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章:心头好
那一段路,那一段,从内宅子走出去的路,煎熬,又麻木。
火光映的似乎是要将天都照亮了,玉芜迈出内院子门槛的时候,回过头去望了一眼。
阿绣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连带着是桂芝跟她妹妹琼沅。
这三个女孩子一生下来就在这院子里过活,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凶恶的场面,均都是哭的惨绝人寰,十分可怜。
胡四九站在门外不耐烦,见她半天都不动,忍不住一鞭子打过去。
可是不忍心,这姑娘好看啊,又忠贞,上次她当着自己的面撞车的事儿,他甚至还是历历在目的。
于是这一鞭子就抽在她脚边的地上了,啪的一声,吓了她一跳,只是闺秀的仪态依旧端在那里,秋玉芜只是蹙眉:“你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跟你走?”
这时候听到不远处秋文渊愤怒又痛心的声音:“玉芜我儿!死也不能从了这匪贼啊!我秋家百年清誉...”
他话还未说完,是白志衡被这伙匪贼众人用刀子架在脖子上,他眼神执拗沉痛的盯在秋玉芜的身上:“二妹妹...!”
只是胡四九脸上已是挂不住,他猛地转过身去,手中鞭子扔在身边跟着的年轻人身上,又从那年轻人手里接过一把大刀,凶神恶煞的往秋文渊那一处走去,边走,边破口大骂:“你这老货忒是可恶!”
秋玉芜见状,愤而向他奔去,下意识怒目阻拦:“你做什么?我已经答应了跟你走!”
而这时胡四九却冷笑:“跟老子走?你这小妞不是最有气节?只怕是现在答应的好听,之后还未上山,便又会自寻死路的吧?!”
“为了,保住那劳什子的清白?!”他狞笑:“老子告诉你,没用,早见过你的血性,这次,老子非得...”
“你闭嘴!”秋玉芜被他说得惨白了脸,怒气冲冲的堵住他后面的话。
而这时候,秋文渊忽然觉得不对,他几乎是忘记了如今这一份的危急,而是又奇怪的看着秋玉芜:“这是何意?他怎么就见过你...”
后面那几句话,被他吞进肚子,是的,他不敢将那几个字,当着这乱糟糟的场面,众人,说出来。
秋玉芜亦无答复,她其实也很害怕,可这局面,她经受着,又不得不去坚强的面对。
转过身,款款拜别父亲,郑重大方:“父亲,照顾好玉桃。”
在这短短的火光时刻里,她却已经想通。
自己出了这门,怕是清白就不再重要了,这衿德城大,话语传的也快。即便她有幸逃离那靖观山上的土匪寨子,在这城里,也是活不下去的。
而且,她若活下去,怕是秋家这一家子,都会败落。届时玉桃定嫁不出,而大姐,也会因她而受到牵连。
几乎是苦笑了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死,只要是下了狠心,她又如何做不到。
月色朦胧,黑幕沉沉,这一夜有家破碎,骨肉分离,而当明早天色亮起来时,亦不知道是何等局面。
陈慕山手中握着小茶杯,书房之中,几乎是要将那被子捏碎。
他暴怒,又极力忍住:“你说什么?”
华易这时候跪在他面前,垂头,却不愧疚恐惧,甚至是言之凿凿:“爷,我上了靖观山,替爷办事儿去了。”
这时,他抬起头,皱眉看看陈慕山,又淡淡说:“这时候,胡四九那绺子应该已经去了秋家了。”
啪嚓——!
陈慕山将手中茶杯向他扔过来,那茶杯,就粉碎在他左手边的地上。
“你疯了!”他暴怒,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他面前,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双手用力拎起华易的衣服领子,恨得不成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而华易始终平静,甚至,是视死如归般:“爷,您想娶秋小姐,我得帮你的忙。”
“所以你让山匪将她带走。”陈慕山的手都气得在颤抖。
“是。”华易想都不想。
陈慕山则一拳重重击过去,华易被打得踉跄在地,陈慕山却丝毫不解气:“回来再惩你的错!”
说着,他牵挂秋玉芜,焦虑无比,欲急匆匆出门去。
华易这时候忍痛站起身啊,赶紧跑去拦他:“爷,您这时候不能去!”
“让开!”陈慕山几乎是血红了眼睛。
“爷!那秋家小姐是定了亲的!您本就娶不了!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咱们家大业大的,多少人在眼红盯着?您这样一意孤行,只会使您与老爷离心!”
华易几乎是在沉痛劝说。
婼瑛端着盆井水镇过得杏子樱桃,站在门口半天没有动弹,手中握紧那盆果子。
是的,她都听得见了。
“你将她一个女子扔在那土匪窝里,华易,咱们家大业大,行事更要光明磊落!你这样做了,那她以后怎么办?我是要娶她做妻子的!可我要的也是一份光明磊落!而非手段算计!”
陈慕山眼神里带着些心疼,他气得连喊人带焦急:“九叔!”
“九叔!”
心中急迫到不行,他撇下一头仍沉默觉得自己没错的华易,独自出门寻人。
听到屋子里的脚步声,婼瑛赶紧将手中的盆子放在青石砖地上,躲藏起来。
直到陈慕山离开着院子,直到院子外头已升起冉冉火把,她才彷徨的往少爷的书房里走。
只见,华易跪坐在地上,垂着头,沉默而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
婼瑛想到之前少爷的言语,声音就有些发颤:“这段时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少爷要娶那女子,而那女子早就定了亲了,老爷知道了,更不愿意让少爷娶她,婼瑛你也应当知道少爷的性子,他撞了南墙,亦不会回头。”
是否因是太长时间的陪伴,使他只凭她的一个音,便能分辨,她是谁。
婼瑛想到不好的事情,有些害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华易却苦笑了一下:“我上山去了,找了那绺子,后又挑拨那绺子去那家寻事,这不,那家小姐,今晚已出事儿了。”
婼瑛心里颤了一下:“你...你做了坏事...”
她是不敢相信,这个曾让她觉得踏实,又正直的少年,现下里做出了这种事情。
“为什么。”她追问。
“你怎么会这样做。”
华易侧过头,望着她,平平淡淡:“明天一早,靖观山上的土匪夜里掳走了秋家三小姐的消息,便会传出来。”
婼瑛蹙眉,完全不能理解华易的行为。
而华易这时候虽是嘴角一处微微发红,却又胸有成竹:“虽然,被掳走的人是二小姐,可谁会在乎这些呢。”
婼瑛越来越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我不明白。”
“婼瑛,你不必明白,少爷他明白就够了。”
当陈慕山脸色阴沉的带着人赶赴去秋家时,秋玉芜早已经被那伙贼人掳走了。
秋文渊最是疑惑这夜半三更,家里刚遇了事情,怎会就又生人摆放了。
哆哆嗦嗦的,本就是被胡四九那行人吓坏了的,老脸上热泪还未擦干,忧心女儿又再度惶恐至极,苍老着声音就指着陈慕山跟他身后的那一群小伙子,冲着白志衡身边的下人急急命令道:“快去给我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锁门!快去!”
九叔上前连连解释:“我家是衿德大绸缎商陈家,这是我家少爷,听了你家遇事情了,连夜赶来的!”
秋文渊一愣,外加上疑惑:“这夜里黑漆漆,你们如何得知?”
“自然是我家少爷挂心你家小姐!”
这时白志衡脸上苍白了一瞬,不免有些不悦神情望过去那边。
提到秋玉芜,秋文渊瞬间就没了气力,神情中充斥许多悲愤:“我这女儿啊...我这秋家门楣啊...这伙亡命之徒!老夫恨不得诛之泄愤!
而这时候,陈慕山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他俊脸上都透出慢慢杀意:“九叔,派人去追,天亮之前,我要她完好无损的下山来。”
九叔了解陈慕山的秉性,知道他绝不会如此便放弃那秋小姐,于是更加觉得是华易鲁莽了:“少爷,我这就去,要不先让小厮陪着您回府等?”
陈慕山哪里有心情回家去等,他回头看一眼,那秋府门外头站着的,满满腾腾足有七八十个青年壮小伙子,均是个个儿手中握着刀枪,老老实实的站的挺直,在那等着消息。
他摇摇头,声音透着恨意:“我没心情回府去,就在这里等,九叔,你记着,我在这里,等你把她给我带回来。”
那后面的话,说的极为重视,陈慕山自然也是有他难做的,他多想亲自上山去,将秋玉芜带下山来。
可又是不能如此,这一夜,这事儿必然是会传出来的,到时候陈秉毅知道了,发现他因此还上了山,那玉芜嫁给自己,只会是难上加难。
他是无所谓的,千金万宝,抵不过他的心头好。
而儿女之情面前,永永远远是有家族无奈。
秋文渊一听说陈慕山的人要上山去救玉芜,心思活泛起来,但又觉得不妥当:“你们这外家的,管秋家的事儿,怎么说都是逾越...”
这时候陈慕山正是气儿不顺,他扭过来脸瞥秋文渊一眼,言语透着故意和冷寒:“不然呢,我看着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