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覆与重建:“微时代”的后现代美学征候
王小平[1]1
“微时代”是“万物崩散,中心难再维系”,“多神世界”代替了“一神世界”,“众神狂欢”取代“一神独舞”,属于神殿倒塌、世俗流行的后现代主义时代。后现代不是现代性的断裂和终结,而是现代性的延伸,恰如哈贝马斯指出的那样,后现代是未完成的现代性工程。它继承了文艺复兴开启的现代性对神灵、偶像崇拜拒绝的传统。当神灵失控,心灵和肉体解放成为现实的时候,后现代的人们表现出“怎么都行”的玩世不恭的姿态。后现代与现代性一样展现了对变化、新奇事物的强烈渴求,它以反叛、革命的形式来表现出对固有的文化和社会结构的不满。在后现代主义看来,古希腊以来西方哲学建构的哲学、美学、文化的系统性、整体性、秩序性、中心性的架构业已溃散,后现代正在“指向文化破碎与象征等级坍塌的趋势”。它更为关注的是差异、多元、边缘、碎片化的日常生活。文化的去中心化、复杂多元成为时代的地标。因此可以说,“微时代”也是利奥塔所说的“向总体性宣战”的后现代全面来临的征兆。它在文化上体现的是曾经的神圣、崇高、英雄时代的终结,是对传统的本质、理性、革命、真理等“大叙事”的告别。
从艺术上看,“微时代”倡扬美学的民主化,抵制以德国古典美学为代表的美学权威主义的武断判断,瓦解高雅与通俗、生活与艺术、真实与虚拟、原本与摹本、崇高与卑贱、悲剧与喜剧的等级结构,反对以纯粹、单一的模仿原则去反映现实的传统现实主义,强调反映现实的多种途径与多种手段,崇尚以仿真、“类像”的形式去精确复制现实生活的“超美学”;以戏仿和恶搞去颠覆经典与神圣。由西方现代性及其技术革命孵化出来的摄影和电影将传统的整一的世界不断分割和幻化成了“碎片化”的世界,“蒙太奇”这个视觉的切割刀将整个表象世界揉碎和重组成了“马赛克式”的世界,于是,“碎片化”成了后现代人们的时代境遇和“超现实”幻象。“微时代”的美学认为历史和现实都是以“碎片”的形式与我们相遇,“一切都是碎片”,甚至“我们也是碎片”,唯有碎片、“原子化的个体”构成整体、通向整体、组成社会,唯有转瞬即逝的“碎片化场景”与文化记忆才能反映生活的真实、艺术的真实,尽管它实际上“谋杀”了真实。
“微时代”否定现象后面有真实、短暂后面是永恒、幻象后面有真理,信奉“万物皆流”的观念,相信一切坚固的东西都将烟消云散。如果说,波德莱尔信仰的现代性“一半是短暂”,稍纵即逝,“一半是永恒”,万古如斯,那么后现代则坚决地否定了现代性所认为的永恒存在的可能性。因此,在后现代,真理成了抽掉基础的帕特农神庙的“多力克立柱”,失去栖居之所的丧家之犬。“微时代”满大街行走着“走马观花”的审美浪荡者、时尚追捧者。他们是一群蔑视规则、把玩马赛克拼贴游戏的孩子,历史、传统、现实的材料在他们手中拆解、混搭、重组、拼接,历史、文化、美学在他们手里成了被不断拆散又不断“叠合”的魔方。“微时代”的文化和艺术抵抗革命、道德、政治、精神、“超我”等崇高叙事、宏伟叙事的专制、压迫,呼吁回归感性,解放身体和欲望,倡导从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去映射人性、社会、文化、历史、权力、政治。“微时代”的美学不再是脱离生活的理论游戏,美学的目的不是为了追求系统的知识、建构严谨精致的体系,而是从思想上对时代的把握,原来高居天庭的美学下凡人间,曾经脱离生活现实的美学成为日常生活的守护者和设计师,解决日常生活实践的具体美学原则的运用成为“微时代”主要的目标和任务。正是这种美学的转向,使王尔德、沃尔夫冈·韦尔施到费瑟斯通的美学世俗化玄想变成了消费时代的客观实在,生活艺术化即“日常生活审美化”的期盼从此不再是神话和传说。
“微时代”是一个政治与美学、艺术与政治融化了僵硬边界的时代,美学的话语即是政治的话语,政治的话语即是艺术的话语。美学和艺术促进政治的完善,政治为艺术和美学的发展创造更加宽容和自由的空间。“微时代”的哲学家坚持“民主优先于哲学”,“民主优先于美学”,坚信人人生而平等,平等不只意味政治和经济的平等,也必然包含文化权利的平等。“微时代”将一个贵族、精英统治的时代引领到一个平民大众做主的时代,它关怀弱势底层、尊重草根梦想。“微时代”的后现代美学破坏一切扼杀人的创造性的规矩、教条、律令、权威,打破一切僵化的等级、权力界限,为人性的解放、社会的民主、艺术的自由与繁荣开拓了新的世界,准备了新的土壤。它标志着人类对自己创造的文化与世界永不餍足的自我救赎的另一次旅程的开端。