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未央之询君录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83章 新君旧主

霍成君面上尽是笑意盈盈,霍显的脸色却是难看至极。

所以,依成君的意思,她霍显的儿子,堂堂霍氏嫡子,竟是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而且,还是至今都念念不忘?

脑海中陡然闪现多年前似是被遗忘,其实一直都刻在记忆深处的种种,霍显隐匿于衣袖中的拳头也是不由自主捏起。

都说子最肖似父,霍光当年如是,在她心中留下的伤痕至今未痊愈,如今,阿禹,竟也是重蹈了其父的覆辙么?“那个女子,是谁?”霍显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可话里的怒意,却早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果然,那些仆妇们暗地里嚼的舌根,是真的。

就算如今成安阿姐已是嫁为人妇,阿娘心中对她那亲娘的怨恨,还是未曾消解。

恨乌及乌,范明友至今都游离在霍氏之外,自然,也是因这由头。“阿娘放心,待到成君成为大汉皇后,自会为阿兄,除了这个隐藏的祸患。”握住母亲的手,霍成君的面上全是笑意,可眸中的杀意,却也是一览无余。

饶是霍显此刻心思混乱,也不由得心头微微一颤。

她的成君,如今,竟是这般心狠手辣。

脑海中闪过经年种种,霍显心头方才有的些许不安,也是立刻压了下去。

女子者,想要守住自己的丈夫和拥有的一切,若果真良善,到头来,只会是伤痕累累。

当年,若是她能狠下心来将那个女人一举诛杀,又何来此后数年纠缠?“刘贺那处,于霍氏之意,并无反对。成君,若你嫁与刘。”

“来路不正之君,想要将皇位坐的稳当,可不是轻而易举。阿娘,霍氏嫡女,如今只有成君一个。满族的荣光,都压在成君一人之身。若一步走错,成君一人便罢,若是牵连霍氏万劫不复,成君即便一死,也是难辞其咎。”握住霍显的手,霍成君面上的诚恳之色也甚是分明,“阿娘,凡事,莫要心急。”

“……”

室内已是一片安然,室外,早是站定许久的霍光终是缓缓转身,不疾不徐出了屋子入了走廊处,瞧着早是等候多时却是面色颇多复杂的爱子,霍光的眼眸微垂,再抬起,已是恢复往昔一般无二,“宫中诸事,阿云虽是妥当,可如今这等多事之秋,未免有失,你速入宫,协理一番,方为紧要。”

“父亲当真以为,成君是心甘情愿,要为霍氏,牺牲所有?”

“是与不是,并无紧要。霍氏的荣光,从来都不是系在一女子之身。”

霍光眸中全是淡然,霍禹的目光直勾勾直盯着父亲,却是终究未曾从中看出些许端倪。微微屈膝行了礼,霍禹立时也是转身就走。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有了霍氏成乐的前车之鉴,成君,其实早是幸运太多。

但愿,她能明白父亲的这番苦心,切莫一错再错,终究,自掘坟墓。

……

长安城内,最不缺乏者,从来皆是权力更迭。

九五至尊之位上新旧交替,更是从来都不缺。

英年早逝的大行皇帝棺犉方才入陵,未央宫内,庆贺新帝登基的丝竹声,已是响彻天际。

人活一世,即便尊贵如天子,到头来,化为一抔黄土,也一样是,尘归尘,路归路。

“你果然在这里。”

“陛下如今一身所系江山,不该再如过往般随心所欲。”

冷风涔涔的一众黑暗中,刘病已的目光终于从崭新的墓碑前,转移到身后的新来者身上。

他的面容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分明,可周身的拒绝之意,却也甚是分明。

今日未央大宴,庆贺新帝登基,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无论内心接受他这个新帝与否,表面上的功夫,倒是个个都做的实在。唯有这刘病已,庆贺新皇登基的典礼还未结束,就敢不告而别。

一身便衣的刘贺低低一笑,却是径自行至刘病已身侧,执起墓碑前的酒盏,轻轻将杯中物什洒落墓碑前,瞧着近在咫尺的几个大字,唇角的笑意也愈发是意味深长,“皇曾孙殿下不忘恩德,陛下地下有知,也该瞑目了。”身侧之人仿若浑然未觉依旧无甚动静,刘贺已是缓缓站直了身子,“朕蒙先帝大恩,初登大宝,正当用人之际,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非凡之时,当用非凡之举,还望先帝陛下,切莫怪罪,朕,夺人心腹!”

“陛下当真以为,病已只是因忠于先帝,而决议远离朝堂?”

刘病已声音里颇是冰冷,刘贺的唇角已是微微勾起,“朕虽非如先帝聪慧,却也绝不愚蠢。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病已当真以为,你想置身事外,那些居心叵测之辈,就不会再于你这卫太子嫡孙身份上做文章?”灼灼目光在黑暗沉沉中愈发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刘病已眼神微眯,“陛下当知,强人所难,只会事倍功半。”

“病已与朕相识多年,难道竟是到如今都还不明了,刘贺其人,最爱的,便是强人所难?”

没甚诚意地拍拍手掌,刘贺随即也是转身就走。

空荡荡的墓碑前,刘病已依旧是一动不动,仿若雕塑。

良久,直到耳边传来些微动静,他方才缓缓转身。

丙吉近在咫尺的脸上甚是不明意味,刘病已的唇角微微勾起,“丙大人一路跟随陛下而至,如今陛下已平安归去,丙大人是否该回大将军府复命?”

“皇曾孙殿下今日缺席未央大宴,颇是落人口实。宗室子弟者,最忌讳乃是不守规矩。”

丙吉答非所问,刘病已却是轻笑出声,“可病已以为,现下这样的局面,无论是与陛下亲近,抑或是投效大将军府,于刘氏病已,都是死路一条。”灼灼目光多了几分凌厉,刘病已的面上也多了几分难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蹊跷,刘病已从未期盼过,可若是有人想让病已成为对峙的棋子,这等愚蠢之事,刘病已,也绝非会做!”

……

“夫君是从,皇陵处而归。”

“是。”

皇曾孙府邸,卧房内,

斜靠于榻上的刘病已将许平君揽进怀里,瞧着似是欲言又止的爱妻,默默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也是叹口气,“平君,如今这等形势,我等不牵涉其中,才能明哲保身。”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病已,有些事,不是想置身事外,就可达成所愿。”往刘病已怀中紧了紧,许平君的眼眸也是微微闭起,“生而为太子嫡孙,从一开始,你就无法独善其身。”

“前往昌邑处多日,府中,大抵也是多了些许闲杂人等。”怀中人依旧是双目紧闭,显然是不想与他多言的架势,让刘病已的话也是戛然而止。

夜色深沉,室内的烛火通明,与窗外的黑漆无光太过对比强烈。

为人夫君者,首当其冲是要为妻儿遮风挡雨,让他们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既然平君不愿意说,那他做夫君的,自不该勉强。

再者,于皇曾孙府邸,他自己个儿的地盘,若是想查出些什么来,都不得所愿,当初,先帝,才真真是看错了人!

……

“皇曾孙府邸,近日,似是热闹的紧。”

“家宅不宁者,自该是无心于朝政。”

未央宫,宣室殿内,

方才就任郎中令的龚遂面上依旧是如当初在昌邑时的丝毫都无恭敬在,刘贺的面上顿时全是兴味,“少卿,朕如果没记错,当年你父为你取霍光大将军表字,乃是想要让你如霍大将军一般,小心谨慎,进退有度。”

“陛下现下需要的,是可忠直进谏的良臣,而非是表面逢迎,内里想反的佞臣。臣自以为,良臣就该是臣这般模样!”

甚是不客气的声响颇大,就算是隔着沉重的一扇殿门,都能听得清除分明。

殿外,方才行至的霍云面色已然是全黑了。

瞧着身侧自始至终都是不发一言的霍光,终究还是没忍住,“叔父,那。”

“陛下初登大宝,就予大司农之要职于你,阿云,切莫要辜负陛下众望!”

霍光的声音不疾不徐,可内里的警告之意,霍云如何听不出。

思及登基大典之上,那刘贺颁布的第一道诏书,霍云的脸色登时也更黑了几分。

刘贺其人,终究非是光明磊落之辈而是下作。

众目睽睽之下,将霍氏一众子侄个个皆在朝堂上调换了位置,明着是人人都身居高位,大权在握,可只消是个有脑筋的,只从他霍云从待了这多年的郎中令职位下来,就能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这位大汉新君,方才入长安城,就已经迫不及待要将朝堂紧要之处都换成心腹,日后,若果真是坐稳了位子,岂非是要将整个霍氏全族赶尽杀绝?

“大将军,大司农,太后娘娘有旨,请二位,先去长信宫一叙。”

突如其来出现的宫人声音不卑不亢,终是将霍云的思绪尽数拉回。思及自未央大宴后就一直闭门不出,再不见客的上官乐,霍云的眸中也难免闪过几分忧虑。

那刘贺在昌邑处荒唐之名如今天下还都在流传,他那后宫一众女眷,如今入了这后宫处,狗仗人势,无法无天在后宫处已是隐隐有流言,阿乐虽是占着名分,若那些不长眼的真是欺负到了头上,怕是以阿乐的性子,也是要吃亏。“叔父,既是。”

“朝廷之臣,当以国事为重。后宫之事,非你我该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