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一 徒留虚名
他出生于商贾家庭,旁边的莫记药铺是他常光顾之地。
起初是爹爹生病,他按着郎中所开方子去抓药,在柜台后,一张清秀可人的小脸张望出来,冲着他笑。
相识那时,刚巧夏秋之交。
他们偷偷溜去县里听书,一听便是一天,她喜欢书中的侠客,快意恩仇,浪迹天涯,听之兴处,眼睛仿佛星星般闪光。
他便苦练武艺,以剑作为武器,头戴斗笠,一身粗布短衣,颇有侠客风范。
只是他与她都知道,他不是侠客。
这行头穿在身上哪比的上丝绸舒适,可她喜欢,他便乐意之至。
只是有一点,莫记药铺对于她的管教极为严苛,被发现后就去拜访了他爹娘。
门缝虚着,他偷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莫记的掌柜抱拳行礼:“徐兄,实不相瞒,舜华非我二人亲生,其亲生父母已然过世,大仇未报,恐连累徐家,实在不便与贵公子交好。”
他爹皱起眉头:“莫掌柜,可否透露仇家是谁,徐某可帮得上忙?”
莫掌柜摇摇头,只含糊着说了句:
“仇家高高在上,身世静匿山中。”
他爹沉默片刻,似乎理解了些什么,便叹口气:“既是如此,莫掌柜之路确是与我徐家不同,本想做个亲家的。”
“身份有别,还望徐兄见谅。”
他爹嘴角抽动:“莫掌柜能告知到如此,也是信任徐某,只是此后你我两家不会再有走动,惟愿莫掌柜诸事平坦顺利,大仇得报。”
他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身份会导致这个谈话后两家真的断了联系。他被禁止与莫家小姐会面,同时,她出来也更加费劲。
他为此大病一场,可他爹娘还是什么都不说。
后来,她添了个丫鬟,叫阿萍。
这丫鬟长相一般,却对她很好,也因为有了这丫鬟,他们两个的相见容易了些,她也逐步恢复往日笑容。
他一直都认为,她是爱慕他的,因为她的笑容总被他所见。
直到他家搬离此处,等再回返却物是人非。
他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他所有的快乐记忆都来源于她,却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些什么。他去莫家药铺,求掌柜相告舜华的身世,掌柜见他执著,摇着头给了个暗语,叫他自己去寻。
他隐去真实目的,借剿匪之名于悠闲阁得一位宗姓公子相助解了这暗语,又暗从楯城召集了另一伙土匪入山以扰乱视听。
山中毒瘴重重,舜华的幻象屡屡出现,只是他自知为假,很快回神。却见周边已有四人相残而死,那宗姓公子也中了招,有人正翻其衣衫将钱财取走,用块布包住。
他厉声喝住,夺过那人抢走之物,随后被那块布吸住目光。
那是张地图,线条之下,文字乱动,一个人形在他眼前躺倒,其心脏方位正应了那“碎牙之心”的暗语。
他拽起那叫老三的人,也不管那人滋哇乱叫,寻图中所示向切榕洞而去。
等到了地方,他将老三扔在一处,后者换个姿势,依旧不停求饶。
洞口被藤蔓层层缠绕,独眼正疯了一般撕扯着周边的蔓秧,旁边倒着不知死活的方脸汉子。
他暗想这土匪头子估计是想进洞找宝贝,于是就过去阻拦,没想到这独眼一个蛮力把他推翻在地。
他一时怒上心头,抄起手边石块去砸,独眼随即仰面倒去,神色却有所恢复,颤巍巍指着洞口,嘴上虚弱:
“徐少,那孩子跌入洞里了......”
老三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单叫了一句“杀人了”便晕了过去,而那方脸汉子此时才爬起来,惊恐地对上他冷然的目光,随即转身便跑。
他没有追,只弃了带血的石块,凑近看这洞下有个不起眼的小口子,加上泥土滑腻,云儿这般大的孩子很容易掉下去。
突然只感地面颤动,石板骤然推移过去,像一面大墙将原先的洞口直接封闭。
一个人站在高处,沉声问他是谁。
他遥见此人一身黑衣,帽檐低垂盖住眼睛,白胡子隐隐约约露在外面,此刻背手而立,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抱拳行礼:“在下徐铭,敢问前辈可是这切榕洞之主?”
那人默不作声,只问:“你来此何事?”
他如实道出:“寻碎牙之心,访一人身世。”
黑衣人从高处跃下,狐疑着打量起他:
“何人身世?”
他一字一顿:“陶县莫家药铺长女,莫舜华。”
黑衣人忽然出手,捏得他肩胛几近断裂:“你与她有何关联?”
他虽是吃痛,却不免有些开心,咬紧牙关:“前辈知道她身世?在下是她同乡,想为她做些什么……”
那黑衣人沉思着松开他,将手重新背到身后:“你是想替她报仇?”
他眼光一闪:“前辈,她仇家到底是谁?”
黑衣人转身,静静道出缘由。他身子一颓,差点跌坐在地。
疑点暗语全部相合,这仇家果然是高高在上……
他不知所措,茫然问:“我该如何做?”
黑衣人便说这宗家是目前最大的阻碍,要他想办法与入山的宗家部队取得联系,带这帮人去已经做好埋伏的谷地。
这计划是有风险的,万一他未及时脱身呢?
而在他沉吟之际,黑衣人已将无形之刃发动,直直冲他的脖颈而去,而那个“好”字,却在瞬间救了他的性命。
他只感一阵风从身旁飞过,带下几缕碎发。
黑衣人的声音犹从地下传来:“你已知晓缘由,不答应就是死路一条。”
他倒吸口凉气:“前辈放心,在下自有办法将宗家部队引至谷地。”
“你若耍花招,必出不了这山。”
黑衣人说完,消失在他的视野当中。
等他再看向独眼时,那人已没了呼吸,那个云儿或许真的掉到了洞里,这匪头子独眼刚才竟然是想救人?
他无奈摇着头,如今连自己是否能活着出山都不一定,一个孩子的性命与他又有何干?
他将地图展开,用石头在地图上做了些暗号,之后想了想,终是在背后磨出“君问归期未有期”七字。
“你们的独眼老大已死,出山后他的那份钱也是你们的!”
他冷声道出,剩下十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见老三颤颤惊惊的样子,也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有钱的生意谁不干,当下不敢迟疑,齐声说以后只听徐少之命。
至于那宗姓的公子,毕竟帮了他,就任其自生自灭吧。
他给了老三钱,叫其把地图带给她。
老三则是千恩万谢,也知道自己好歹保住一条小命。
当夜依计划进行,他却因重伤被宗家所救。他自知不能落在对方手里,醒后便连夜逃走,直到转日正午才辗转到柳府门前……
而后的一切顺理成章地进行着,就如同她会长大、她已成亲、她将生子。
他是富商之子,是少年侠客,是痴情种子。只是虚影随风飘散,名字再无人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