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难忘的冰川之行——在新疆排舞剧的日子
新疆,对我来说并不陌生。1997年,曾应克拉玛依市政府的邀请创作民族舞剧《大漠女儿》。我第一次走进新疆,去过克拉玛依大油田,看到了第一口油井,见过魔鬼城,站在一望无际的漠海,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辽阔、空旷、古老、苍茫。
十多年后的2009年,乌鲁木齐市艺术剧院通过友人找到了我,邀请我为剧院创作一部新疆多元民族文化艺术的叙事舞剧,后定名为大型民族风情音画《美好家园》。为此,再次走进了新疆,也许是多了十二年的创作积淀,对事物有了更加全面的认知,此番的新疆经历,注定成为我艺术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型民族风情音画《美好家园》宣传册封面
出于对新疆多元民族艺术的热爱以及对千百年来生生不息的生命含义的探寻,我踏上了一条充满艰辛而又令人心驰神往的体验之路。
康家石门子
2月的新疆,没有一丝初春的味道,依然春寒料峭。乌鲁木齐市艺术剧院的郭福建院长开着他破旧的富康车在机场接上我直接送到酒店,我执意要先去剧院和剧院创作骨干开个简单的座谈会。说心里话,剧院的硬件条件真的很差,连一个业余文工团的水平都达不到。郭院长和其他同事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坚守,他们的真挚朴实让我很感动!
按照日程安排,第二天下午2点,我和剧院一行八人前往康家石门子岩画观摩。康家石门子岩画位于昌吉州呼图壁县西南的天山腹地,距乌鲁木齐约150公里。由于进山的路面有积雪,车行很慢,车外的气温也越来越低。车辆小心翼翼地沿着弯曲的山路下到山谷,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好在还有车辙可循。走到最后的岔路口,车辙通向不远处一座炊烟袅袅的毡房,而通向岩画的道路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郭院长对我说:“门老师,这路太难走了,等天气暖和了,我们再来。”我告诉他:“不行,既然来了,我一定要看看。”在我的坚持下,车辆缓缓下到谷底,转过一弯,一座雄伟赭红的巨大山体伫立在眼前。千万年的风雨使得山体如垒似砌,有的凹入如窗门,有的凸出如墙柱。远远望去,如同神殿。我甩开郭院长的搀扶,拾级而上,岩画展现的是远古人类生殖繁衍的图腾,整个画面东西长约14米,高约9米,面积120平方米。岩壁上,布满大小不等、形态各异的人物形象。看着这些岩画,我的脑海里急速翻滚着许许多多的场景画面,刹那间就形成了一个构架轮廓。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一看时间快晚上6点了,准备返回时,车轮打滑爬不上坡,眼看着天就黑了,车辆还在原地打滑,我提议让一人陪同我到岔路口的那座毡房里寻求帮助。走了一个多小时进了毡房,一位哈萨克族老人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得知我们的来意以后,他给我们沏上热热的奶茶,端上可口的烤馕,让我们在炕上休息,让他的两个儿子骑着摩托拿着铁锹去帮郭院长他们脱困。一个多小时后,郭院长他们进了毡房,个个腿脚上都凝结成了冰泥疙瘩,哈萨克族老人招待大家吃完晚饭,害怕天黑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又让他的两个儿子骑着摩托引领我们出了山区,那时已经晚上11点多了。我真心地向可敬的哈萨克家庭表示感谢,目送两个哈萨克族小伙子隐没在夜色中。在返回乌鲁木齐的路上我心潮澎湃,不能平息。于是就有了后来《美好家园》的第一场——天石之灵。
独库公路
为了搜集更多的创作素材,2009年8月底,乌鲁木齐市艺术剧院组织了一次创作采风。从吐鲁番开始,经库尔勒尉犁到库车,走独库公路到那拉提草原,再翻越乔尔玛达坂到独山子,再到喀纳斯,后返回乌鲁木齐。
90年代在新疆采风留影 (左起:杨千、夫人尚玉兰、门文元、张继文)
在吐鲁番我们参观了维吾尔族村和交河故城。其中交河故城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走在故城的木栈道上,扑面而来的是阵阵热风,在强光的照耀下,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着油光。汗水在高温下迅速地生成——蒸发,一路走下来,身体中已经无汗可出。每到一处荫凉,都要停下来吸进几口凉气。我望着那一片古老残破、倔强挺立的土城,呼吸着两千余年黄黏土的气息,眼前的故城似乎遍布历史的创伤与痕迹,茫然而忧伤地经历着岁月的无情流失与蹉跎变迁。
我走到吐鲁番,突然脸色煞白,天旋地转,胸口隐痛,郭福建院长想取消这次活动回乌鲁木齐,我知道此次采风计划酝酿了很久,同意返程,躺了一宿,我决定坚持全程,在八天的全程里,每天行程十几个小时。
接下来的行程中,让我感到无比激动和震撼的就是独库公路。但是身体虚弱难以吃下更多的食物,阵阵心痛侵袭着我,我暗下决心走下去,一定坚持到底。
独库公路修建于20世纪80年代,是由国务院、中央军委下令修建的战备国防公路。北起独山子,南至库车,由解放军工程某部用了十年时间修建而成。全长562.25公里,其中280多公里的路段都在海拔2000米以上,其中4座达坂(意为冰雪簇拥的高山)海拔在3000米以上。在长达十年的公路建设中,有上百名解放军战士因雪崩、泥石流等原因而长眠于乔尔玛烈士陵园。
我是一名军人,每当我经过军人用鲜血和生命铸造的地方,我都会下车走走看看,望着那被冰雪覆盖的山峰,我深为敬佩而感慨!
从库车出来,穿过曲径幽深的库车天山大峡谷,经壮丽的克孜利亚山地,过大小龙池,取而代之的是陡峭的岩壁,绿色的草,满树激情开着黄色花儿的荆棘,以及零零落落的松树。山谷中弥漫着野花芳香,高耸入云的山峰上驻留着寒气逼人的白雪。山间是奔流的河水,山坡上平缓的草场,傍晚的霞光给草场披上了一层金色阳光……传说中的那拉提大草原就在眼前。
在那拉提驻留一晚,第二天沿独库公路接着北上。3700米的“铁里提达坂”、海拔3390米的哈希勒根达坂隧道、百米的防雪长廊,让我经历无数的拉咯人也叹为观止,不得不为道路的艰险而一次次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只有走过这条路的人才会真正明白,这不是一条平凡的路。独库公路,如同一条巨龙盘卧天山。它连接南北疆,横亘崇山峻岭,穿越深山峡谷,连接了众多民族聚居地。它的贯通,是中国公路建设史上的一座丰碑。
喀纳斯
也许是喜欢文学和历史的缘故,不论走到什么地方,我总是喜欢推究考证当地的人文景观和传说故事,因为最动人心的线索和素材往往蕴含其中。因此,喀纳斯作为自然景观,并不是我特别想去的地方。如果说有一点吸引我,那就是有关喀纳斯湖怪的传说了。
在布尔津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前往喀纳斯景区。一路上的崎岖山路和旖旎风光让我以为还在独库公路上穿行,到了景区门口才回过神来。景区的服务做得很好,当然门票也很贵。深入景区之后,喀纳斯的美才细细品味出来。首先是喀纳斯的色彩美。听导游说,喀纳斯的湖水随着四季变换不同的颜色,甚至在一天之中,湖水的颜色都会随着天气云朵的变化、阳光明暗的交替和四周群山植被的变化而时时不同。四季的变化太久,一般看不到,可一天之内色彩变幻我是亲眼所见。另外,从山坡到山顶的植被也随着阳光明暗变换着各种颜色,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五彩斑斓。其次是图瓦人的生态美。图瓦人是古老少数民族的一支,生存历史悠久。隋唐时称“都播”,元称“图巴”“图巴思”“乌梁海种人”等。被视为蒙古族的一支,以游牧、狩猎为生。喀纳斯是图瓦人在我国唯一的聚集地。
图瓦人勇敢强悍,勤劳朴实,擅长骑术、射猎、滑雪,而且能歌善舞,至今还保存着自己独特的生活习惯和比较原始的生活方式。图瓦人用原木筑砌而成的下方上尖的座座木屋,就星罗棋布地点缀在广袤的喀纳斯景区中。村落大小建筑都是清一色的松木房屋,街巷四通八达,小桥流水、炊烟袅袅、显得寂静安详,真是古朴典雅的绝好景致。图瓦村独特的人文景观与喀纳斯湖绝美的自然景观相互辉映,浑然一体,构成了喀纳斯旅游景区独特魅力的人文景观和别具一格的民族风情。
90年代在新疆南疆乡村采风合影(第二排左四门文元)
大型民族风情音画《美好家园》舞美设计图
第三是喀纳斯的地形地貌美。喀纳斯如同一位美丽仙女,远离尘世喧嚣,静静地安睡在阿尔泰山深处的密林中。北面是高耸洁白的友谊峰,自上而下垂直分布着冰川、山地、草甸、草原,而且错落有致。不同植物群落层次分明,色彩斑斓。时值盛夏,百花竞艳,水草丰茂,草甸如茵。喀纳斯在有限的景区里,将不同的地形地貌景观合理布局,协调搭配,组合成一幅独特的天然画卷。回到沈阳后,我就被医院赶进了陆军总院倒在病床上,但被图瓦人悠然自得的生活态度所感动,被独库公路壮观险峻所感动,被康家石门子岩画的神秘神奇所感动,被冰川雪峰感动,被乌鲁木齐市艺术剧院的精诚团结所感动,被大美新疆所感动!
我想,有生之年如果有机会,我还会为新疆编舞抒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