日的昌邑王妃已是入了冷宫,椒房殿不日就要迎来新主。

可笑那些没眼力劲儿的,竟还以为是霍氏逼迫那刘贺至此,简直是荒谬至极。她霍成君素来见识的都是这天下最好的男儿,刘贺那等卑劣小人,属实还未有入她眼的资格!

“成君。”

走廊拐角处,低低一声让霍成君的思绪终于收回。“阿兄还未归去,怕是嫂嫂,心中又要胡思乱想。”

“只消你不去点拨,郡主从来都非会多心。”

缓缓逼近亲妹,瞧着面上丝毫未有改色的霍成君,霍禹的话里也颇多几分咄咄逼人,“你想要的,大哥已竭尽所能,成君,大哥的忍耐,也是有限度。”

“阿兄这般峰回路转,阿妹属实是始料未及。不过,阿兄扪心自问,若阿妹果真达成所愿,日后于阿兄你,难道不是多一些旁的可能?”

“成君,不得胡言!”

“天下诸事,只消肯动脑子,没有什么不可能。就比如前年于霍氏祖地,孚兴遇刺被无数名医断定必会身死,阿兄排除万难找出那传闻中的神仙草,最后,孚兴不也安然无恙,健康成长至今日?”瞧着脸色已然是全变了的霍禹,霍成君的笑意也是愈发大,“夜深露重,阿兄国之重臣,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若不愿归府,霍府之中,也早已安置妥当。”

“成君,是大哥小看了你。”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只是,同为霍氏前程着想,阿妹,自不会与父兄为难。只是,所谓将心比心,还望阿兄,也切莫,为了一个外人,阻了霍氏一族!”

……

“所以,张大人今日特意寻病已不在时登门,只是为提点平君,那霍光大将军,乃是不惜以毒物控制外孙以胁迫外孙女听命的佞臣?”

皇曾孙府邸,大厅内,

许平君面上全是荒谬,可张彭祖却显然是早料到许平君会有此等反应,面上的笑意也是丝毫未变。“若夫人果真丝毫都不怀疑,又何必听彭祖闲扯这许多?”

“明人不说暗话,张大人,你究竟想做什么?”

“匡扶正道,以正朝纲,亡父毕生所愿不过此二,彭祖既为人子,继承亡父遗志,乃是理所应当。”

“张大人这般话,未免不是找错了人言说。”

“夫人甚是聪慧,若果真心内如此想,又何必于张彭祖处,苦口婆心?”话音刚落,张彭祖的笑意也愈发是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明珠蒙尘,素来惹人叹惋。夫人手握绝世明珠,却不懂得物尽其用,属实是,可惜。”缓缓从座椅上起身,张彭祖作势也是要奏。只是,瞧着已然大步行至他跟前的人,张彭祖的笑意也是更大,“夫人?”

“成君小姐既是费了这么大的周折,还说动张大人来做说客,平君若是不识抬举,传出去,岂非也辱没了皇曾孙府邸的门楣?”

许平君目光灼灼,凌厉之中却也带了显而易见的不安与彷徨。

于强者言,恃强凌弱者,从来最是可恶。可被欺压之辈,若是换个角度来看,却也绝非是,丝毫无利益可言。

至少,从大局而言,她许平君,也是赢了。“成君小姐在何处?”

“夫人,请!”

张彭祖缓缓起身,已是主动让出路来,丝毫都未曾有在皇曾孙府邸处,得有客人的觉悟。

其实,病已当年对张彭祖和杜佗这二位同窗的评价丝毫未错。

若想成大事,必得有杜佗相助。若想成罪人,也绝少不了张彭祖推波助澜。

只是,这连她许平君都能知晓的个中厉害,霍成君这等尊贵聪慧之女,如何是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